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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5 暗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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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炎育陵学着猫咪鲁克的叫声,缓慢地眨了下眼,定睛望着车窗外无际的荒漠。闭着眼皮正假寐的路卡闻声睁开眼,轻轻把炎育陵搂近身边,指着前方仿佛海市蜃楼般模糊的小房子,说:“前面有加油站,应该有卖吃的。”
“咕——”炎育陵又叫了一声,嘴角上翘,亮闪闪的双目看着路卡,眼皮活泼地跳动。
路卡微微笑,大手揉了揉炎育陵头顶,再靠上前去吻炎育陵额头,炎育陵眯着眼享受。
韩封抬头看一眼后视镜,因为疲累而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但心里其实正欣慰。
三天前,韩封开着变卖了吉普车后入手的二手厢型车,载着路卡和炎育陵,还有足够吃上两天的粮食,离开住得安稳又踏实的农庄,踏上漫长而未知的旅程。由于车子的性能差强人意,没法在预估的两天内抵达地图上标示的小镇,三人自早上把仅剩的一盒谷粮分食后便没吃东西,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韩封便一刻无休地开了快八小时的车。
炎育陵有胃病,超过四小时不进食就容易发作,但一路上尽是渺无人烟的荒漠,路卡很担心,要韩封往回开,那至少能在四小时内回到他们前一晚停靠过的加油站,但韩封丝毫不考虑就拒绝,简称根据车子行驶过的里数来看,中午必定可以到下一个加油站,然而结果证实韩封的估算错误,路卡便恼他拿炎育陵的身体开玩笑,两人在车上吵了几句后便进入冷战状态。
炎育陵见过四位干爹互相斗嘴调侃,但没见过这些人吵架,事实上他也不清楚人和人来真的吵架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从绘本上读过,人生气吵架时会大吼大叫,可韩封和路卡并没有提高嗓子,反而声音还比平时说话更沉,然后语速比较快,眼睛没有看着彼此,噼哩啪啦互相说了几句,炎育陵也没听明白,两人就不再说话。
韩封等人谈话时若不想炎育陵听懂,就会使用家乡说的方言,粤语、福建语、或是潮州语,混着用,他们四人都已习惯,炎育陵失忆前也是会的,他跟韩封和路卡曾经的主要沟通语就是粤语,他失忆后直到现在则还没学过这些语言,也是因干爹们刻意不想太早教,那样他们要说什么悄悄话就不怕炎育陵听到,之前炎育陵听到了就问,他们便说那是暗语,要长大了才能学。
“那是暗语么?教我一点么?我应该长大一点了么。”炎育陵蹭到路卡身旁,双手搭在路卡大腿上,好奇地发问,一边眨着他明亮的大眼,就他这幅讨喜的样子,一瞬间就让路卡没了生气的念头。
“你离长大还远着!”韩封插嘴,听语气,似是也已消气。
“那都不公平!”炎育陵忿忿地嘟着嘴,“我也要说你们不懂的暗语!”他鼓起腮帮子。
路卡侧身靠着车座,一手抵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炎育陵笑,“试试看吧,说几个我不懂的暗语来猜猜。”
炎育陵因此而陷入好一阵子的沉思,因为太专注,过了他该吃午饭的时间他也没喊饿。
“喵——”结果,猫语是炎育陵想出来的属于他自己的暗语。
看着变换了各种调子在喵喵叫的炎育陵,路卡只觉得逗趣,根本没认真猜这‘暗语’的意思。而深知老友芦绍宗癖好的韩封,暗自为老友错过这一情景偷笑。
路卡随意地猜了几个,倒还真有好几个懵对,那也合理,毕竟炎育陵那简单的思维都想不出复杂的意思,不外乎是睡觉、吃饭、喝水、玩耍之类猫咪会做的事。
缓慢地眨眼再配合一声听着有些空灵的‘咕——’,那是肚子饿的意思,若是配合快速的眨眼,则是开心的意思。
加油站就在眼前,车子却越驶越慢,韩封没有摧油门,早已没得催了,只能靠车子移动的动量继续前进,可惜运气还是差了点,在距离油站还有约一公里之处,车子便停止滑行。
所幸买的不是大型的车子,推车还不是太难的事。炎育陵喵喵叫着想帮忙推,不过还是被路卡关在车里,让他握着驾驶盘负责确保车子不偏离车道,至于推车的人……自然只有韩封一人,一家之主嘛,有怨言也不好说。
时已近黄昏,太阳快要下山,一路上日升日落的景色都几乎一样,金黄色的阳光洒在荒芜的沙漠,随着暮色降临,长至天边的道路慢慢消失在黑暗,对于出生又生活在南方国家的韩封和路卡来说,这种天大地大的视野有说不出的陌生,然而他们也不觉得恐惧,反而异常地喜欢,觉得自己混了那么久的江湖,总算体会到天苍苍野茫茫的滋味。
“路哥,车子加了油就能继续走吧?”炎育陵双手紧紧握着驾驶盘。
“嗯。”路卡点头,油站快到了,他伸手轻轻拽驾驶盘,让车子驶离道路。
“会走很远很远吗?”炎育陵语气兴奋地问。
出发离开农庄之前,韩封和路卡都已很确定地告诉炎育陵,这一趟出门,不再是天一黑就回家,或是野营两三天就回家,而是一趟没有时限的冒险。在此之前,炎育陵还未尝试尝过三天不回家,现在已超过三天了,他是真的不害怕?路卡有些好奇,柔声问他:“你希望走多远呢?”
炎育陵眨眨眼,思索了会儿,咧嘴笑着说:“走到最远最远!”
路卡也笑,捏着炎育陵腮帮子说:“最远的地方,可不会那么容易就能走到。”
炎育陵耸肩,无所谓地说:“那就慢慢走呢,我们三个人一起走,然后找到了宗哥夏哥,我们五个人再一起走!”
路卡愣了会儿,禁不住苦笑,事实上,他和韩封都不知道能和炎育陵这样无忧无虑地过多久,原本的计划是游玩一年后就把炎育陵带回台湾去让芦绍宗接手照顾,可炎育陵若在这一年间恢复记忆,他们四人的计划势必就得更改,该怎么改?还真是无法预知,若是发展成最坏的情形,炎育陵的余生也许只能在精神治疗中心度过。
“喂!”
路卡的思绪被韩封打断,抬眼一看,车子已经停在加油站,韩封汗流浃背地趴在车门边,伸手向路卡讨钱。
加油站外目测只有一个人在工作,是个看起来就不像善类的小伙子,剃个光头,头顶有纹身,双臂和胸口亦是满满的纹身,肩宽体胖,迈着外八的嚣张步伐走向韩封。
韩封此时是背对着那纹身胖子的,但是能从车内另一侧的车窗倒影看见那人,坐在副驾座的路卡则能清楚地观察那人。
“不像好人。”路卡用粤语对韩封说,一边面不改色地从裤袋掏出几张钞票给韩封。
韩封微微颔首,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他和路卡毕竟是历练过刀光剑影的江湖人,对危机感有敏锐的察觉意识,别说是看人,即使没看到人,他们的直觉也会告诉他们有麻烦靠近。这直觉在过去那段悠闲的生活中确实较迟钝了,不过在准备这趟冒险旅程之前,两人特地给彼此特训,趁着夜晚炎育陵沉睡时,他们轮流扮演攻击和被攻击的角色,在只有月光照明的草原,用没有开锋的利器,进行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搏斗,把从前的警觉性和一身收发自如的戾气给练回来。
炎育陵见走来的人穿着和上一个加油站里的员工一样的制服,便学着韩封之前说的话,用英语对那胖子说:“加满!”
胖子嘿嘿笑着应好,韩封正好回过身,看见胖子笑得不能更猥琐,自然更加确定这人不怀好意,于是当下也和炎育陵一样,送上人畜无害的满面笑容,把钞票递给胖子,哈着腰道谢,装作一副怕事的模样,降低这胖子的防备意识。
路卡和韩封采取相同的应对方法,但他没有示好,只是懒洋洋地打个呵欠,拉着炎育陵下车,说要去买零食和饮料,炎育陵兴致勃勃地跟着路卡下车,两人手拉着手走进油站内的小卖部。
胖子开始替车子加油,韩封随口和他搭话,他表现得爱理不理,相当无礼,也没正眼看韩封,反而一直盯着走开去的路卡和炎育陵背影看,边看还翘着嘴角笑,韩封心里腹诽,胖子找死,敢这么看老子的老婆儿子?
韩封在车旁待着等到油加满,假装不经意地观察四周,油站没有其它客人,小卖部外停着一部四轮驱动车,应该是属于油站业者,小卖部内的柜台有个看起来应该是中年人的男性,路卡正牵着炎育陵绕着仅仅只有两排的售货架选购物品,韩封见路卡抬手撩了两次头发,一次抓了抓头,另一次甩了甩发,那是表示卖部内有两个人,一个有危险,一个没有。
韩封自外看不见卖部内还有除了柜台那人之外的另一人,心想那另一人也许正矮着身子,或可能是小孩子。
油加满了,胖子问韩封要不要给轮胎充气,韩封说不用,他再问需不需要洗车,韩封装作想了下便点头答应,胖子向韩封要车钥匙,韩封说自己开,胖子字面上礼貌地说由他来开,那是服务,但是语气和脸色却一点也不礼貌,还略带威胁的气势。
这下已无需怀疑来者是否不善,在这荒郊野外没了车子可不是小事,韩封眼睛一眯,无害的表情即逝,虽还是笑着,可已不再是虚伪的假笑,而是他本来的面貌,那抹邪气的笑,是他给敌人最后的警告。
“我就是不给,你能怎样?”韩封用简单的英语说。
胖子抬抬下巴,但是他胖得有两层双下巴,看着像是青蛙要准备发出声音,相当滑稽。
与此同时,小卖部里的路卡看似悠闲地挑零食,每挑一样都要和炎育陵说一番话,告诉炎育陵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炎育陵睁着骨碌碌的大眼听,路卡若说好吃,他就兴奋地把那好吃的放进购物篮,若说不好吃,他就会惋惜地撅着嘴说那看起来很好吃。
柜台后站着一个地中海秃头的胡子大叔,没穿制服,也许是老板,看着该有五十几岁,样子不似外头的胖子那样有威胁性,但路卡看出他似乎很紧张,频频不自然地变换站立的姿势,视线飘忽不定。
卖部最后方是冷饮柜,有另一个男人蹲在柜前正在排放饮料,还一边吹着口哨,这男人也穿制服,体型高瘦,路卡看不见他正脸,看侧面貌似很年轻,露在衣物外的皮肤病没有纹身,但是他的裤边袋明显地隆起一把□□形状,裤后的袋子则露出一把瑞士刀的刀柄。
路卡注意到韩封在看向自己时,立即就做了那两个手势暗号,随即便提着装满粮食和水的购物篮到柜台结帐,侧身靠着柜台,以便能同时看清外头和卖部内的全景,炎育陵就站在他身边,好奇地盯着那胡子大叔慢条斯理扫描条码,再把东西装进塑料袋,就这时,蹲在冷饮柜前的男子站起身,溜溜达达走到柜台,挡住路卡能看见韩封的视野。
“你们,旅行的啊?”男子粗鲁地问。
“嗯!”炎育陵点头,答道:“是冒险!”
男子瞅一眼炎育陵,对路卡挤眉弄眼,轻藐地道:“孩子你生的啊?”
路卡迷眼,不动声色,炎育陵茫然地眨眼反问:“什么孩子?”
胡子大叔干咳一声,说出总额,路卡不再看向身旁男子,他掏出皮夹要拿钱,那男子居然伸过手来抓着他皮夹,嘻皮笑脸地说:“认不认得美金啊?不如我来替你掏钱,这是对游客该有的友善服务!”
路卡抓住皮夹,男子也抓住皮夹,僵持了数秒,路卡松手,没理会男子径自把皮夹收入裤袋,而是转头看向炎育陵。
炎育陵身后有一扇开着的门,门内是小小的储物间,自外能一目了然,里头除了靠墙堆放的箱子就没有其它东西,倒是有个勉强能站一人的空间。
路卡朝炎育陵微微笑,举起右手在脸旁做了个猫咪洗脸的动作,然后眯着眼发出‘呣——’的一声。
‘躲起来。’——这个猫暗语,是炎育陵在车上发明的。
见路卡说暗语,炎育陵瞬间眼放光芒,旋即就转头四外看,看见身后的储物间,一刻不迟疑便跑了进去,还把门给关上。
没等抢了皮夹的男子和柜台的大叔做出任何反应,路卡转回身的同时就抬脚当胸把男子给揣飞,并伸手掐住大叔脖子,用力往桌面砸。
“放手啊!不……不关我事!”大叔这一撞就一脸的鼻血,抬起双手慌张地嚷嚷。
路卡可不轻易信人,他用力再一砸,砸得那大叔晕头转向,跌坐在地,而被踢倒在地的男子已经爬起身,骂骂咧咧地伸手入裤边袋掏东西。
路卡随手就拿起柜台上摆放香烟的展示架扔向男子,男子因而没能及时掏出武器。路卡一鼓作气,猱身上前抓住男子衣领,握起拳头狠狠就揍,动作快得男子根本没能耐招架,两拳下去就已一脸血,路卡可是毫不留情就用上十成力。
趁男子被揍得软趴在地,路卡尖着嗓子,‘咪啊’一声猫叫,那是猫语‘快跑’的意思,那么响一声,炎育陵自然是听见,储物间的门推开,炎育陵跑出来,路卡立刻拿起购物袋,拉着炎育陵就跑出小卖部,还顺便给那又要掏武器的男子迎面再补一脚。
路卡和炎育陵刚跑出门,车子就驶到近前。韩封坐在驾驶座上,向路卡扬下巴。
路卡拉开门,把炎育陵推上车后自己再上车,韩封立刻猛踩油门,急驶离开加油站,路卡自车内看见那胖子被倒插在一个大垃圾桶里,正奋力地挣扎,他这么胖居然能给塞进去,看来韩封也是用了十成力。
路卡没有把皮夹拿回来,为了安全起见,他和韩封把重要的证件和大笔的现款都贴身藏着,那皮夹里只有少数的钱,差不多是刚才装进购物袋里的东西的总额,于是总结来说,他们没偷没抢,安安分分地付钱加油买东西,只是顺便和油站热情款待游客的员工切磋切磋武艺。
炎育陵在车后座趴着,一边看绘本,一边吃一条香肠面包。路卡已经告诉他刚才遇到的是坏人,多亏了有他发明的暗语,他们才能顺利击败坏人。炎育陵本来还因看见被路卡揍得满脸血的人而后怕,但路卡一说他的暗语起了大作用,他就忘记害怕,高兴地在车座上打滚,不停地瞄瞄叫。
没多久,天色终于完全黑下来,吃饱喝足的炎育陵在后座呼呼大睡。
“喂。”韩封叫。
路卡喝着啤酒,看向韩封。
“你刚‘咪啊——’那么嚎,是那意思吧?”韩封涉咪咪地看路卡。
路卡挑眉,说道:“是啊,那是公猫才会这么叫,你倒是很安静呢,怎么,是个母的?”
韩封愣住,看见前方开始有路灯,城镇已经抵达,他挥挥手,陪笑,“嘿嘿,当我没说,没说!”
路卡含着最后一口啤酒,凑向韩封,搂着韩封脖子,把酒喂到韩封嘴里。
“咕——”窝在毛毯里的炎育陵,发出轻轻一声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