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背誓者》我飘啊飘

59、第五十九章 耶克丹丁（中）

　　在小旅馆里被禁足好几天后，雷恩才大致弄清耶克丹丁的状况，这还多亏有一名记者同他一样被禁足。
　　“说来说去都是地球教整的事。”那名记者燃起支烟说，“按照地球教的教义，人类都发源于同一个星球——地球。但当人类的足迹遍及整个宇宙后，地球这颗母星又被抛在脑后。地球教旨在回归地球，将地球作为人类的圣地再次发扬光大，很疯狂对吗？不过他们的确是这么做了。”将烟灰弹到一边，“地球现在位于帝国境内的偏远星域，总之是颗不受重视的三级星球，过度开放导致的资源贫瘠加上大面积沙漠化，其实那里早已不适合人类居住。”
　　“那跟耶克丹丁有什么关系？”雷恩深灰色的眼眸中看上去古井无波。
　　“呵，这你就不知道了。不知是地球教哪位主教荒唐的预言说，耶克丹丁将会成为继地球之后的第二个圣地，并且在教内乃至全同盟境内宣布这一消息，号召地球教众来新圣地耶克丹丁朝圣。历来激进的宗教运动往往会引发一系列极其恶劣的影响及后果，随着地球教众在耶克丹丁聚集得越来越多，地球教与原住民之间的矛盾加深。一边大呼着‘这是我们的新圣地，异教徒滚开！’，另一边叫嚷着‘我们世代居住在这里，凭什么要离开，该滚的人是你们！’”说到这里，记者指了下窗外，“喏，看那边，又在起冲突。”
　　雷恩没心情看，淡漠的问了句：“那为什么我们的太空船会被扣押？”
　　“哼。”记者嗤之以鼻，“没听过那句话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最近新总统上台，地球教也不再暗着干了，明着招来军队开始驱逐耶克丹丁的原住民，强行把人举家大小塞到太空船里，也不给足食物和水就拉到更偏远的星球上去……耶克丹丁光中心市的人口就超过九千万，还不包括偏远地区的。整个工程太过浩大，但政府又不敢堂而皇之的征调民用太空船，因此只得临时征用路过的太空船。不过呢，一旦在耶克丹丁住下，又不是地球教徒的话，迟早也会遭遇跟原住民一样的命运吧。”说完，他狠狠的吸了口烟屁股才恋恋不舍的丢掉，临走前拍拍雷恩的肩说：“自求多福吧，小子。”

　　是夜。
　　如果那人说得没错的话，拥有九千万人口的耶克丹丁夜晚应该相当繁华喧闹，然而，没有。
　　整座中心市像是死城一般沉寂，无声。
　　偶尔有军用地上车驶过，除开军人外，整个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行走。
　　雷恩拉上窗帘，准备先休息下再做打算。
　　谁料刚一转身，夜空里便传来大声的打骂声。
　　雷恩心念一转，将窗帘拉开一条戏缝，隔着窗帘朝不远处望去。
　　一家看上去是原住民的居民在军队的驱赶下被推上运货车，女主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哭得泣不成声，男主人一脸仓皇的恳求放过他的妻儿，他自愿被放送到任何地方。
　　得来的回答是：“别浪费时间，除非你们都想死在这里。”
　　家中的老人牵着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孩童无声息的走向运货车，脸上挂着灰色的绝望与漠然，眼神混浊不清。
　　谁都不知道自己将会在哪一天死去，恐惧的是即将死去。
　　夜里的喧嚣很快结束，耶克丹丁的街道又回归往日的宁静。
　　雷恩躺倒在旅店的旧床上，一夜无眠。

　　次日，他又在楼梯的转角遇到那名记者，跟平时不同，记者正和另一名男子在小声说些什么。见雷恩走过，那名记者匆忙的与陌生男子分开，笑着跟雷恩打招呼：“昨晚睡得怎么样？希望半夜的响动没有惊扰到你。”说完，他看上去乐呵呵的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雷恩叫住他：“你觉得我们还能在这里呆多久？”
　　“多久？这可不是我们这些无职无权的小辈说了算的事。话说回来，如果你怕死想要活下去的话，加入地球教吧，听说现在的粮食和其他物资都优先拨给地球教了。羁押旅客的小旅店只是暂时维持罢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食物供给呢？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说完他做了个挥别的动作，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雷恩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跟同盟向帝国开战一事相比，发生在耶克丹丁这颗小小星球上的事似乎完全不足称道。毕竟，同盟与帝国的全部开战意味着两个结局：一、同盟胜，帝国沦为附属国；二、帝国胜，同盟亡国。
　　没有第三种结局，因为开战即意味着撕毁艾尔.法西尔和约，再度和解的可能性为零。
　　可问题是，他被困在耶克丹丁，他无法将开战的讯息送回费沙。
　　五天后，雷恩发现自己错了。
　　旅店的伙食从三顿骤减到一顿，菜品也减为单一的一种，份量还不够未满十岁的儿童吃。
　　吃完将盘子放回指定地点，雷恩听见有人在低声谈论：
　　“驱逐原住民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
　　迫害异教徒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
　　等到我们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无法生存的时候，也没有人站出来替我们说话。”（注1）
　　“同盟有一百三十亿人口，耶克丹丁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
　　“难道就不怕有人曝光出去吗？同盟是民主的国度，绝不允许这样惨无人道罔顾人权的事情发生。”
　　“如今的耶克丹丁，连蚊子也飞不出去……”

　　雷恩回到自己的房间。据说因为越来越多的地球教徒赶来朝圣，现在连饮用水的使用量都开始受到限制。
　　被驱赶到边缘星球等死，早晚的事。
　　雷恩颓然无力的想。
　　午后三点左右，楼下的街道传来人群鼎沸的声音。
　　雷恩站到窗口，看见熙熙攘攘的人走出楼房，走上街道，聚集在一起游行示威。但也有人禁闭窗门，畏缩的躲在屋内，不敢探出头。
　　紧接着是敲门声。
　　开门，是那名记者。
　　“是你。”雷恩有些意外。
　　“我担心你也会跟着他们去示威，结果没有，呵，你果然比我想像中聪明。”
　　雷恩在沙发椅上坐定，左脚支在右脚上面，只手扶住额头，“示威不会解决任何问题，谁手里有枪有武器，才有话语权。”
　　“啊？”像是从没预料到雷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名记者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你一进这家旅店我就开始留意你了，怎么说呢，即使站在人群中，你身上也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你是来自军队吗？尽管你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托尔巴斯法（战时托孤法），收养我的是名军官。”
　　“啊哈，然后你也从军了？做什么的？”
　　雷恩睨了他一眼，“我在舰队服役。”
　　“那你会开太空船吗？”

　　【作者】
　　注1：援引自《没有人为我说话了——美国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的短诗》，有改动。
　　" In Germany, they first came for the Communists,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t a Communist.
　　Then they came for the Jews,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t a Jew.
　　Then they came for the trade unionists,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t a trade unionist.
　　Then they came for the Catholics,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 a Protestant.
　　Then they came for me，
　　but by that time， there was no one left to speak up."

　　在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铭刻著一位叫马丁.尼莫拉(Martin Niemoller)的德国新教牧师留下的发人深省的短诗。尼莫拉曾是纳粹的受害者：

　　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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