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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双杀 ...

  •   残阳如血,天边渐渐有暗色的云聚集过来,故人笑二楼雅间内,三个人相对而坐。一个白衣天颜器宇不凡,面上平静并无什么表情,只不时啜两口杯中香茗,然端坐其间却让人不寒而栗;一人蓝袍锦带,看起来很是清秀,却面带怒容,双眼圆瞪死死盯着对面那个看上去面色土黄,身材有些枯瘦的布衣男子。
      “两位爷,”似是受不了气氛的压抑,天气虽冷布衣男人却汗流浃背,眼睛不断在面前两个锦衣公子间游走,颤巍巍再次开了口,“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就别为难我了,还有我儿子,他才八岁,求两位放过他吧!”
      说罢,站起身来就想给眼前两人跪下,然而云霜却一句话便打断了他的动作:“哦?照你这么说……还有不能说的?”
      男人一惊,脸色更加的难看,急急跑到云霜近前磕了个响头,双手死死抓住了他雪白的袍角:“三公子,求你饶了我吧,我一个大男人带个儿子不容易,当时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受了他们重金诱惑来送那劳什子松,怎么会想到竟害了□□云家的老爷啊!”
      云逝歌气冲冲来到男人跟前,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在他肚子上把他踢出老远,撞倒了一旁的架子,架子上插着梅花的瓷瓶瞬间便摔个粉碎,合着男人的哀嚎声顿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好在经过上次一闹,涟舞有心赔罪,早就把整个二楼让给了他们,倒也没人留意这里的动静。
      “没想到?!”云逝歌怒斥,“本公子差点被你害死不说,老爷子现在还生死未明,要真出了什么事,杀了你和你那傻儿子也不够陪葬的!”
      男人忙忍着疼痛,爬到云逝歌近前一个劲的磕头:“二公子饶命,二公子饶命啊……”
      坐上的云霜对眼前的一切似乎全然未见,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淡然道:“二哥,仔细把人踢坏了。”
      云逝歌看了看云霜,怒气冲冲的一甩衣袖又坐回了椅子上,地上的男子看这云三公子看起来冷冷冰冰,实则却好说话,忙膝行过去哭着喊饶命。云霜却冷冷笑了笑道:“饶你……却也不难,只要你将知道的如实说来,我们不仅会放了你和你儿子,你背后之人能给你的,我们也会双倍给你。否则……现在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男人张着嘴看了云霜半晌,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咬牙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掉:“好!既然到了这份上,我也只能说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那时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找上我,说是云家老爷要过寿,让我把那东西送给云二公子当是贺礼,如果二公子问了,就说是一个仰慕云家,想做其门客的人拜上的。事成之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条件是不要再在镜国出现,否则就让我们死无全尸……我当时也想过没那么简单,可是我和儿子实在饿得不行了也只能答应了……我们本已出城,却想起还有一包银子藏在家旁那棵树下,这才带着儿子折返回来拿,却不想……”
      云霜斜眼看了身旁的云逝歌一眼,看他面色难看,便知道这男人说的应该都是实话。这么简单的骗术都能相信,真不知他这二哥是单纯还是愚蠢……
      “你可还记得那商人的样子。”云霜不再理会云逝歌,看向男子问道。
      “这……长得挺普通的……肥头大耳,锦衣玉袍的,可要细说还真说不上什么来……”
      “你耍我们是不是!”云逝歌再也按捺不住的大叫起来,那男人被吓的一个哆嗦,差点又要跪在地上。
      “二哥,”云霜皱眉,“让他说完。”
      “啊,对了!”那男人突然激动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个人身上有一股梨花香,那味道本是极淡,我天生鼻子灵敏所以才闻到的!”
      “梨花?”云霜用手轻轻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倦。
      “你是说,那人是卖梨的?或是……卖香料的?”云逝歌奇道。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眼看再问不出什么,云霜轻轻叹了口气:“行了,你走吧。”
      “是是是,小的告退。那……”
      “啧,怎么那么烦人。”云逝歌不耐的打断他,“你那傻儿子,我们既说了会还给你就一定还,你且回去等着吧。”
      男人大喜,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云逝歌看向一旁坐着不说话的云霜问道:“三弟,你怎么看。”
      “看来,这关键还在那梨花香上。”云霜淡淡道。
      “嗯……”云逝歌想了会,拍了下手笑道,“不然我们先查查卖香料的,或者镜都家里种梨树的商人?”
      云霜摇头:“卖香料的身上绝不会只有这一种香,而且味道极淡说不定是不经意时染上的,而这个时节,也还不是梨花开的时候……”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叩打断了里面两人的谈话,云逝歌咂了下嘴,厉声问道:“谁啊?”
      “打扰两位公子了,是涟舞。”来人竟是涟舞,云逝歌有些尴尬,忙起身给她开门。
      只见涟舞仍是一身火红,艳色无双,半露的□□惹得人心痒痒的,一踏进屋内就耀得整个雅间春光无限,却又热烈非常。
      “奴家看那厮出去了才敢上来叨扰,打扰之处还望两位公子见谅。”说罢便冲二人福了福身,脸上的笑带着丝歉意却仍是万种风情。
      “哪里哪里……”云逝歌知道是自己唐突了美人,忙打了个圆场。
      涟舞一笑,看向云霜:“天色不早,故人笑已为二位公子备下晚膳,现在可要传上来?”
      “不必。”始终不说话的云霜这才应了一声,云逝歌腹诽,这美人来了就是不一样,冰块都会主动回话了。却听云霜问道:“涟舞姑娘见多识广,不知这镜都现在可有哪处开有梨花?”
      涟舞一愣,认真想了想道:“这……奴家倒是不知,不过公子若有需要,奴家可帮公子打听打听,毕竟我这酒楼缺什么也不缺人。”
      “那便有劳姑娘了。”
      “呵呵,”涟舞以手掩嘴娇俏的笑了起来,声音清亮如银铃却带着些妩媚,“公子哪里话,这姑娘来姑娘去的却也麻烦,公子便叫奴家涟舞吧。”
      可还不待云霜回话,楼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还有人高叫着报官,云霜眉梢一挑,略一沉吟便不顾屋内二人兀自大步走了出去,云逝歌和涟舞一愣也只得忙追了去。
      镜都的中央大街上,越往骚动处走人越多,来到近前还有些妇人面色惨白的安慰着被吓得大哭的小孩。
      云霜越过拥挤的人群,提步走进骚乱的中心。地上渐渐有血污蔓延,一旁胆大看热闹的人被他随意的逼退至一旁,恼怒的转过头来看着他,却都在看见的那一瞬自觉地又向后让开了些,无人多说一句。从始至终,他都像一个不沾染凡尘的神子,无论周围有多乱,多脏。
      云逝歌和涟舞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三人走至近前一看,面色立时变得凝重,只见地上躺着一人身形枯瘦,穿着一件布衣,赫然正是刚刚云家两位公子在故人笑雅间见过的男人,然而此时那人却七窍流血,四肢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连脖子也扭向一边,他的面容痛苦而惊恐,满地都是从他身体中流出的鲜血。
      云逝歌立马将头转到一边就开始干呕起来,涟舞想来也是个见过大风浪的人,只惨白了脸色随着皱眉看着尸体的云霜定定站在一旁。三人看了一阵,只听涟舞“嗯?”一声便伸手往尸体身边探去,云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别碰,有毒。”
      涟舞一惊收手,只指了那尸体旁的一块破布道:“公子请看。”
      那是一块黑色的帕子,上面用银线绣了几片雪花。云霜皱眉,略一沉吟,趁众人不注意便弯腰用手帕包起那块布揣进怀里。起身淡笑道:“这是在与我宣战么?”
      遂看向一旁脸色依旧惨白的云逝歌,声音透着彻骨的冰寒一字一顿道:“二哥,你莫告诉我你还往别处带了些别的东西进府。”
      云逝歌一惊看向云霜,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却只是木然摇了摇头。
      云霜看着一旁的云逝歌一阵,冷冷丢下一句:“最好没有。此处久待无益,回吧。”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整个镜国又浸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天上有零星白点飘落,竟是许久不曾下过的雪又毫无预兆的飘飘扬扬起来。然而,在镜国的某处,无论外界天气如何变幻,那里却始终如一,恍若另一番天地。
      朱楼中,玄袍男子眼神慵懒,嘴边噙着丝微笑,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棋子,想了许久,在眼前的棋盘上缓缓落下一子。忽闻门外有人回报:“领主,左护法求见。”
      “呵,让他进来吧。”
      影碧进得门来,看着正斜靠在榻上又捻起一颗棋子的男人笑了笑,枰上黑白纵横,星罗棋布,却是一场风云杀伐正酣,看上去这盘棋局已是进行多时了:“又在与自己下棋?你竟也会无聊至此。”
      “自娱自乐罢了,左护法可要也来同我手谈一局?”玄袍男子也笑了笑,眼睛却依旧看着眼前胶着的黑白,末了,缓缓伸手落下一子。
      “呵,属下微末棋技怎也敢在领主面前弄斧。比起这等风月,我这双手,还是更适合染些血色。”影碧微勾起嘴角,说的虽是残忍冷酷的话语,但也能这样魅惑风情。
      “你又何必?”那领主微摇了摇头,看着影碧淡笑道,“事情如何了。”
      “回领主,事已办妥。”
      “哦?你这脚程确是越来越快了。”被称作领主的男人眉宇间有几分洒脱刚毅,然而每每当他微笑起来的时候却总会冲淡丝刚厉,多了些温柔,“也是,你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明明是赞许,影碧却毫无喜色反倒显出些无奈,只微一躬身,垂首道:“谢领主垂爱。”
      “呵,你且放心,我也是为你好。既是办妥了,你加入这次行动的风险也能小上许多,只是……‘利剑’这种东西,向来伤人伤己,浴血才是保护它最好的方式。而你,”男子顿了顿,看上影碧那双美得有些耀目的眼睛,“你需知道,作为一个杀手,太多的感情终会让你丧命。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影碧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一瞬的愣怔,随即又笑了起来,将眼睛看向他面前的棋盘:“谢领主关怀……不知领主眼前这盘棋下的如何了?”
      玄袍男子转头看向眼前的战局,将手中的白子落入其间,以退为进化去了黑子的又一波攻势。但不知为何,他的眼中却隐隐显出些疲惫,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一局双杀,牵一发而动全身,路还长着呐……”

      夜色渐浓,白日里人声鼎沸的镜都也像睡去一般安静下来,有风刮过,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伴着中央街道上仅剩雪掉落下来“簌簌”的声音,连斑驳的墙壁也被雪光映的一片惨淡。
      故人笑中,依旧有伶人在唱曲,只因这里的老板娘曾说过:故人笑中就算只剩一个客人也要以礼相待,绝不能坏了她故人笑的招牌。何况今晚,除了一般的客人光顾外,更有云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
      二楼的雅间中,漆木的红色矮桌上放着一方黑帕子,上面绣着的飘雪图案在黑与红之间显得十分突兀。
      “三弟……这是什么意思?”云逝歌看着桌上的破布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这是云霜从那死去的男人身旁拿回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自己偏看不出个究竟。
      “那人死时衣衫褴褛,想来身上绝不会有如此好的绸布,奴家觉得……这应当是杀人者掉落之物,许是凶手杀害死者时,死者有所挣扎,以致他身上的东西掉落了也不知……”涟舞皱起她那双好似烟雨远山的黛眉,衬着一身火色的艳丽,和眉间如血的朱砂,眸光流转,好像在眼眶中嵌了一双暗红色的宝石。
      “不对。”云霜摇头,冷冷吐出二字便不再多说。只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看似淡然的在软垫上坐下,心中却是极其不悦。
      云逝歌被涟舞迷了心窍,跟来故人笑嘴上说的是商讨这件事的蹊跷,心里怕是装着不一样的想法。
      若不是怕这蠢二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云霜也绝不会跟来。他素来喜静,特别是做事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何时轮到别人来插手,反倒扰了他的心思。
      云霜把目光转向那块黑布,冷冷的看着,嘴角轻轻勾起一个不带一丝温度的弧……这样的用毒高手又怎么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挣扎的机会?何况还是在镜都的主大街上。
      “不过,看样子怕不是掉的那么简单……”涟舞似也想到了这一点,越发疑惑起来,“既然不是掉的,难不成是故意放在那的?”
      “……故意……”云逝歌在一旁喃喃,脸上神色又变得如初见之前那个场景一般难看,他悄悄将头转过一边,好像不愿让另外两人看出什么异常。
      “确有可能。”云霜这才冷笑一声,“呵,先是对父亲下手,现在又来向我挑衅……你针对的是整个云家么?”
      云逝歌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遂又恢复如常,出言道:“总之,不管这个东西是为什么掉在那里,反正和那个杀人者脱不了干系就是了吧。”
      云霜皱眉看着黑布上那片银线绣出的雪花不知在想些什么,丝毫不理会云逝歌的话。
      一时三人各怀心事,室内又恢复了安静,默了许久,涟舞不知从何处拿来个铜质的盆子走上前来,看着云霜道:“眼下想来也再看不出什么线索了……公子既说这物什有毒,不如还是早些处理了吧,免得又惹来别的祸端。”
      云霜稍抬了眼:“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姑娘怎么说烧便烧。”
      涟舞听了掩嘴笑了起来:“呵呵,三公子莫不是怀疑奴家。若奴家真是存个什么心思,何必还在这煞费苦心的兜圈子呢。三公子是聪明人,奴家一说便明白,既然苦守着它无果,何不换条路子,指不定还见柳暗花明。”
      云霜站起身来,双眸在烛光的照耀下明暗不定,忽的勾起嘴角一笑:“也好,姑娘思虑周全。”
      云逝歌看着云霜瘪了瘪嘴:“切,人家涟舞姑娘自是智胆双全,连你这冰块脸也能对她笑上一笑,切记色字头上一把刀。”
      涟舞好笑,这堂堂云家二公子怎的是这么个孩子心性,说话做事总不过心,也不考虑考虑他这三弟的性子和面子。果然,转头便见云霜面色不善的样子,只得忙帮着打圆场:“呵呵,二公子说笑了,奴家一介妇人,论才智又怎可与二位公子相比。来,二公子快把那黑帕子放到盆里,奴家一把火烧了吧,天色已晚,雪天路滑,两位还是尽快回去吧。”
      云霜闻言有片刻的怔愣,转头看向窗外。先前一直在想问题,竟没发现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雪,想是过了许久,现在已下得有些大了。恍惚中,又想起躺在客栈床上那个苍白的女子,心中不自觉的就有些发堵,天又回冷了,不知她现在……第一次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忍不住咳了两声,才觉得出来时穿得不多,现在竟有些身体发冷。
      “三弟,发什么呆呐?”云释歌在一旁看云霜一直看着窗外的飞雪没有动作,便好奇的一边问道,一边伸手在他眼前虚晃几下。
      “没什么。”云霜回了神,不知怎么自从那丫头伤了以后自己就变得有些奇怪,不觉又自嘲的笑笑。
      “那你这咳嗽……”云逝歌仍是不依不挠的追问着,却忽然被云霜看过来的眼神逼得生生咽了下去……那双眼中似有寒冰,叫人不敢多看。
      云逝歌讪讪的闭了嘴,上前将桌上的黑布放入盆中,再让涟舞点了火。
      铜盆中的黑帕很快便被火舌包围,迅速的燃烧。然而,就在快要燃尽的时候,盆中突然传开一阵清晰的梨花香,云逝歌和涟舞齐齐一惊,迅速掩住口鼻跳开一旁。云霜离窗最近,似早已料到有此一遭,只小退了几步,同时还不忘挥手将紧闭的窗子完全打开,好让风吹散香气。
      待到小厢中香味全无,云逝歌与涟舞二人才放下掩住口鼻的手臂互相对视一眼,确定都没有中毒的迹象,在看向云霜,他已缓缓走到铜盆边。
      “这是什么意思?”涟舞有些恼火的问道,“耍我们?”
      “哼!敢耍我们,可别被小爷我逮到!”云逝歌也皱着眉在一旁起哄。
      云霜却只是淡淡看着盆中的灰烬,想了想喃喃道:“梨花香……?”
      “三公子可是看出什么了?”涟舞听到云霜的话,转头看着他,却见他竟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一旁的云逝歌忽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对了!梨花香,不就是之前那人提到的么!难不成那些人真想杀了我们?!”
      涟舞摇头:“奴家看来不像……若真想杀我们,敌暗我明,他们又精通用毒之术,何须如此麻烦,这帕子上八成只有香气没有毒。”
      “呵,”云霜冷笑一声便不再多话,心中却早已明了。看来这是给他布了个连环局啊,梨花香……如此诗情画意的东西染上血还真是有趣,这局……有点意思。
      涟舞本是这局外人,但她偏要加入其中,还坚持这是在故人笑发生的事,既是叫她撞见了便不能不管,也不能由着那些人砸了她故人笑的牌子,便只得留她一起在房中商讨了些接下来的对策。虽说是一起商讨,其实也就是云逝歌和涟舞二人在说,而云霜一直沉默的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倒像是嫌弃那二人影响了自己。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直至亥时,云霜和云逝歌才与涟舞道别准备回客栈。
      三人出得故人笑大门,却见前方不远处一个淡紫色的身影,一人一伞安静的站在飞雪中。天地黯然,只在云霜的眼中泼染出一笔浅淡的紫,那一瞬间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府中见她时,她也是这样一个人静静站不远处,有些寂寞的样子,可不知为何自己却能清楚的知道,在那具寂寞的躯壳里有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那光芒,比星辰灿烂,是自己的人生中……从不曾有过的向往。
      涟舞看着在雪中对视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用手掩了嘴角,脸上带着些娇俏的笑,看见身旁的云逝歌似乎想要叫云霜,只得在心中直叹这二哥当得也忒没眼力见了,忙伸手拉住云逝歌道:“啊,二公子,奴家想起来,前几日得了壶难得的好酒,奴家一个人可舍不得喝……这般雪景良辰,公子可愿赏脸同奴家两人一齐饮了这美酒?”
      “可……”
      “公子莫不是不愿?那奴家便只能独守空房,对雪独酌了……”说着还露出一丝无限可惜的神情。
      云逝歌看着一旁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弟弟,又看看旁边温言软语相邀的美人,犹疑片刻便恨恨瞪了云霜一眼,果断的转头随着涟舞折返回去了。
      雪羽看着对面的三人来了又去,却只有云霜一个人木头似的定定站在那里,看不出要走的样子,也不见他往这边过来,只得在心中暗骂,大冷的天,她带伤出来接他,他倒仍是那副冷冰冰,半点不近人情的模样,真是奴婢难当,主子难讨心欢,天理何在……心中虽是那么想着,脚下却已经慢慢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故人笑中那个来自异域的伶人一遍一遍唱着曲,飘飘荡荡回响在铅华的街巷。现在听来,那些不知名的曲子竟也透着些悲凉的缠绵。
      “冬霜雪,琉璃月,诉不尽的千古长绝。青玉案,寻河汉,唱几回伊人醉琴川。闭眼时,笑靥斑驳,睁眼时,迷梦幻破。黄土白骨,轮回看破,才知道,你的双目,是我永生枷锁。让魂牵梦萦,几时休,几时休……”
      屋檐上有雪化成水滴落,细细听来,很像指尖跳动的韵律,合着心跳,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就像黑暗中不知来处的光,只一闪,便能惊心动魄。
      雪羽看见那人突然大步向着她走近,云霜本是身形高挑,两人才相对着走了没几步他便已到了她的伞下。
      他的眼睛极美,而此时,天大地大,他的眼中却只有一个紫色衣裙的少女,再装不下其它。直到那少女在他墨色的瞳仁中渐渐红了双脸,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不自然的偏了偏头,把目光移向了别的地方,细小的水滴依然在不紧不慢的滴滴答答……
      云霜这时才发现雪羽的手中似还抱着些什么,那是一件……白色的雪貂大裘?
      “伤还没好,出来做什么。”云霜正色道,淡淡看了雪羽一眼,语气中似乎有些不快。
      雪羽看着眼前的‘冰美人’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近来总听得你咳嗽,又想着三公子你出门时穿的少了才眼巴巴跑来接你,要知道一来便要挨骂,我才不来呢。”
      “胡闹。”
      “你!”雪羽一急,想上前一步,不料却被脚下凸出的小雪堆绊了一下,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可还没等雪羽反应过来,云霜便迅速的伸手将她扶住揽进怀中,手中握着的绢白面竹骨伞也掉落在地上。
      他抬起她的头看向她的眼睛,声音有些焦急:“怎么样,是不是伤口又犯疼了?叫你别出来,好好养伤,就是不听,净给我惹麻烦。”
      一时间,这月,这星,这雪,这人,一切都刚刚好。
      云霜身上清冷的气息让人很舒服,雪羽吸了吸气,脑袋有些发晕,面色显得很僵硬:“没……我没事。”
      “……你确定?”云霜有些迟疑的问。
      “嗯……也许……”雪羽看着自己眼前放大的俊美容颜,他的身后是高天孤月,他轮廓清晰的剪影投射在自己身上,如果再用这种姿势说话,她就算没事也要有事了。
      云霜看雪羽回答的模糊,但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慢慢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和她拉开了些距离,却始终让她保持在自己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咳咳……”几声压抑的咳嗽从云霜嘴角溢出,雪羽忙为云霜轻轻拍了拍背,又帮他披上大麾,看着他,不禁皱眉:“我才昏睡了几日不见,脸色又差了这许多,三公子,你这咳嗽看着也没什么要紧,但怎么总不见好,不然……”
      “无妨,”云霜打断了雪羽的唠叨,刚还惦记着她的伤,现在看她这精神头想来也应该没事了,“勿需多说。”
      雪羽翻了个白眼,暗自在心中绯腹,这人怎就这么倔,真是个自虐狂,可也没有办法,只得自己记下,以后在饮食和着装上多注意着些就好,便只淡淡“哦”了一声。
      云霜挑眉看着她:“这就完了?”
      “不然呢?”
      “作为你的主子,你不是应该更关心些才对么。”云霜似乎有些不满。
      雪羽好笑,刚刚不还嫌她烦的么,怎么现在又嫌她不够关心了,这人真难伺候:“那我回去给你炖汤好不好?”
      “……”
      “对了,”雪羽从身后拿出把伞递给云霜,“三公子,我也给你带了把伞。”说着,便准备去捡那把刚才掉在地上的白色绢伞自己打。
      云霜见状,忙暗自运功,右手在雪白的袖袍下轻轻一挥,地上的伞便突然飘出好远,不知去向。
      雪羽一惊,大叫道:“哎,我的伞,哪来的风,怎么把伞吹走了!”
      云霜面色平静的指指雪羽手中的伞:“只剩一把了。”
      “那怎么办,看样子是追不回来了,真是的,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
      “你帮我打着就好。”
      “可是这伞两个人不够打啊,三公子衣服湿了怎么办。”
      “那我允许你挨着我走。”
      “喂!不是这个问题吧!”雪羽有些无奈。
      “我怕冷。”云霜略微转头看了眼雪羽,嘴角牵起一个绝美的笑容。
      雪羽看得脚下一滞,差点口水就下来了,却看见云霜眼中一闪即逝的狡黠,气的她举步就往前走,想把云霜甩在身后,却每次都被他轻易的追上,最后只得乖乖和他一起走。
      云霜比雪羽高出许多,雪羽得把手抬得很高才能遮住他。云霜转过头来看着雪羽有些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自她手中拿过伞来。上面还留着她握过的温度,顺着交错的纹路,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如此珍贵。
      风雪中两人并肩而行,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紫裳翩然。
      “要是觉得冷的话,我允许你再靠过来点。”
      “再靠过去的话……我……我都不会走路了……”
      “什么?”
      “没什么……”
      浮生花落,贪欢半晌,只愿作伴天地,暮雪白头。
      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

      注:①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出自元·黄庚《雪》——片片随风整复斜飘来老鬓觉添华。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远岸末春飞柳絮,前村破晓压梅花。羔羊金帐应粗俗,自掬冰泉煮石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双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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