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白鸽》重度眼药水依赖症患者

2、八月（下）

　　开学的第一件大事是什么？你跟我说是等十一长假？太没有上进心了！
　　没错！是军训！就是军训！
　　不知从何时开始，军训就成了每个人必须跨过的一道坎。这件大事甚至摆在了大学迎新晚会之前。
　　其实就在第一天报到的当晚，掌管外语系的辅导员童旭就把正式的军训通知下发给了各个班级的班委，再由班委通知到了各位同学。并且强调第二天早上的誓师大会必须每个人都来参加。
　　军训嘛，顾名思义，本质就是来锻炼人的意志，是来向人民解放军叔叔学习的。虽然能想象到各种硬件设施难免差点，不过这并不影响同学们乐观地把它当做一种变相的郊游。但在得知军训要到一个出门不知屎还踩不踩得到的乡下地方后，原本还幻想着军训也可以是泡妞赏月共享美景好机会的众人，集体陷入沉默。其中殷玖夜和刘芒两人简直是抱头痛哭。梁锦晖没有说什么，但看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神还是很想把童旭撕成一条一条的。
　　“我觉得屎还是有的。”小黄很认真地想了想，“那里有个很大的湿地，鸟多。”你听听，大家伙儿是想听这个吗？不过这也不怪小黄，因为陈绽菊正是出生于此等奇妙的地方。他刚从那里赶过来，一听到军训又到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他甚至还有点兴奋。一会儿功夫，小黄就举着带来的土特产如数家珍地向同学们介绍起家乡的美食来。
　　”小黄，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吧。这个糕你们一定要尝尝啊！”

　　“靠，有没有搞错啊……”米洛刚从国外旅游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就风尘仆仆地冲进寝室，整个人晒得跟个煤炭似的，“这地方的太阳也很大吧，我觉得我要得太阳恐惧症了……”昨晚收到通知的时候他正在回家路上。舟车劳顿，让他实在是懒得看手机。等到今天上了去学校的地铁，仔细一看通知这才惊觉大事不妙。
　　“米洛你轻点，轻点。没看到粉……咳……”米洛早上起得早，没吃早饭。刚到宿舍的时候正逢室友们准备去食堂，便也跟着一起去了。大学食堂是对外开放的，由于价格实惠，品种繁多，里面经常坐满了周围来的居民。B424一行人端着餐盘穿梭在叔叔阿姨中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四人位，旁边好巧不巧正坐着他们的系主任谭老师。谭老师的特色就是喜欢穿polo衫，其中粉色尤甚。同学们在私底下都直接称他为“粉色polo衫”。
　　米洛刚坐下就准备高谈阔论，吓得刘芒赶紧嘘住他，眼神直往谭老师那里飘，心想你这个唱歌的嗓门就是大。米洛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抹靓丽的颜色，只得住嘴赶紧吃早饭，腮帮子都被肉馒头塞得鼓鼓囊囊的。

　　誓师大会在阶梯教室中举行。按系，按专业，分班级而坐。这一批来得是外语系中几个专业的同学，偌大的阶梯教室逐渐被填满，这才让人感叹原来系里有这么多专业和班级。B424吃完早饭几乎是跑着进阶梯教室的。起因是米洛在放回餐盘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超像他初中同学的人。“他以前就坐我后面。”米洛如是说。不过毕竟隔了三、四年了，米洛不太敢确认想上前聊一聊，可食堂里人员复杂，一个转头的功夫，神秘同学就不见了踪影。大家在原地寻找了一会无果，这才匆匆赶向阶梯教室。
　　一进门就听到大家的辅导员童旭在门口指挥道：“一班左边，二班中间，三班右边，看好自己的班级，不清楚的看黑板。大家抓紧了。”
　　难得一见童旭的正经模样，认识童旭的人都觉得有趣极了。童旭看到了，立刻架起了辅导员的威严，挥手道：“三班在右边，快去坐好！”“Yes, Sir !”
　　其实，他们也无需寻找座位。隔着老远，就看到殷玖夜坐在指定的区域里在向他们招手。两班和三班的座位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但这并不影响城哥和三班的同学们贴在一块。
　　“城哥你坐这干嘛。你们两班不是在中间嘛。去去去。”
　　“真是薄情啊。我早饭都还没吃呢。好饿。”
　　“艰苦意志从现在开始。”
　　“刘芒你不是吧。”薛瑾城贫了两嘴，眼看再不回去可真要坐第一排了，城哥还是默默坐回了两班的区域。

　　车辆穿越而过的田野，透过车窗的玻璃朝着远方的天际延伸出去，视野开阔。金色的阳光细细地从树荫间隙洒下，载满着大学生的大巴车浩浩荡荡地开进军训营地。对于常年住在城市里的同学来说很少有机会见识到真正的农田，对着窗外看哪儿都新奇无比。敢情是真把军训当郊游了。
　　整个营地绿荫环绕，设施不过几幢楼用作宿舍楼，一个用大棚加固的食堂和公共澡堂。澡堂外还有一处专门供大家洗衣晾衣的洗漱区。剩下的便是巨大无比的操场。
　　一路上，小黄自告奋勇要教大家乡下土话，但被婉转屏蔽了。原因是听久了仿佛身在太空，到时候连地球语都说不来就糟糕了。当然，我们的陈同学可以被屏蔽，带领着三班第七连队，我们伟大的黄小海教官却因为太给力而忽略不了，第一天训练就让大家印象深刻并且肃然起敬。黄小海便是典型的军人形象，黝黑的皮肤，干净的板寸，迷彩帽檐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些都不是重点。小海教官最大的优点就是太亲切了，他把一切的不成功和失误都归功于“晦气”两字，从不找同学麻烦。所以我们七连的孩子们还是每天过的挺愉悦的。因此，在小海教官的带领下，大家纷纷表示愿意听从指挥，军旗哪里飘就往哪里走，绝不带半点犹豫。
　　我们都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十全十美的，物极必反一直都是真理。人与人的交流是需要一定的磨合的。这不，今天的训练是军体拳。小海教官正在认真示范，一声铿锵有力的“回旋收踹”愣是被刘芒听成了“会先收菜”。嗯？收菜？噗。刘芒站在最后一排，轮到大家做动作时，他一个转身后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小海教官军纪严明，不会因为你是新兵蛋子就网开一面。他表情严肃，双眼迸射出凌冽的光芒。“最后一排倒数第二个男生，笑什么！出列！”刘芒现在懊悔莫及，只有他一个人在操场的边边角罚站。有女生因为身体原因在一旁休息。看到刘芒一脸郁闷地瞪着田里的农民伯伯拔萝卜，毫不掩饰地对着他指指点点。
　　所以说，小差开不得啊。尤其是这种很严肃的场合。
　　时间来到了军训第三天，陈绽菊突发奇想，想趁着早起出去晨练，以表明自己在思想上有了质的飞升。他蹑手蹑脚地起床穿衣，暗自窃喜睡下铺就是这点好，都不会怎么影响别人。就在得意之际，小黄猛然发现他们房间的房门竟然打不开了！这个地方使用的还是古老的铜锁，不管他如何左扭右旋，门锁就像是被卡主了一样，怎样都动不了。这下坏了！再拖下去，怕是连早操的时间都要错过。眼看早上的集合时间越来越近，现在却连最基本的出门都做不到，急得小黄赶紧去叫醒人来尝试。
　　军训宿舍里是六个人一间，在人员的配置上，除了他们B424四个人全员外，另外两个是B410的杨焱殊和住B411的于雨晨。于雨晨是三班的班委书记，即众人口中的“老干部”，在这间临时宿舍里又多了一层寝室长的身份。有困难，找干部。于是，他就是第一个被小黄摇醒的。
　　“嘶……不行啊……”老干部也束手无策。
　　“咋了？”梁锦晖睡眼朦胧，显然是被房间内的动静给吵醒了。刘芒和米洛也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想努力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门打不开了。”小黄无奈地摊着手。他和见老干部已经扯着把手又拉又转老半天了，总之对它毫无办法。
　　“啊？这么会这样？”梁锦晖从小黄的语气中听出了紧急，连忙套了件衣服下床查看。果不其然，他也无功而返。
　　在这所军训营地里，同学们是被允许携带手机的。虽然手机信号稀烂无比，经常白屏黑屏莫名关机重启磁场颠倒，但基本通话功能还是畅通无阻的。深知凭他们几个再试下去也是于事无补，身为寝室长的老干部赶紧打了个电话给舒服躺在在教师休息区的童旭汇报了情况。童旭表示收到，并会第一时间向教官说明。老干部又把童旭的话转述回来，剩下的事无非就是等锁匠帮他们开锁。其余一干人看看好像没有什么事，倒头继续睡，倒是赚到了一会儿的补眠时间。这段小插曲还换来了其他班同学们无比羡慕的目光。
　　当然，这种突发事件必须是极少极少的个案。在军训期间，绝大部分时候你都要做到哨子一响，立刻反应。这不，又是一天的清晨，整个营地里响起的震天哨声比往常来得更早了些。
　　“集合——！”
　　广播一响，刘芒整一个鲤鱼打挺弹射起来，把床摇得嘎吱直响。营地的床就是普通的上下层，刘芒开始在床上疯狂找袜子，他这一摇，摇得隔壁床都开始晃动起来。“啊啊啊！可恶啊！老子要神经衰落了好不好！”
　　米洛睡眼惺忪地揉着头发，然后看着手中多出来的黑色物体发愣，接着往上一扔，“这啥啊……刘芒！你袜子怎么掉我床上了？”“我不知道啊？怎么掉你那去了？”
　　另一方面，寝室里如此鸡飞狗跳，竟然还有人依旧在梦乡中，丝毫不为军纪所动。梁锦晖早就耳闻杨焱殊整个人是和床融为一体的，只是没想到亲眼见证会是这么厉害。眼见杨焱殊眉头皱得更紧，被子也裹得更紧了。老干部比他更急，一看情形不对，只得赶紧冲上去掀被子，“杨焱殊同学！拜托你赶紧起来好不好！我不想陪你罚站啊！”
　　一伙人又拉又扯，拖着还鸡窝头的杨焱殊急匆匆赶向操场，大部分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在自己该站的位置站好队了。童旭和其他系的几位辅导员，还有各队教官一排分左右两边站在总教官身后。见到梁锦晖几个连滚带爬似的狼狈样，童旭笑嘻嘻笑嘻嘻，一脸“你懂的”的表情看着大家，看得众人顿时觉得有股寒意蹭蹭往上窜。列队完毕，总教官首先赞许了同学们的集合速度越来越快，望继续保持。紧接着便宣布在最后一天每个连队都需要参加合唱比赛。“这里有个抽签箱，”他拿出一个红色的箱子，上面贴着一张用黑色宋体打印的“抽签箱”三个字，“等下每个连队啊，都派个代表上来抽签。到这个辅导员这里，最后一天咱们来评一评，比一比，哪个队唱得最好。”啊，早该想到的经典保留项目。难怪童旭笑得那么诡异。
　　各班级按顺序开始抽签。轮到七连时，大家都紧紧盯着代表，生怕抽到一首特难的，到时候唱不来出洋相。七连的代表是班长顾亦滢，她拗不过老干部的软磨硬泡，只得硬着头皮背负着七连的希望上了。顾亦滢搓手祈祷，心中默念：要听过的，别太难。就是你了！只见顾亦滢面色坚定，迅速从箱子里抽出一张纸交给童旭。仿佛是决定命运的时刻，在童旭展开纸张的时间里，大家从未感觉的缓慢时刻，手上都紧张地冒汗了。也不知道顾亦滢的手气算不算好，童旭看了眼歌名后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慈母笑”的会心笑容。“七连，《女兵谣》。”大家面面相觑，对这首歌充满了陌生，心里吓丝丝的，生怕噩梦成真。再看小海教官的脸色也迷之有些微妙。不过，单看这个歌名，应该是一首歌颂女兵的曲子。三班的女生本就占了多数，这首歌讲不定才是最适合的呢。等到所有班级都抽完后，每个连的任务也确认清楚了，总教官又叮嘱了一番这才让大家散去。
　　“我放给大家听听啊。”小海教官拿出手机，尽量把声音开到最大，“听得清吗？”这时已经没有人在意什么队形了。大伙都挤在小海教官身边，充满好奇。“带着五彩梦从军走天涯女儿十七八集合在阳光下……”咦？旋律朗朗上口，歌词朴实励志，十分好唱。一遍下来还不错耶，两遍下来挺好听的嘛，三遍直接上头。女生们很开心，觉得这是个上上签，简直为她们量身定制，纷纷对着顾亦滢竖起大拇指。但男生这边就怎么唱怎么觉得怪。小海教官也没法子，总不能只让女生上吧？七连是个整体。“嗯……那你们就最后那一声‘嘿！’，嘿地响一点吧。从气势上压倒对手。”
　　在连续跟着练了几遍后，队中的大部分同学都基本会了，只差把歌词唱得清楚完整。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为了集体荣誉，牺牲一些小我并无妨。上午的时光很快过去，午饭过后又是一阵哨声，新的一天军训开始了。

　　自从男生们发现只要站在窗口，一墙之隔的女生宿舍那边如果说话大声点他们都听得见。因此，在女生们认真练习歌曲的时候，就有无聊人士在一旁捣乱。什么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啦，什么妹妹你坐船头啦，玩得不亦乐乎。女生们自然也不甘示弱，中气十足地喊了回来：“敢不敢在我们唱的歌后面接下去！”
　　隔空唱歌？有意思！
　　这下起劲了。傍晚时分，正是休息时，窗口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小黄自然不例外，扒着窗口大呼小叫着：“来一个！来一个！”围观人群纷纷起哄，然后就听到女生那边像是恶搞似地唱了句：“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没想到会有这招，男生们招架不住，只好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后，不知是哪个宿舍先起的头，唱了首《选择》。“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 到天荒……”
　　唱完一段之后，很长时间都没人应答，空气就好像突然凝固住了，不知是因为不会还是因为不敢。突然有个男生小心翼翼地接了下去，宛如某种暗号，“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
　　“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会改变决定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喔……”
　　不断有人加入，原本嘈杂的打闹声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一曲唱罢，两边大合唱的声音渐渐趋于平静，竟有种淡淡的惆怅滋味，不知是谁拨动了谁的心弦。
　　“陈思凡！做我女朋友吧！”
　　鼓起勇气表白就在今朝。反正也没人知道。
　　然而这种浪漫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大家就各回各家，依旧是该干嘛干嘛。梁锦晖看着刘芒，心中充满不解。后者正对着女生宿舍才有的瓶瓶罐罐哼着《女兵谣》，可见洗脑之厉害。殷玖夜来找刘芒玩，被米洛拉去打牌。一群人挤在米洛的床上，突然间喇叭里传出了黄小海“晦气”的声音：“七连的同学们请尽快在6号楼下面集合，准备排练！”此时正好轮到殷玖夜出牌，一手的炸弹还没来得及糊人一脸就被打断，气得只能大喊一声：“今天真他妈晦气！”

　　经过近七天的折腾，军训生活总算是进入尾声了。回顾这一周，再回首初次踏入营地的散漫，总觉得有一种平行时空的不真实感。而现在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充满了回忆的地方，竟也觉得时间转瞬而逝。许多年之后，或许这段记忆会不断地被新记忆覆盖，但它一旦被提及时，一定会不假思索地鲜活地跳出来。
　　最后一天下午除了唱歌比赛，还需表演会操。在上午最后的训练时光里，大家精神抖擞之余，也格外珍惜这最后的集体时光。热烈的骄阳拉长了每一位同学的影子，无人休息也无人抱怨，每个连队都四方整齐，步子踏得特别正。总教头很高兴，特别准许同学们有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趁此机会，女生们带头拉着教官拍照留念，叽叽喳喳地围在他身边，搞得黄小海老不好意思了。老干部看到了，提议干脆大家一起拍个集体照。省得你一张我一张的，到时候他把照片分享在□□群里，同学们可以自由下载。随着快门一次次按下，定格的宝贵经验深深刻进脑海里。
　　会操结束后，黄小海偷偷把老干部叫到跟前。原来是他不知哪里弄来了几套笔挺的表演用军装，说是演出服，等下合唱比赛的时候让男生们穿上在后面作陪衬。乖乖！军装呀！哪怕不是正规的，那也比迷彩服强吧！老干部分发给男生，转述了小海教官的原话。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套上，相互看来看去，帮助整理衣襟，不敢有一丝怠慢。这，这还是我吗？太帅了！就连杨焱殊这种常年驼背，萎靡不振的样子也一改原先邋遢形象，立正、敬礼，一举一足显得特别精神。人靠衣装果然不假。谁不是血气方刚的好男儿呢？童旭也跑过来凑热闹。他左看右看，最后拍拍老干部的肩膀说道：“看来这次比赛冠军非你们连莫属了。”老干部很高兴，他仿佛已经看到教官宣布第一名的激动时刻。童旭当然只是说说而已，最后第一名被八连的一首《送你一枚小弹壳》抢尽风头。至于七连嘛，得了一个“最佳教官奖”也算是鼓励，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