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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疾行路潇湘遇两难 ...

  •   次日一早,黛玉便派人递了牌子,带着沈嬷嬷等人进宫谢恩。

      到了坤宁宫,因见兰公主神色倦怠,遂道:“如今公主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兹事体大,可也要保重凤体才是。”

      兰馨叹道:“别的事也就罢了,横竖有娴贵妃帮着料理,实在要回到我这里的,我统统叫她们午后再来,也好躲个懒。宫里的事原也不要紧,就是永琪、永琮这两个弟弟太叫人头疼了。”

      黛玉道:“七阿哥才两岁,自然有奶嬷嬷们照料,五阿哥瞧着也是懂事的,公主尽管放心就好。”

      兰馨愁上眉头:“虽说有奶嬷嬷,可永琮话还说不利索,受了什么委屈如何能叫我们知道,少不得费些心力多照看些。另外永琪自然是省事的,可他才到尚书房去读书,又是额娘犯了错寄养到这宫里的,未免师傅们看轻,皇额娘之前每日都亲自送他去尚书房。如今皇额娘忙着照顾皇阿玛,这送他上学的事就落到我头上,你是知道我的,早起一刻钟,就跟要了我的命一样,这睡多少个回笼觉都补不回来呀。”

      原来是为这个,黛玉不由得听笑了,嗔道:“皇子们上学,横竖不过在这宫里几步路的事,能起多早,姐姐也太贪睡了些。”

      兰馨忍不住地吐槽:“距离着实不远,就在乾清门内东侧向北开的那五间南庑便是,咱们宫里算是最近的了。可是先帝初年定下的规矩,每日寅时来到书房早读,卯时开课,午时方下学。寅时啊妹妹,鸡都没起呢,每次永琪都是闭着眼睛由小太监们洗漱完送去的,到了书房都还没清醒。”

      黛玉听的咋舌:“寅时?那也确实太早了些。”

      兰馨又道:“说的可不是么,我这么个大人,每日折腾这半夜都回不过神来,何况永琪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咱们送了他回来,还能补个觉什么的,可怜他们几个小豆丁,上午习文,下午习射,晚间还要温书,这天长日久的,哪里熬得住啊!”

      黛玉忍不住劝道:“我在扬州时家里也请过几位西席,先生们都说,功课之事,在于长久,切忌贪多贪快。姐姐也该告诉五阿哥,功课不限多寡,皇子们读书,原也不求考什么功名的,只为明书识礼罢了,还是要保重身体要紧。”

      兰馨又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是这样劝他来着,可是永琪说了,四阿哥不过比他长两岁,在嘉妃娘娘多年细心调教下,已比他多会了好些书,常常得师傅夸奖。自己如今既在这宫里,就要为皇后娘娘争气,一刻不敢松懈。你听听,这哪里是六七岁的天真小儿说的话!还有六阿哥,明明圣祖爷说了‘凡皇子年界六龄,即入书房读书’,可纯妃偏要说六阿哥早慧,每日见三哥哥上学羡慕得紧,愣是刚满五岁就送去了,才五岁的小娃娃呀,长得还没书桌高呢,每天也是睁不开眼的被小太监们打包送去,我瞧着都心疼。外人不知道的,只当投了这皇家的胎,便只是享不尽的泼天富贵了,其中的心酸,说出去又有谁信呢?”

      黛玉听了,怔怔无语,想到自己在家时的幸福日子,即便后来到了荣国府,有老太太罩着,其实日子也是宁静祥和的,皇子们尚且有这许多不如意处,自己又何必自怨自艾呢,遂半晌方道:“生而为人,又有谁是容易的呢。”

      兰馨道:“妹妹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力好好过日子罢了。”

      黛玉点点头:“对,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与兰馨又闲话了半日,用过晚膳,待宫门快下钥了黛玉才匆匆出宫。

      天色渐晚,马车不由行得急了些,黛玉心知车夫也是着急回府,所以没说什么,只是暗自握紧了扶手,稳住身子。

      谁知那马车越行越疾,沈嬷嬷年老体弱,支持不住,竟被晃得“咣当”一声撞到了窗框上。季望忍不住了,稳住身形,掀开帘子道:“你这车夫怎么回事?不知道车上坐的都是女眷吗?你赶这么快,磕磕绊绊的,万一伤着姑娘了你担待的起吗!”

      那车夫道:“姐姐恕罪,不是奴才不用心,实是这马不知吃了什么疯药,可劲儿撒欢,奴才已经在尽力控制了,烦请您知会姑娘一声,千万扶好咯。”

      季望回头就要与黛玉说话,就在那一瞬间,马儿突然一声痛苦的嘶鸣,前蹄高高跃起,震的众人皆向后倒去,季望重心不稳,也被重重甩到门框上,那车夫趁乱跃下马车,向旁边的小巷中钻去。

      千钧一发之际,季望来不及看黛玉等人,向后扬声叫了句:“十三,抓住那车夫!”便再顾不得其他,努力抓住缰绳,想要稳住马车。

      她原来也学过些驾车之术,毕竟作为暗卫,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遇到。谁知不论她怎么努力,那马就像着了魔一样,只顾着往前疯跑。季望一边吆喝着让前方路人闪避,一边细细观察那马儿。

      她留神察看了一番才发现,那马儿左股下方不知何时被人划了一刀,伤口极深,此刻正血流不止。马儿吃痛,怪不得狂奔不止。

      看来要想勒马是不可能了,季望当机立断,拔剑将辕绳砍断,纵身跳下车,先将那脱缰而去的马儿一脚踢翻在道旁,复又回身撑住由于惯性仍往前冲的马车。

      这马车是赖大家的为了黛玉入宫精心挑选的,上好的檀木打造,分量极重。季望虽有武艺在身,终是女流之辈,被马车推着滑了小半条街,才堪堪停下来。

      后面赖大家的、晴雯、春纤等带着贾府的婆子小厮们总算是赶了上来,又从两旁商户那里借了些条凳将车支好,季望这才得以歇了口气。

      赖大家的跑的气喘吁吁,跌跌撞撞,一到车前就赶忙问道:“姑娘没事吧?”

      黛玉在车里已被颠的七晕八素,还好有雪雁舍身护着,幸无大碍,听见问她,勉力支起身子回道:“我没事,妈妈放心吧。”

      赖大家的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还好林黛玉没事,有婆婆的面子在,回去不过是挨贾母几句训就完事了。遂忙着张罗众人将后面那辆马车挪过来,又请黛玉挪车。

      雪雁见车来了,便要伸手掀帘,沈嬷嬷突然道:“不可!”

      黛玉疑惑的望着她,“嬷嬷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沈嬷嬷迟疑道:“老身在宫里待得久了,不太了解如今外面的风气如何,只是常听人说,现下汉人女子的规矩仍是严苛得很,绝不可抛头露面的。咱们停车在这里,已是引得众目睽睽,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姑娘仙姿玉质,超凡脱俗,就这么出去,被外人瞧见了,必要传的沸沸扬扬。若再被有心有人利用,弄些淫词艳曲出来,岂不毁了姑娘清誉。”

      黛玉听了,细细一想,心中着实后怕。自己平日里谨言慎行,连一张字画,一件针线都反复叮嘱宝玉不可带出去,如今被马儿一吓,竟差点犯了大忌。

      联想到可能带来的后果,黛玉隐隐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随即扬声问季望:“那马夫抓到了吗?”

      季望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到竹犀清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抓到了!”

      竹犀飞身而来,将那马夫“噗通”一声丢到车前,拍拍手道:“从宫里出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们那车怎么越跑越快,所以我就时不时的掀帘看看,正巧看到这小子从车上跳下来,没等你说我就追上去了。谁知他机灵的很,专挑冷僻的小巷子钻,倒像是有备而来,若不是我轻功好,还真被他给溜了呢。”

      听了竹犀的话,黛玉越发肯定事有蹊跷,不由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咽了口唾沫,凝神想了想眼前的当务之急,对赖大家的道:“妈妈,马车失控,沿路来惊扰了不少商户,幸好我瞧着没有什么受重伤的。你带上六个人,带上一百两银子,去挨家赔个不是,若有东西损坏的,照价赔偿,若有人受伤的,就派咱们的人送去济世堂,诊金什么的自然也是咱们付的,务必将人安置妥当。”

      赖大家的听了,眼前一亮,暗道这林姑娘果然是书香世家的,行事就是有格调。接过雪雁递出去的一包银子,带着人忙活去了。

      两旁的商户们平白无故受了牵连,都在暗骂着荣国府,恨自己倒霉,忽然见赖大家的等人上门来,正不解其意。及听见对方说到致歉,又说到赔偿,霎时个个多云转晴,笑逐颜开,对荣国府交口称赞,全然忘了片刻前还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

      赖大家的倒也乖觉,特意说明了,是荣国府老太太的外孙女儿,林姑娘让她们来的,于是经此一事,京城民众都知道了荣国府里有个林姑娘,最是菩萨心肠,和善有礼的。

      黛玉此时还未曾料到这些,她安置好了这件事,又问季望,这附近可有什么落脚处?

      季望抬眼瞧了瞧,道:“左近便是兰公主的集闲居,入府前公主吩咐过,还给了块令牌,若在宫外遇到什么事,就到集闲居去找祥二爷。”

      黛玉点点头:“就去那里,也不必挪车了,就叫小厮们拉着,你腿脚快,先去知会祥二爷一声,请他安排两间清净的上房,我们随后就到。”

      季望领命去了,竹犀压着那车夫,还有黛玉一行人也随后赶到了集闲居。

      皓祥得了信儿,早早的在后门处等着,亲自把他们引至东边的流水院上房里。

      黛玉等人绕过雪白大照壁,只见院内流水潺潺,凤竹森森,端的是个清幽好去处。

      皓祥见那车夫被竹犀押着,便已猜到一二分,对黛玉笑道:“玉格格,论诗情画意,我自是不如你,可要说起这刑讯逼供,恐怕你不如我。小爷我先前在王府可是见识过许多阴暗手段,什么炮烙呀、割耳呀,或者挑个手筋脚筋什么的,都是手到擒来。格格不若将那厮交给我,保证一炷香之内,什么老底儿都给你问出来,也省的污了您的慧眼不是。”

      皓祥说一句,那车夫便吓得抖一下,黛玉瞧在眼里,莞尔一笑,欠身推辞道:“祥二爷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区区小事,玉儿还应付得来,就不牢二爷尊驾了。”

      皓祥见状,也不强求,派人送了些火盆刀剑等器具来,便自去忙了。

      黛玉坐下,饮了口茶,缓过劲儿来,方问那马夫:“是谁指使你纵马行凶?”

      那马夫只一味叫屈:“姑娘冤枉,那马儿不知发了什么疯,自己在那乱跑,奴才实在控制不了,怕回去受罚,才想着一跑了事的。”

      竹犀听不下去,直接将他胳膊扭断:“还不说实话,害怕还能顾得上把马儿划伤?分明是有意为之!”

      马夫一声惨叫,冷汗瞬时又冒出一层,却是嘴硬的很,只一个劲儿的叫屈。

      黛玉见他嘴硬的很,秀美微蹙,反复思量这事情始末,忽然眸光一闪,问道:“你若跑了,家里的老子娘怎么办,府里定不会饶过他们的。”

      那车夫咬牙道:“他们贪图银子,把我卖进府里当奴才,早不知去哪里快活了,我管他们作甚!”

      黛玉微微冷笑,谁买凶害人时会找这种赤条条无牵挂不好拿捏的人,这奴才分明是欺她们平日里只在深闺,不识外院的仆人,才这般扯谎好蒙混过关。

      他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只见黛玉吩咐雪雁,去隔壁季望看着的那屋挑个机灵点儿的过来。一时雪雁去了,带回来个清秀小厮,还捎过来季望的一句话,清点人数时有个婆子不见了,想是偷偷回府报信去了。

      黛玉点点头,问那小厮:“你是何人?”

      那小厮回道:“奴才引泉,原是跟着宝二爷的,二爷因见姑娘近日出门多了,恐伺候的人不得力,特拨了我过来的。”

      黛玉接着问:“地上那马夫,你可认识?”

      引泉道:“怎么不认识,他叫王升,一家子都是太太的陪房,前儿从姑娘屋里出去的王登家的,就是他娘。”

      黛玉点点头,命他站到帘幕后边,将隔壁屋里的人依次提过来问了一遍,有说出王升身份的,也有推诿说不认识的,雪雁都一一记了下来。

      待众人退去,王升在地上早已抖得如筛糠一般,豆大的汗水从苍白的脸上滚落,口中不住的叫:“求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竹犀直接把他另一只胳膊扭断:“还不从实招来!”

      那王升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作威作福惯了,哪里经得住这般苦楚,眼见撑了这么久还不见救兵,终是牙关一松,道:“是二太太,二太太让我这么做的!”

      竹犀一脚踹的他提不上气来,娇叱道:“胡说!要说是个庶子庶女的还有可能,姑娘不过是你家的外甥女,又不争家产什么的,你家夫人为何要害她!难道荣国府还少了这碗饭不成?”

      王升被踹的吐出一口血来,强忍着回话:“真是二太太,我妈说了,二太太想要她妹妹的女儿当儿媳妇,可老太太想要林姑娘,林姑娘如今又得了宫里人的青眼,只怕以后越发扭转不过来了。所以让我在马车上做点手脚,逼林姑娘在众人面前露面,毁了姑娘的清誉,宫里的贵人们就不喜欢姑娘了。”

      雪雁骂道:“呸,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想的这些龌龊法子,就不怕伤了姑娘的性命吗!”

      “若是伤了性命,岂不是更好。”黛玉幽幽地说道,虽然心底已有了答案,真真切切听到的时候,却是再也强撑不住,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

      雪雁慌忙拍自己的嘴:“呸呸呸,说的什么话,姑娘莫当真,我这什么破乌鸦嘴。”

      黛玉恍若未闻,只是怔怔的流泪。

      沈嬷嬷心疼的抱住黛玉,任她哭够了,才问:“事情算是查清楚了,可是姑娘想好回府怎么说了吗?”

      黛玉摇摇头,她心里实在是纠结的很,若是将真相公之于众,贾母势必要给自己做主,严惩王夫人,王家又岂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又要搅得天翻地覆,众人不得安宁。可若是不说,敌在暗我在明,又是如坐针毡寝食难安,自己又如何面对王夫人呢?

      沈嬷嬷抚着黛玉的肩,道:“姑娘若是信得过,就把这件事交给老身吧,老身去和老太太商议,姑娘只装作什么都不知就好。”

      “嬷嬷?”黛玉疑惑道。

      沈嬷嬷慈爱的望着黛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身既奉兰公主之命照顾姑娘,就一定要保全姑娘。此事涉及内宅隐私,姑娘一个闺阁女子,云英未嫁,无论怎么处理都会于名声有损,因此姑娘只能装作不知道。若有人问起来,姑娘就按那车夫先前的说,他见马车控制不住,害怕责罚,就跳车逃走,也足够应付了。”

      “不过姑娘放心,”沈嬷嬷转头望向那跪在地上的人,目光由慈爱变得冷厉,“老身会和史老太君好好商议此事,绝不会让姑娘白白受人欺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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