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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晋林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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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自知这个人,跟随他父亲多年,他父亲从一名小兵做到大名在外的将军,就是王自知一路陪着他出生入死,枪林弹雨浑不怕,两个人的脾性不尽相似,可有一点,倒是一样的,那就是这两人都是铮铮铁汉,要是做了什么决定,那就跟圣旨似的,反悔不得。
既然是父亲要求他回家去,那么作为他最忠诚最得力的部下,王自知就算是绑架,也会将他弄回去。晋林考虑到自己当兵的时间还不到王自知上前线打仗年月的一点零头,他便点了点头,乖乖坐上车去,就当是免费代步工具,刚好解决了他无路可走的难题。
王自知的车技很好,也是当兵打仗那会儿锻炼出来的。车子开得很快,却相当得稳。没过一会儿,他们便回到家里了。
谢家是凤城少有的四合院式房子,这是谢家老宅,岁数比晋林父亲都要大了。经济发达之后,凤城几乎再也见不到老式的房子,纵观全城,应该只有谢家这一家保存了老房子。本来也是要拆掉的,可这房子是谢家祖祖代代传下来的,和传家宝也是同样的意义了,父亲舍不得就这么拆了,于是便保存至今。
房子并没有很大,但房间很多,谢家是大家族,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全住在这里,虽然拥挤,可也挺热闹。晋林是长子,他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不过有些嫁人住了出去,有些嫌这儿房间太小,也在外头另买了房子。晋林有自己的别墅,是结婚的时候,作为婚房用的,可逢年过节,他还是会回老宅子来。
王自知替晋林将大门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母亲,她握着晋林的双手,喜滋滋地笑着,看见儿子分外开心。自小,这位母亲就很疼爱晋林,可以算作是偏爱了吧,就算之后又多添了几个孩子,可对他的爱还是那么多,不曾变过。
相比父亲,晋林和母亲更亲一些。因为父亲总会出门,去部队或者其他的事。母亲有时候总是一个人,很孤单,可她却总对晋林说,你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要养家糊口,总是外出也是难免的。
父亲对他相当严格,他做了错事,二话不说,拎着鸡毛掸子就挽袖子了,每次打他,不打得手酸,父亲是不会收手的。母亲只管在一边抹眼泪,因为父亲打人的时候是劝不得的,越劝他打得越凶。父亲是名军人,培养儿子也是像培养一支部队似的,绝不留一点儿情面。
不过,晋林从小便乖巧,也很懂事,又是长子,挨打的次数倒也不多,而且他知错就改,因为忌惮父亲的蛮力,每次做事情,总会再三考虑后果,才会放手去干。他沉着稳重的性格就是这么炼出来的。
晋林刚落座,父亲便从侧门走了出来,他急忙起身,说了句“爸爸好”,这是从小被教导的规矩,晋林如今也是军人,自然打招呼也得按照军中的规矩来。
父亲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才说:“听说你去山里救人了?”
“是。当时我正下山,听见石头落下的巨响,猜测可能是落石,于是便返回救人了。”
“嗯,做得好,这是身为一名军人的基本品格,千万不能见死不救。”父亲赞许地点点头,又说,“那你现在怎么出来了?”
“我有一点儿事要办。”
“听说你是自己一个人徒步下山的?”
“是。”
“呵呵,这么有魄力啊。”父亲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睛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每次父亲眯着眼睛,就是危险的讯号,果然,他继续说道,“要是你走到半路又落石了,你是打算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晋林紧张地起身,低着头说:“不敢,我是再三考虑了才决定自己下山的。”
“哦?那你必定是有急事喽?你有什么急事,倒是说出来让我听听,看看你以死做代价值不值得。”
晋林只觉得冷汗直冒,毕恭毕敬地站着,当初打敌人翻山越岭的,也没现在这么煎熬,好像把他扔到油锅里煮似的,烫得他直哆嗦,可又偏偏不敢动。
他沉默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父亲便大力拍桌,生气地吼道:“胡闹!长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知死活!有什么事这么急,等不了和救援队一起下山,偏要自己一个人抢头先?!”
母亲见势不妙,便立马将儿子拦在身后,说:“儿子才回来,你就这么凶他,你真当他是你部队里的啊?我告诉你,以前你打他就算了,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要打他,我第一个不同意!”
晋林不敢说话,只好拼命给母亲使眼色,扯她的衣袖。
父亲冷哼了一声,哭笑不得地说:“我有说要打他吗?”说着,他便站起身来,背手而立。晋林只好讨好着说:“爸爸,我才刚刚走路下山,您就知道了,您真的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啊,难怪那些人都对您这位大将军赞不绝口啊。”
“你别给我在这儿嬉皮笑脸的,少来这套哄我。”父亲依旧是那副严肃的神色,不过已经稍稍和缓,他想了一下,才说,“这几天你都别想出门,等危机解除了,你再出去。”
“爸爸!我都多大了,您还关我紧闭?”一听要关他,他立刻说道,“再说了,我还得去部队里……”
父亲打断他:“部队里的事我会帮你去说的,你就安心呆在家里。”接着,他又对王自知说道:“接下来几天,由你看着他,形势好转再放他走。”
说完,父亲便掉头走开,不给晋林一点抗议的机会。他只好垂头丧气地看了一眼同样冷眼峻色的王自知,心想完了,这下彻底出不去了。
吃过晚饭后,他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窗边,看天上那弯皓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后的缘故,夜空好似被雪花洗过了似的,干净透彻,仿佛能照出人的影子。那弯弯月牙儿,澄黄澄黄的,好像一个被切了一刀的柠檬,可又不是十分像柠檬,因为它的颜色要比柠檬更深一些。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月牙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女孩儿笑起来的眉眼,倒是像极了这弯月。也是纯粹的、干净的、透彻的。只可惜现在天上没有星星,要不然,他就能想象出她亮而耀眼的眼睛了。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待在花铺里,现在天气这样冷,估计有很多花会活不下去。她那样爱花的人,估计会很心疼吧。想起上次他去得迟了些,那些花基本都谢了,她抚摸着那些花的残体的时候,露出那样忧伤的神色,其实那一刻,他是心疼的,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单纯的心疼。
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子,明明是明眸皓齿,婉约自然的清秀样子,却会露出那样伤感的神色,眼色沉下,黯然无光,仿佛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一般。
看见她微蹙的眉,垂下的眼,他就有一种冲动,想要伸出手去替她抚平那些忧伤。她应该是快乐的,开心的,一直笑着的。眉如弯月,眼如繁星,远远观看,便令人心旷神怡。可他又不敢伸手触摸,好似她是天神一般,清贵婉雅,不容凡人亵渎。
他使劲摇了摇头:最近想起她的时候越来越多,且不论空闲与繁忙,她就像空气一般无处不在。他逼迫自己不要再继续想她,于是只好拿起床头柜上的杂志翻看起来。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四合院内种了几棵桃树,五瓣的粉色,像婴儿软绵绵的一只小手,微张着,似乎要去抓住什么东西,又像是京剧中的旦角脸谱,粉嫩粉嫩的,极是好看。
谢晋林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舒适地伸了个懒腰,面前的木桌子上放着一杯普洱,那是父亲最爱的茶,家里也只有这一种茶。其实他并不怎么爱喝茶,也不懂得品茶,比起那些花花绿绿的饮料,他更爱喝白开水一些。
普洱的质量相当好,据说是父亲当年的一个战友送来的,泡出来的茶水清澈透明,就像一汪清潭,能反照人的影子。
他本来不懂茶,可这会儿他只品了一口,就觉得这茶稍显清淡,没有清香,他忽然怀念起阿蓝的雨花茶来。
他出门的时候,王自知正在和母亲聊天,见他出门,也并没有拦他。他的父亲不允许他出门,他就真的没有出门,虽然他向来乖巧,可这次未免太乖顺了。王自知的确疑惑,可也没有过问,晋林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也知道他的性格脾气,也不愿意为难他。
现在已是春季,冬季什么雪崩,什么落石的事情都早已经烟消云散了,晋林要是想要出去,那就让他出去吧。
他依旧开着那辆玛莎拉蒂,这辆车整个冬天都被放置在山野里,自从那日他徒步下山后就没有开回来,那时候山路封了,也开不回来。后来,是王自知去帮他开回来,当时王自知把车子还给他的时候,就笑盈盈地说,这车给力,高速两百没感觉。
他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王伯伯,要不是因为我知道你车技的确是好,可要是一般人,用我车飚速,我铁定一拳将他撂倒。
玛莎拉蒂操控好,搭乘舒适,晋林当初就是看中这一点买的它。他还没有用它飙过车,都是在凤城里跑来跑去,常速就可以。
他将车子停稳在阿蓝花铺,阿蓝见到他似乎有些惊讶:“今天不是星期一……”
晋林在椅子上坐下,偏过头看了看她说:“只是突然想喝你泡的雨花茶。”
很快,阿蓝便将热气腾腾的雨花茶端上来,放在他的面前,他微笑着拿起来,轻抿了一口,那股熟悉的清香顿时充满整个口腔。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将茶叶包好,送给你一些。”她将茶杯托盘夹在腋下,笑着说道。
“不,我不会泡茶,据说泡茶也是需要手艺的,我没有那种本事。”他淡淡勾着嘴角,微微仰着脸,看着她的眼睛,“喝多会厌,我还是一星期来你这里讨一口吧。你不会嫌弃我吧?”
“不,当然不会。”她也微笑着摆手,说,“你可是我的大主顾,我的店铺还得请你多多照顾呢。”
他轻笑一声,将茶杯放下,说:“那我再给你一笔大生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