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背誓者》我飘啊飘

6、序章六 最后一面

　　三月十七日起，克罗达克监狱里陆续有人被送往东边的刑场。正如薇薇安所说，他们离开牢房后再也没回来过。
　　西露希亚依旧平静的度过每一天，生命中的最后几天，沐浴在安宁与祥和之中，而她的心也归于平静。
　　她在牢房的墙上刻着日子：十一天，十天，九天……
　　狱卒好奇的发现，她刻的并不是距离自己行刑的天数，而是……
　　“是帝国军必须撤离朗普里加的时间。根据艾尔.法西尔和约，帝国军必须在三月二十八日之前撤离阿尔瑞特五星域。”
　　当薇薇安问起墙上的刻痕是什么含义时，西露希亚如此回答道。
　　薇薇安瞪起好奇的眼睛：“帝国军走了之后呢？朗普里加会变成什么样？”
　　西露希亚闭上玉色的眼睛想了一会儿睁开眼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活活打死，也不会再有父亲抱着饿死的婴儿蜷缩在街头，更没有无辜的杀戮与残害，所有人都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薇薇安看着她一面说，一面流下眼泪。
　　西露希亚擦拭了一下脸，说：“在家乡，我有一对双胞胎妹妹，一个叫蕾妮，一个叫泰尔莎。蕾妮小时候总是特别贪吃，抓住什么都要吃，有一次她把妈妈刚买回来的蜡烛啃了一口，我吓得要死……还好她觉得不好吃又吐了出来。薇薇安，如果我的妹妹们能够长大，应该也会像你现在一样可爱，可以陪我说好多好多的话。”
　　“什么叫能够长大？”薇薇安又问。
　　西露希亚苦涩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奶奶，我觉得那个姐姐不是坏人呢。”睡觉前，薇薇安小声对夏露达老妇人说道。
　　老妇人一边掖紧她的被子一边说：“不是坏人不代表她不会被关进来。薇薇安，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说不清对与错，有时候仅仅是因为观念不同或者看法不一致就会死好多的人……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了。”
　　“奶奶，你能告诉我被送到东边的那些人他们最后都去了哪里吗？”
　　老妇人叹了口气，“他们都去了很远的地方，可他们并不孤单，因为有好多的亲人朋友都在那里等着他们。”
　　薇薇安问：“我的爸爸妈妈也在那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不准我去那边呢？”
　　老妇人在孙女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你还太小，等你到了奶奶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想去那个地方了。”
　　说完，老妇人关上了灯。
　　三月，朗普里加的夜晚依然弥留着寒意，夏露达老妇人一个人静静走到窗前，望向窗外高耸兀立黑森森的房屋。泪水再度浸染她干涸已久的眼眶，浑浊的眼珠却被洗涤愈发清明，她低下头捂住脸压低声音哽咽……
　　三年前，薇薇安的父母死于那场饥饿。

　　奈特哈尔.缪拉赶到克罗达克监狱是在三月十九日。
　　多日来持续的雨竟然停歇下来，湿润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夹杂着冰冷的叹息。
　　“七九号，有人来看你。”
　　西露希亚坐在冷硬的床头，压低声音说：“我没有亲人，我也不想见任何人。”
　　大约十分钟过去了，久到西露希亚早已将心思放在别处，以为她的平静可以就此长久的延续下去时，那名砂色头发砂色眼眸的帝国军官出现在牢房外。
　　西露希亚转过身背对着他，尽量不去看他蓬乱头发下疲惫不堪的憔悴面容。
　　她怕自己会心软。
　　她怕自己会害怕死亡……她怕自己……不能再如往常一样注视着他，望向他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眸。
　　“西露希亚……”他的声音依旧能惊动她心底那片早已沉寂的湖水，让她浑身的血液为之翻滚起来，就如同他们在彼此的灵魂与身体上留下的印记……
　　静静注视，默默怀念，念念不忘。
　　西露希亚闭紧双眼不住的颤抖，一只手紧紧的攥紧床单，她需要极大的意志与力量来抗拒内心的冲动。
　　最后，她用尽所有的力气说道：“请你今后不要再来见我，否则我会用我的死来证明我将永远站在你的对立面，帝国的对立面。”

　　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体会这句话的深层含义，许多情景从他脑海中闪过，有她第一次低着头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样子，有他们在巷道里手拉着手奔跑时吹过耳畔的呼呼风声，有她第一次亲吻他时泪水滴在他脸上的凉意……
　　他从不知道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东西横亘在两个人的中间。
　　“西露希亚，我相信你，就算你欺骗所有人，我也相信你，我……从不怀疑你的心，西露希亚，为什么不敢面对我？我从艾尔.法西尔赶过来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你连这样的请求都不肯满足……”

　　西露希亚.塞纳狄尔站了起来，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几步路，但在他眼里，她却迈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当光线透过走廊里那扇唯一的小窗照射在她脸上的时候，只见她浅绿色的眼眸泛动着玉色般光芒，淡色的嘴唇里吐出他这一生听到过的最残忍的话语。
　　“与朗普里加，与阿尔瑞特相比，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就如同你不能背叛你所效忠的皇帝陛下，阿尔瑞特的人民也绝不会舍弃他们自己的家园。这从来就不是一场爱情，只是一场欺骗。”

　　下午四点多，再次下起细雨来。
　　牢房外的法桐树在雨水的浇灌下微微抖动着枝桠，刚冒出的嫩芽像是喝饱了水份似的变得越发葱绿起来。
　　薇薇安好奇的指着树下站着的那个人问：“奶奶，那个人是不是在那里站了好久了啊？”湿漉的树叶上时不时滴落下水滴，打在他黑银相间的军服上，沿着华丽的银质纹饰缓缓下坠。
　　夏露达老妇人不说话。她只在路过那间女死囚的牢房前听见那个帝国男人用破裂嘶哑的嗓音呼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他说他不相信，他知道她不会害他，他可以用生命起誓……
　　但那名酒红色头发的年轻女人自始自终一句话都不肯说，只是默默的背对着他，左手死死的攥紧床单，肩膀在微微的颤抖。
　　夏露达老妇人叹了口气，离开。

　　薇薇安撑着伞小心的避开地上的水洼，跑到那个笔直僵立的帝国男人面前。
　　“你是在等谁吗？”薇薇安轻声问。
　　缪拉甩甩头，冰凉的水滴顺着他英俊的轮廓往下滴落。
　　“那你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不肯走呢？”薇薇安又问。
　　缪拉闭上砂色的眼眸，“我也不知道……或许，我还没有放弃希望。”
　　“希望？”
　　“希望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里的所有人都在跟我开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然后我睁开眼醒来时会看见她站在我跟前，笑着对我说：‘只是一场梦。’”
　　“可是，你并没有在做梦啊……”薇薇安小声嘀咕道。

　　三月二十日，狱卒最后一次询问西露希亚.塞纳狄尔还有什么未了心愿时，她喃喃的念着“头发”“薇薇安”“算了”“死”一类的词，狱卒当她是神志不清，不再予以理会。
　　中午一时四十五分，西露希亚跟着另外几十个人一起被押送到东边的刑场，枪决一次只能执行十五个，西露希亚被排到倒数第二批。
　　与尽量将视线避开的大部分人不同，西露希亚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刑场上一个个刚开始站立着然后在光束枪下倒下的身影，仿佛那只是一片一片树叶的残影。
　　生命在这里终结，划上永恒的句号。
　　在被赶上刑台前，西露希亚再次望向法桐树树枝上冒出的嫩绿新芽，阿尔瑞特的曙光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死后会是怎样的世界，是一片永恒的寂静之海，还是开满鲜花的天堂国度，抑或是冰冷黑暗不见天日的地狱？
　　这些都不是她所在意的，她惟愿能够再将蕾妮和泰尔莎抱在怀里，轻轻靠在母亲身旁，在父亲和爷爷奶奶慈爱的目光下，闭上眼睛享受永恒的安宁。
　　安宁，是她所能赐予自己最后也是最美好的东西。
　　恶梦，结束了……

　　4.17撒切尔夫人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