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雪殇》木易云影

6、暖意

　　雪羽本以为自那次会面之后自己的日子会变得不那么好过，可事实上之后的几日，自己的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当然，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她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清闲了……
　　她还记得当时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但那之后的第二天自己还床上呼呼大睡就被张叔叫醒，然后交代了一堆平时没做过的工作，说是“三公子说了，云府不养白吃白喝的人。”其实自己也不算是白吃白喝吧，只不过工作比别人少些、时间比别人多些、吃的比别人好些、用的比别人好些、住的比别人好些，而且，工钱照样拿……好吧，或许是有些不公平，可谁叫她有慕枫这个靠山呢。
　　这天雪羽本在院子里除雪，可不一会天上便又飘飘摇摇的下起雪来，她只好换了把花剪出来修剪旁边的景观花草。不得不说这房里还什么都有，只要是雪羽可能要用到的东西管事都一一“贴心”的为她准备好了，一样不缺。以前并没有做过这种工作，雪羽也请教过梓潭，可梓潭只说跟着感觉走就对了，然后又吐吐舌头跑开了，搞得她现在只能拿着剪刀东一下西一下的乱剪……
　　“你这是在做什么。”
　　正在胡乱的修剪着手边的草木，忽然听到一阵清冷的询问，虽是淡漠十足的语气，声音里却有山涧幽泉泠泠流淌的动听。雪羽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席白衣胜雪静静站在一道青灰色的圆形拱门前，如瀑的黑发沾染了星空的颜色，被随意的束在脑后，垂下的长发就那样披散在如雪的长袍上，在雪光中隐隐闪耀着暗色的光芒，犹如天神雕琢出的精致冷傲的脸上一双修长的眉微微蹙起，显示出了他心中的不满。雪羽看着眼前的一切，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生气也可以是美的，不，或许眼前的这个本就不是人，梓潭不是早说过了吗，他是仙，是传说中居于九天之上的上仙，一朝得道，俯瞰苍生却只换来孤寂千年，只因不慎堕入凡间，此时才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一瞬，只觉得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一袭寂寥的雪色和身后那如瀑的青丝，万物失色，流年荏苒，而后天地荒芜只等沧海桑田。
　　“雪羽姑娘。”站在三公子身后的张叔看雪羽久未回答，只是呆呆看着自家公子，便适时地出言提醒。
　　“啊……”雪羽闻言惊醒，“没……没什么，修剪花枝而已。”
　　那袭白衣走了过来，伸出细长好看的指轻轻抚了抚被雪羽“修剪”过的枝桠，冷声笑道：“哼，你便是这么修剪的么，还是说它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你，值得你这样对待它们。”
　　雪羽看着面前的灌木，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些许杂乱的话，那么现在就可以算得上惨不忍睹了。见此情景，雪羽心中大窘，不由把头低了低，支吾了几声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换个活做，我不想让别人认为云府的花匠都死光了。”三公子看了看雪羽，撂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雪羽站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要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赶出去自生自灭，还在旁边的张叔却用手肘轻碰了碰她：“我要与三公子出去见几个生意人，你便跟来吧，其实三公子人挺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相处的久了你自然也会明白。”
　　雪羽本想开口拒绝，张叔却已经转头跟了上去凑到三公子近前与他说了些什么，只见他转过身来看了看她，终是没有让她离开：“去加件衣服，马上跟来。”
　　雪羽只得忙回去抓了件披风便跟着二人上了马车，之后便是颠簸而又无聊的车程，一路无话，只在到达一个目的地之后雪羽会随着三公子进去和那些商贾模样的人商谈。才开始她还显得比较好奇，但很快就失了兴趣，他们谈论的都是些生意上的往来，对于那些专业术语雪羽更是一头雾水，只得站在三公子身后恭顺的低头看着脚尖。
　　约莫过了半天时间，他们总算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天上的雪小了许多但仍在窸窸窣窣的下个不停。雪羽一直乖乖跟在他们身后没有说过半句话，天知道她心里把那个三公子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跟着这样一个冰块脸出来简直比让她做一天的苦工还要痛苦，这样一直闷着她还不如把她扔到柴房里关一天禁闭，算是补偿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哎，还真是怀念慕枫那个绿狐狸呢……绿狐狸！怎么脑中就冒出这么个词来，不过……这名字还真是适合他呢，如果他知道了，肯定气的七窍生烟，风流样全无。
　　“雪羽姑娘这是来云府后第一次外出吧？”正在心中暗自窃喜着取出这样一个贴切的名字，一旁的张叔却开口了。
　　雪羽立刻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嗯，是的。”虽说之前和慕枫出来过一次，但确切来说那也不能算是外出吧。
　　“想来你也不是镜国人吧，不然早就回家去了。”张叔继续关切的问。
　　“嗯……我的确不是镜国人……”雪羽犹豫着，一时不知要怎么解释。
　　张叔这老江湖跟了三公子十多年，一眼便看出雪羽有难言之隐，也就止住了口，不在继续说下去，而雪羽见他不在询问也暗暗松了口气，三公子则一直走在前面没有搭腔，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三人来到马车前三公子却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对车夫道：“你先回吧，我想走走。”
　　雪羽闻言愣了愣，而身旁的张叔则是会心的微微一笑。

　　街上人来人往，完全不因寒冷的天气而减少人们上街的热情。果不出所料，三公子已然成了众人注视的焦点，有年轻姑娘看见他早用丝帕遮了脸，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有几个风流的公子哥也驻足痴痴的望着他们。雪羽抬头一看，恩？不会吧，那几人不会是在看自己吧……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欣赏三公子这个“美人”的。而三公子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像尊佛一样优雅的走在街上，想来定是早被看习惯了！
　　才开始，雪羽和张叔并排走着，静静跟在三公子后面，可过不了多久她便已经原形毕露。之前在雪地醒来后雪羽就一直浑浑噩噩，又是个乡下地方没有城市这般繁华，她只忙着找一个安身之所，自进了云府后这也算是第一次在白天比较正式的出来，自然好奇的四处张望，时不时的落到两人后面。第一次时还担心会被责骂，可赶上去却发现他们并没有走远，只在前面不远处等着自己，待她赶上又转身继续往前走。几次之后，自己胆子也就大了不少，索性放开心来到处看，反正他们也会在前面等着她。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卖糖葫芦的，卖首饰的，卖字画的……偶尔也能看见某个偷跑出家的小姐缠着捏面人的大爷再让给捏一个别的花样，或是见着哪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想要挑一支样子别致的簪子送给心上人，却被卖簪子的大婶打趣几句便闹得面红耳赤……
　　忽然，她看见在街角处瑟缩着一对瘦小的身影，雪不断的从天空飘落，两个小孩就这样穿着破烂的衣服相互依偎着取暖。雪羽心中一痛，想起了自己刚醒来时的情景，在那样的满天飞雪中，无依无靠，只能想尽办法为自己获得哪怕一丁点的温暖。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死去，只知道身体的寒冷是折磨的，而心里的痛却是真的生不如死……
　　雪羽下意识的走到一个包子铺前，摸了摸身上才想起之前被匆忙叫出来，自己只来得及拿上件披风，根本想不起去拿钱袋。正在心中懊悔着，突然身旁想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雪羽姑娘。”
　　抬头一看却是张叔，他把手伸向自己，上面放着些碎银：“姑娘出来得急，想来定没带银钱，先拿这些去用吧。”
　　雪羽心中感激，也没多想便谢过张叔，拿那些银子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走到那两个孩子身边。他们嘴唇被冻得发紫，大一些的女孩搂着小男孩，好像是在为他取暖，却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在雪中颤抖得如同秋风中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冰寒的自己是无法为男孩带来温暖的……
　　她将手中的两个包子递给了他们，小女孩便一边一个劲的道谢，一边把一个包子往男孩手里塞。想了想雪羽干脆将身上的披风也脱下来盖在他们的身上，看着他们笑道：“这东西虽说薄了点，但好歹也能挡挡风，你们拿着会好点。”
　　不料女孩却摇了摇头又把披风还给雪羽：“谢谢姐姐，玲儿不要，你把这个给了玲儿，姐姐也会很冷的。”
　　雪羽没想到这样一个路边乞讨的小女孩也会有这么单纯善良的心，愣了一下又把披风重新给他们披上：“玲儿乖，姐姐马上就回家了，不会冷的。”
　　看女孩还要说什么，雪羽只得又道：“你不拿着姐姐可要生气喽！”这才见她乖乖与弟弟披上斗篷。
　　雪羽看了看他们转身站起来离开，风中似乎听到了小女孩微弱的声音：“姐姐，谢谢你。”

　　雪羽回到街上，果然看见三公子和张叔还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忙紧走两步赶到他们近前。却听见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算什么，乐善好施？”
　　雪羽不禁皱眉，刚觉得这人还有那么点人性，怎么才不到半天又把那个臭脾气搬出来了：“不过是给路边的小乞丐一些施舍罢了，三公子不必介怀。”
　　“哦？”三公子挑了他精致好看的眉看着雪羽，“那敢问雪羽姑娘每月奉禄几何？竟养得起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乞讨者。”
　　“银钱确实没有多少，可我既然见人有难便不能袖手旁观。”雪羽不忿的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呵，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雪羽心中一阵火起，却看见他身后的张叔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立马明白了前后原由，笑答：“虽是杯水车薪也可解燃眉之急，不然三公子也不会令张叔给我送来银钱，不是么？”
　　三公子一时语塞，只皱了眉看着她，雪羽全当不知，只笑嘻嘻的回敬他的目光。对峙许久，一旁的张叔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正待上前来给他个台下，三公子却先开了口：“天色不早，回吧。”
　　雪羽大获全胜，开心的跟在后面往回走，心中只觉得原来这云三公子也有可爱之处，还真想看看这大冰块是不是还有其它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