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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殊途亦同归 ...

  •   墨染手头没有我要读得这篇书,但他心中诗书无数,当即就默写了下来,一字一句地教我读,耐心仔细地告诉我文章中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总算知道,原来顾思那一日“苟富贵,无相忘”用在墨染身上竟是调笑的意思,然则正应了那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顾思现在哪里知道,墨染迟早是要中状元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顾思一定是嫁给墨染的人吗?我既已重生,就不会再给顾思任何机会!

      我笑对墨染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知女儿家是不是也能由此气魄?”

      “你学得很快。”墨染笑着揉了揉我的头,眼光却不在我身上,“有此气魄的女儿家,这世上应该是有的。”

      我心知他大概是想起了顾思,不禁神伤:“都是你教得好。”

      墨染忽然托起我的下巴,我羞得飞快垂下了眼去,他却没有松手,看了许久,最后揉了揉我的头。

      从这以后,墨染每天都要教我念书,但我精神总不是很好,他不让我太费力气,更多的时候都只让我休息,又不想吵着我,便坐在院子里看书,我只要坐起来就能看见他认真的样子。

      每每这个时候,我心头总会萦绕着从未有过的幸福与欢愉,忍不住去笑。墨染有时会从窗外看我,我笑时他也笑。

      顾思,我真要谢谢你,那一日的话提点了我,否则我真不知怎么才能与墨染更近一步。

      墨染,我多么希望,我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你也永远是这个样子。

      但你这样悉心照料我,我怎么可能不会好起来?

      可是,我怎么能好起来?我若好起来,你就会离开,你会见到顾思,顾思会把你抢走。

      我怎么能让你再见到顾思?

      所以,我不得不让这病反复。

      起先,我每隔几日都要将自己淋湿,或者每天夜里吹一阵子冷风,才能将病拖住,到后来,我什么都不做,这病倒一日比一日重。

      墨染请了许多大夫来替我看病,每日药吃的比水还要勤快,却仍不见起色。

      墨染亦跟着消瘦了下去,再没有气定神闲的样子,常常锁着眉,好似有化不去的愁。只有在教我读书的时候,才带着宠溺温和的笑。好几次我装作睡着偷偷看他,他不是用一种怜惜而悲伤的眼神看我,就是双眼空洞地不知在看哪里。

      我隐隐有些心慌,怕自己这一病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这以后,我不敢再在晚上吹风,也不敢在墨染不在的时候碰冷水,每日乖乖吃药,但这病却似在我身上扎了根,即便是在夏天日头最好的时候,我还是觉着有深入骨髓的冷。

      我开始越来越怕冷,还没到秋天,就已经穿上了冬日的棉袄,即便有太阳,也不敢在门外待得太久,稍微多站一会儿,就会想睡觉。

      当院子里第一片秋叶落下的时候,我有些感伤,觉着自己也似这秋叶一样,随时都会坠落。

      欣慰的是,墨染还在我身边,是真真切切在我身边,而不是只活在我的梦里,做梦的只会是顾思了。

      想起顾思,我不觉又笑了。

      顾思,即便你与墨染的初见改变了又如何,落水之后倾心与被倾心还是墨染和我。

      命中注定这种事,只是落在了不同的人头上罢了。

      我这样想,不可抑制地笑,一整天都沁在这种逆转了结局笑容里。

      墨染却紧锁着眉头,即便是教我念书的时候都没有舒展,几次欲言又止。

      我心里一空,隐隐猜到了什么:“是不是我的病好不了了。”

      “不是。”墨染理了理我的头发,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跟我说:“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听他这样说,以为他找到了治病的办法,便说:“你说。”

      墨染沉默了好久,才吞吐着说出一句话来:“我父亲,替我说了一门亲事。”

      这一刻,仿佛有人将我胸腔里的东西都掏走了一般,空得怎么都不能踏实,比知道自己要死去了更难过。

      墨染既用了这样艰难的语气跟我说这句话,他父亲说亲的对象定然不是我!

      呵!我早该想到,墨染这半年来除了照顾我什么都没做,我每天还要吃那么多的药,一日三餐,油盐酱醋,哪一样不要钱?墨染的钱从哪里来——如果我不是早在“三年前”就认得他,恐怕也不会想到,区区一个在桥头写字的布衣书生的父亲竟是城里屈指可数的富商。

      墨染出来写字谋生,只是不想子承父业罢了。

      然则,清贫如他,根本不能负担医药,如今既然伸手问家里要了钱,家中长辈定然是觉着他在外头撑不住了,只能用成家来让墨染收心。

      父命难违,墨染这回逃也逃不掉。

      容蓁,你千算万算,算计都只是你的墨染呐。

      我只觉胸口发堵,好不容易才提上一口气来,禁不住咳了一声,竟咳出一大口血来。
      墨染吓得魂飞魄散:“对不起,蓁蓁,我不该现在跟你说这个,我只想问一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同意,没人能逼我。”

      我缓过气来,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自嘲地问:“是顾思吧?”

      墨染愣了下来:“你知道?你总是事先就知道……”

      我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顾思她……顾思她原本……就是你注定要娶的人啊!”

      墨染搂住我,吻去我眼角的泪水,温柔而坚定地说:“我要的是你。”

      我闭上眼睛,眼角又落下两行泪来:“已经没有那一天了,我原本就活不了那么久。”

      墨染却一把将我扶了起来,紧紧地扶着我的肩膀,几乎咆哮起来:“哪有那么多原本,你忘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和什么事是注定的,你忘了吗?我们可以去找大夫,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总有人能治得好你。”

      墨染说着要抱我起来,我勉强按住他,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我的力气,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仅剩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我无力地委顿下来:“墨染,已经晚了。这件事,本就是事实。”
      墨染,你在我身边的时间太久了,久得我都忘了,你日夜陪着我的时间甚至比当年我想你的时间更多。
      我心知自己活不成,安慰墨染说:“你别难过,我知道,你对……我,只是因为愧疚而已。”
      “不。”墨染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我,声音沙哑:“我一直以为我只会喜欢敢笑敢做的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不是吗?”

      我在心里苦笑,我那是在学顾思。

      “后来你救了我,我知道你没了家人,你的神情和举止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一样,当你说出那句‘一切都由我’来,我才意识到,这样羞涩文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这半年来,你一直还是这个羞涩文静的你。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和初见时不一样,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叫什么,但你却那天却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那天你说‘你怕看不见我’……你早就喜欢我了是不是?”

      是啊,我早喜欢你了,喜欢了整整三年,从生到死,由死到生,一直都在喜欢着。

      墨染将我拥入怀里,一个劲地说:“我也喜欢你啊,我喜欢看你静静微笑的样子,喜欢你沉静写字的样子,喜欢你什么都不说,安心睡着的样子,即使你不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你,我还是喜欢你。”

      墨染,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喜欢你,你只会喜欢像顾思那样的人,我从没想过,你也喜欢我了。我好想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学顾思一样认识了你,如果不是我冒充顾思救了你,如果不是我染上风寒一直赖着你,如果顾思也在这,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墨染,我多想问你,求求你告诉我好吗?

      我抓住墨染的衣服,却问不出一句话来,心中越发焦急,反倒咳出了一大口血,墨染看着我的样子,也知无力回天,哭得不成人样。

      枉我早上还自以为命中注定这种事,只是落在了不同的人头上罢了。但命中注定这种事,始终是命中注定。

      我曾妄想逆天而行,可这天又怎会依着我的心情?

      我重生回来,算计来算计去,不仅折磨了自己,也同样在折磨墨染。就算墨染喜欢我了又怎么样?现在他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难道不比他和顾思在一起更能让我难受吗

      我努力想抬起手来摸一摸墨染的清癯消瘦的脸,却怎么也动不了,心竟比死去那天晚上更痛。

      墨染,这一刻我才知道,命运为什么要将顾思配给你,因为,我根本就不配爱你。

      可惜,我永远都无法告诉你了,只会留给你一张充满歉意却什么都无法改变的死去的脸,而你却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一次,我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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