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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箭难防 ...

  •   卢世宁走后,我手里握着小瓷瓶发呆。冬雪端来清粥小菜,我吃了便又躺下,只觉的心里似是被挖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醒来,披衣下床,扯得膝盖丝丝疼痛,冬雪按着我,说晴阳吩咐了让我好生休息,我笑道:“哪里就那么矜贵了!昨儿矜贵了一把,不知要惹来多少麻烦呢。”说着还是起身穿戴整齐,出去张罗晴阳的早膳。
      在院中碰见春华和秋月,她们本在窃窃私语,见了我慌张的住了嘴,冲我福了一礼道:“姑姑早!”
      某种不详的预感顿生,我从未以掌事身份压过他们,怎么今日这般?我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打发春华去烧水。秋月手足无措的站在院中,低头不敢看我,我拉过她的手道:“秋月,你们可是哪里听了什么闲话?”
      秋月眨着大眼睛看着我,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
      我叹了一口气,“秋月,你素来是个老实乖巧的,怎么今儿也不说实话了?听到什么快跟我讲,还是你想让主子来命你讲?”
      秋月忙摇头,“姑……墨瞳姐,是……是昨晚我洒扫宫门时,听见有几个不知哪个宫的姐姐们在议论说咱们主子因为怀了龙种不能侍寝,便找手下的人……勾…….勾引皇上,为的是什么……固……固宠争位,还说墨瞳姐……被万岁爷相中了,就要当主子了!”
      我不由得攥紧了手,秋月吃痛叫了一声,我忙松开她,冷笑了一声:“都是胡言乱语的话,你们没看见我昨儿回来是个什么样子吗?还在这里道听途说,快别再传这些混话,小心惹主子生气。”
      秋月点头如捣蒜,我不再为难她,转身回房。
      晴阳已经起身,冬雪和颦儿正伺候她洗漱,我将方才秋月的话学给她,晴阳哭笑不得,“你们瞧瞧,不知哪个这么会编故事,亏她想的还挺有道理!”
      我苦笑道:“小姐,只怕我给你惹来了麻烦。今儿你去永寿宫请安,我还是得跟去,说不定就要被上面拿来审呢。”
      晴阳沉色道,“现在太后拿我当宝贝,只怕后宫一个个都坐不住了,今日便都要粉墨登场了。”

      我仍旧不施粉黛,额头上缠着纱布,按照掌事的品级穿了碧青色宫装,头发简单的梳了个双月髻,便陪着晴阳去了永寿宫。晴阳进殿后,我大模大样的和冬雪侯在殿外,为了不太牵扯膝盖上的伤口,直着腿僵硬的走。其他妃嫔带来的宫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
      忽见一个宫女从殿内匆匆跑出来,四下张望,唤了句:“哪位是琼琳宫的苏墨瞳?”
      我叹了口气,该来的躲不掉,走出树荫来应到:“我是!”
      那宫女看样子与我年纪相仿,鹅蛋脸上一双半月形的眼睛,妆容精致,很是娇俏,看服制比我要高一级。她唤道:“太后有旨,传你到里面回话,你跟我来。”
      我整理了一下衣裙,深吸一口气,跟在她后面,只感到满院子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背上。
      我跟着她走进殿内,在外间站定,等她进去通报,只听一声“进来吧!”一个小宫女掀开了珠帘,我垂首走进去,顿觉檀香缭绕,不敢看向两边,冲着正中位置端端正正蹲身施了一礼:“奴婢琼琳宫苏墨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
      膝盖上的伤口登时崩开,忍着疼,凝神屏气等着上面发话。
      “抬起头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我忙依言抬头,只见一个华美的贵妇端坐于上首,刚才出来传唤我的那名宫女站在她身后,正上下打量我。
      太后年方卅七,瓜子脸,卧蚕眉,鼻梁高挺,嘴唇小巧,头带凤冠,身着芙蓉锦袍,端的一个风华卓绝的美人,晖帝与她一看便知是母子。我恭敬的面向太后,强忍着腿上传来痛楚,等着她发话。
      “恩,这么一端详,样貌果然与敏嫔有几分相像,起来吧。”
      我忙谢恩起身,背后已经渗出冷汗,偷眼看坐在一旁的晴阳,她面色平静的看着我,没有丝毫异样,我也放下心来。只听太后道:“跟本宫说说,昨个儿皇上传你去所谓何事?”
      我恭敬的答道:“回禀太后娘娘,昨个儿奴婢在永寿宫外等侯我家主子,恰巧万岁爷驾到,奴婢因第一次得见龙颜,紧张得忘了叩头请安。后来万岁爷传奴婢去乾朗宫,罚奴婢跪了几个时辰。”
      “哦?那你又为僭越?小小宫婢竟敢乘轿而归?”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忙解释:“回太后,奴婢因罚跪时膝盖上刺入了锐物,疼痛难行,乾朗宫的桂公公好心帮奴婢传了轿。奴婢深知有违宫规,但实属无心之失,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倒是个嘴上伶俐的,跟敏嫔妹妹一个样呢,唉!我手下怎就没个这样机灵的丫头。怪不得从前不见敏嫔妹妹把她带在身边,原来留着等着好时机给皇上瞧呢!”一旁一位身着桃红色宫装的娘娘突然插话,我偷瞄了一眼,丹凤眼,柳叶眉,唇红齿白,妆容浓艳,头带金雀钗,满身珠翠。在太后面前如此放肆,定是淑妃无疑了。
      “太后,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刚入宫不懂规矩的丫头罢了,赏几板子教训一下便罢了。”坐在淑妃对面的一位娘娘向着太后轻声道,只见她面如满月,眉目沉静端正,穿着一袭宝蓝色缀牡丹宫装,别有一派雍容。看她的形容和座次,想必是德妃。
      淑妃冷哼一声,又接道:“要本宫说,这板子可别赏太多,不然人家又‘疼痛难行’,不乘轿可怎么好!敏嫔妹妹还‘指望’着她呢!”
      众妃嫔面色各异的看着太后,只见太后脸上不现喜怒,只淡淡道:“行了,你且下去吧,去内务府自领二十板子,以后要谨遵宫规,不可再逾越!”话音一落,旁边一个小太监便弓腰退出,脚步声快速消失。我心中明了,这便是去内务府传旨去了,这顿板子是躲不过的。
      晴阳坐在旁边脸色一白,正要起身求情,我连忙艰难的跪下叩头,“谢太后饶恕!奴婢告退。”咬牙忍痛站起来躬身退出内殿。
      出来嘱咐了冬雪两句,就一人往内务府行去。远远的听见两声鞭响,心中一紧,那是为皇上开道的静鞭!我连忙转向,绕道一旁的小路,经过了昨日,我实不敢再见他。

      二十下廷杖意味着什么,我是知道的,应该要不了命,但两三个月下不了床却是无疑了。
      我趴在行刑长凳上,直挺着身子,绷紧脚尖,紧咬着帕子心里默数着,板子闷闷的打在身上,汗水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滚滚而出,只觉得到后来已痛得麻木,恨自己为何不能立刻昏过去了事。
      一旁监刑的李全闭目不语,行刑的太监朗声道:“李公公,施完了!”
      “恩,下去吧!”李全睁开眼睛,点头道。
      我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艰难爬起来,已经不能蹲身,手指轻轻碰一下身后,立时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收回手一看,殷红一片。
      我向李全点头算是施了一礼,扶着墙踉踉跄跄的往外挪步,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只听到他轻声道:“从来受了二十下板子的女子,没有能像你这样站着走路的。”
      我惊疑的转头看他,他却已快步向屋中而去。
      如此说来施刑时他命人对我手下留情了?可我们平日从没什么交情,他此举又是为何?想要卖我人情?我一个小小宫人,于他又能有何用处?转念又释然,他自然想要卖晴阳一个人情。
      我正艰难的挪动脚步,却听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墨瞳姐!”我抬头一看,竟是小海和小陆子。
      他们两人一脸焦急的迎上来,“墨瞳姐,你怎样了!主子差我们来接您回去。”
      我心中一热,强扯出个笑容:“几下板子,我还受得住呢!”
      “墨瞳姐,我被你回去吧!”小海满脸关怀。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被有心人看见,怕是又不能善了,我这二十板子岂不白挨了。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来搀我,就着他们的支撑,我艰难的一步一步往回挪。
      费了半个时辰方远远看到了琼琳宫,我已是汗流浃背,头晕目眩,咬着牙强撑,人似是要虚脱一般无力。刚到宫门口,呼啦啦迎出一群丫头,冬雪又红着眼,颦儿、砚儿、春华和秋月都满眼焦急的围过来,从小陆子他们手里接过我,我笑着连说“不妨事,看你们急的!”

      我趴在床上,冬雪小心的帮我上药,晴阳在一旁咬牙道:“定是淑妃散的谣言,看她今天在太后面前挑拨的热闹!”
      我叹气道:“小姐,她正想拿你的疏漏,可咱们防的密不透风,你一食一饮都小心谨慎,外面送来的那些东西咱们也从来不用,你封嫔设宫后内务府送来的两个丫头咱们也都暗暗防着不让近你身边,卢世宁又是咱们的人,淑妃她无从下手,这次抓个由头还不大做文章。只因我昨日罚跪确是真的,勾引皇上一说她又无法坐实,才只好打我几板子气气你。我躺个把月也就好了,只是这段时间小姐你要格外小心,眼看就到重阳了,到时太后摆宴我恐怕不能陪在你身边,那饮食能不用的千万莫用。”
      晴阳轻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点点头道:“自打公开我怀孕以来,皇上虽不再召我侍寝,可也很少翻别人的牌子了,淑妃见了我恨得牙痒痒那样子,瞎子都看得出来。真不知她这样情绪外露嚣张跋扈,太后和皇上怎么居然让她稳坐妃位!”
      我也暗较:淑妃美则美矣,可凭我对晖帝的了解,他应不是只重美色外表的男人,即便淑妃除了美色还有内秀,可她却这样无德……定是因为许家的势力,许家乃三朝元老,淑妃的曾祖父许继尧是圣祖爷的开国功臣,祖父是已故的镇远大将军,父亲许太尉掌管京城骁骑营,舅舅是现任兵部尚书吕祚海,现在西北戍边守将又都是许家的旧部,先帝仅留晖帝一子,他刚刚即位,根基不稳,定是要安抚依靠这些权臣,淑妃在宫中如此放肆,看来是太后和晖帝无奈默许的。丽贵嫔小产而亡另有蹊跷,只怕晖帝心中明白,但权衡得失,也只能闭眼不究吧。
      思来想去,心神疲累,可身上的疼痛让我无法入睡,只能闭着眼睛歇着。
      养伤期间,再没见过晖帝,心中的思念却长了草一般蔓延,每日每夜啃噬着我。白日里得空时,便一遍遍的描画“丘山”的模样,再一遍一遍的撕碎,仿佛撕扯着自己的心。

      转眼到了重阳夜,我额上和膝盖上的伤已经结痂,只是屁股还是火辣辣的疼,走路困难。晴阳带着冬雪和颦儿去御花园赴太后设的家宴,其他几人都去了内务府,那边有专为宫人们摆下的长桌宴。窗外圆月高悬,清风习习,知了声声,屋里只我一个人趴在床上,手中攥着一只白玉扳指呆呆的出神。
      卢世宁刚刚来看我,叮嘱我按时擦药除疤,临走时留下这个,低声道:“他那日是气疯了,后来很是后悔,知你被罚,更是心疼,想来看你又怕给你惹来更大的麻烦,他只能干着急。昨儿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这是早些年先帝赏给他的,平时喜欢的紧,说日后你若再遇到麻烦,只要拿出这个,凭是太后也不能再擅自动你。”
      这样的东西我本不想收下,既然不想与他再牵扯不清,怎么还能要他给我的特别待遇!可卢世宁却温言警告我:“他在深宫中长大,虚情假意见得多了,机关权谋也是家常便饭,这合宫上下,除了与贤妃娘娘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之外,我看他对别人都是游龙戏凤罢了。如今他对你动心,却遭你以死相拒,他几时受过这种打击,虽然平时看似散漫浮浪,但毕竟是君王,且不去想他给你这扳指是盼你回心转意,还是他单纯的只是想维护你,你若再驳了他,就不怕真的触了龙须逆了龙鳞?你且先收下,只不拿出来罢了,权当让他稍稍安心吧。”

      摩挲着手中的温润,我心中五味杂陈。忽远远地听见“墨瞳姐!墨瞳姐!”的喊声,我撑起身子向外看,只见颦儿跑了回来,脸色煞白,口中大喊:“墨瞳姐,主子出事了!”
      我心中大急,忙咬着牙穿鞋下地,此时颦儿已进了屋,拉着我边大口喘气边哭道:“主子……主子她……见红了!”
      “什么?”我脑中嗡的一响,一把抓着颦儿的膀子问:“怎么回事?现在主子在哪里?可传了卢太医了?”
      颦儿抽抽嗒嗒,泣不成声,“是太后……赏赐……如意桂花糕和老参乌鸡汤,主子本不吃,说胃里不适,可连嫔……说主子对太后……大不敬,太后身边的莲哥儿姑姑……不知跟太后讲了什么,太后就发了脾气,问主子可是在防备太后,主子……大惊,忙说不敢,只好吃了,起先还好好的,后来,就……就说肚子疼……结果发现见了红。太后已命人传了太医,冬雪姐让我回来给你报个信儿,我估摸着这儿会子太医差不多该到了。”
      我心中揪痛,千防万防,没想到在太后家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居然都能出事,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卢世宁能救得晴阳母子了。
      我拍了拍颦儿的背,安慰道:“有卢太医,应该还有希望。皇上可去了?”
      颦儿摇摇头:“皇上今晚在太和殿大宴群臣,听说还有个什么重要的藩王,所以没到内宫来。”
      “咱们快去看看主子。”我提着口气,扶着颦儿快步往外走,忽听外面脚步声嘈杂,接着便见几盏宫灯映着人影直奔琼琳宫而来,为首的是永寿宫的大太监总管古公公,后面跟着四五个太监和一队带刀侍卫。只见古公公呼喝吩咐,侍卫们便将琼琳宫门围住,古公公带了那几个太监进到院里,提着灯看了我和颦儿一眼,不由分说命令道:“搜搜里面还有没有人,都给我绑了!”
      我和颦儿大惊,我忙吃力的向古公公福了一礼,“敢问公公这是作甚?”
      古公公冷哼一声,“敏嫔主子被害落胎,你们琼琳宫上下奴才都脱不了干系,奉太后懿旨,封宫彻查!”
      被害落胎!被害落胎……我脑中只反复念着这四字,眼前一花,天旋地转。
      几个太监拿着绳索过来,颦儿吓得抓着我的胳膊躲在我身后,我木木的任由他们五花大绑,心中哀痛:天旅哥,你在天之灵可有看到,你们的骨肉被奸人害了!墨瞳无能,没能护小姐周全。
      外面又进来几个太监,押着砚儿、春华和小陆子几个人,都衣斜领歪狼狈不堪,显是一路上被推搡的。
      一宫的下人分成两列垂头跪在院里,我抬头看去,几个小姑娘呜呜抽泣,小陆子和小海也在默默流泪。
      我咬牙问:“敢问古公公,我家主子现在如何?哪位太医在身边诊治?”
      “敏嫔娘娘在太后处,自然有太医院院判徐大人给诊视,现下已经无甚危险。”古公公冷冷道。
      我心里一凉,果不出所料,不是卢世宁!她们有心害晴阳,卢世宁与晴阳有渊源,怎么还会去传召他来?太后向来由徐太医伺候,这在永寿宫出的事,请他来自是顺理成章,无懈可击。只不知晴阳现在正如何伤心。
      正暗自悲愤,外面太监唱道:“德妃娘娘驾到!”
      古公公迎过去请安,只听一个端庄的声音伴着一串环佩叮当:“古公公免礼,本宫奉太后娘娘懿旨,彻查敏嫔落胎一事。琼琳宫的奴才可都在这儿了?”
      古公公恭敬的答道:“回德妃娘娘,都在这儿了,一名掌事,四名小宫女,两名太监,另有一名宫女现在敏主子身边伺候着呢。”
      德妃点点头,淡淡的向我们扫了一眼。我跪在一旁不动声色,却意外的捕捉到春华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心中不由一动,难道晴阳出事与她有关?
      早有太监搬来了桌案和椅子,德妃敛衣端坐,问道:“哪个是掌事?敏嫔的膳食平日都是哪个照管的?”
      “回娘娘,是奴婢。”我直起腰不卑不亢道。
      “哦?”德妃眯眼看着我,“你就是上次太后召见的那个?”
      “正是奴婢。”
      德妃面无表情的问道:“平日你如何照管敏嫔的膳食?”
      “我家主子每日膳食都是御膳房送过来的,平日只在小厨房里做些清粥和汤品一类,奴婢都细细验试过后才请主子用的。”
      “你倒是心细。”德妃微微点头,语气中隐隐有着一丝冷意,“这么说敏嫔滑胎倒不是自己宫里的问题了?”
      一旁古公公连忙俯身道:“娘娘,方才太医不是已经验过席上的每一道菜,说都没有可疑之处吗?”
      “是呀!”德妃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看了看古公公,“古公公,那你说这到是怎么回事呢?”
      古公公忙道:“娘娘,依奴才愚见,必是这琼琳宫里有奴才做了手脚,须一个个严加拷问。”
      我心中暗疑,这二人一嗒一和唱的是哪出呢?日间卢世宁来请脉时说晴阳最近胎像平稳,晚上走时人还好端端的,去永寿宫参加了一场宫宴便滑了胎,显然是宴上的菜肴另有乾坤,怎么他们竟像是料定了琼琳宫里的下人有问题呢?
      “好,古公公,那便有劳你了。”德妃向古公公微微颔首。
      古公公忙一躬身,转过头来吩咐几个太监道:“给我挨个掌嘴,打到有人肯招为止。”
      颦儿和小陆子他们几个吓得发抖,砚儿呜呜的哭出声来,我和小海向着德妃大喊:“奴婢冤枉!”“奴才冤枉!”
      德妃面沉如水,低垂眼睑,拿着茶盖子小心的拨弄着杯中茶叶,似是没听见一般。
      几个太监围了过来,其中一个抓起我的衣襟抡起掌来便甩下一巴掌,我闷哼了一声,眼前一黑,口中腥咸,嘴角已经渗出血来,脑中霎时嗡嗡作响,一时间只听巴掌声和哀嚎声在琼琳宫院中回响。
      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喊叫:“奴婢有事禀报!”
      “停!”古公公一挥手,太监们全都退到一边。我脸上辣辣麻麻的,正呆着,便见春华向前膝行了几步,爬到德妃近前,边磕头边大声道:“德妃娘娘,是秋月!是秋月做的手脚!”
      秋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大声喊道:“你胡说!娘娘,娘娘!奴婢冤枉啊!”
      德妃不耐烦的一挥衣袖,两个太监走过去拿了帕子堵住她的嘴,秋月疯狂的挣扎扭动,终是被摁住动弹不得。
      古公公对春华道:“你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春华已被打得发髻散乱,红肿着脸边抽泣边道:“秋月常与永寿宫的厨娘佟姑姑见面,我有一次好奇跟着,便偷偷的听她们说什么,哪……哪知秋月她竟是将敏嫔主子的日常膳食细细告知佟姑姑!就今个儿一大早,她还偷偷去见佟姑姑呢。”
      我心底一片冰凉,瞪着一旁已经被打的口鼻流血、目光散乱、哭号得精疲力竭的秋月,若是目光可以杀人,她此刻早已被我刺死了。
      古公公垂首等德妃示下,德妃缓缓站起身来,对古公公道:“既然有人行止可疑,便送去内务府细细审讯,那姓佟的厨娘,还得烦古公公去向太后禀明,一起拿了来严审,谋害龙裔罪不可恕,一个小小的宫女和一个厨娘怎有这样天大的胆子,定要查出背后主谋,我方不辱使命,对太后、对万岁有个交代。”
      “奴才遵命!”古公公差了四个太监分别押送春华和秋月去内务府,又命人给我们其余几人松了绑,但仍旧留下侍卫守在门口,不准我们踏出琼琳宫半步。
      德妃带着众人回永寿宫复命,我强撑着站了起来,颦儿和砚儿忙来搀我,小陆子和小海满脸泪痕忙活着去帮我们打水擦洗。我让颦儿找出卢世宁送过来的外伤药,五个人红肿着脸互相帮着上了药,此时已过亥时,可谁也没心思睡觉,都在栖霞殿里默默侯着。我心焦着晴阳的身子,又反复思量着春华和秋月平日的言行,脑中乱哄哄的一团。
      直等到三更天,宫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忙让小陆子和小海到宫门口去看,不一会儿只听小海喊道:“墨瞳姐,是主子回来了!”
      我忙迎出去,只见几个太监将晴阳从宫车上抬下来,一旁冬雪红肿着双眼紧紧的跟着,小陆子和小海忙去帮手,我喊着颦儿去掀帘子,让砚儿去准备热水。
      将晴阳安置在榻上,小海送走了那几位永寿宫的太监。晴阳昏睡着,我急着问冬雪怎么回事,冬雪说是晴阳方才情绪激动,徐太医便给晴阳服了一剂安神药。
      我正想让小陆子他们回去歇着,忽听门口一声通唱:“皇上驾到!”
      众人忙敛衣跪下,只听一阵急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明黄的锦靴快步走进,在我前面略一顿,便急急走到晴阳床榻边。
      “都起来吧。”晖帝淡淡一句,坐在床边握着晴阳的手道:“敏嫔现在如何?”
      见我不说话,冬雪忙答道:“回万岁,主子方才很是凶险,好在诊治及时,主子现在无碍了,只是身子虚弱,服了安神药昏睡过去了。”
      晖帝沉声不语,紧紧的攥着拳头,骨节泛白,青筋暴突。刚刚登基不满两年,这已是他第二次失去骨肉,贵为一国之君,却难以保全一个小小的生命,我能感受到他的伤痛和愤怒。
      轻轻吩咐了一句,颦儿忙去端来热茶,晖帝摇头未接,却瞥到了颦儿脸上的红肿,立时转头直直看向我,我忙低下头,却听他冷冷道:“都给朕把头抬起来!”
      我慢慢抬头,晖帝眼中寒光一闪,猛地站起身,捏紧的拳头骨节翻白。默默的望着他布满红丝的双眼,我难过得忘记了继续伪装冷漠。他叹了口气,复又坐下。
      晖帝静静的守在晴阳身边,我悄悄的差了颦儿她们下去,自己和冬雪在门边垂首侍立。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更漏声一滴一滴,闷闷的敲打在我心里。桂公公在一旁轻声道:“皇上,明日还要早朝,您看……”
      “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子时了,皇上。”
      晖帝给晴阳掖好被子,轻轻起身,我吃力的蹲身行礼,晖帝向外走去,在经过我身边时低声留下一句“我会还敏嫔公道的”。
      第二日一早,晴阳转醒,大哭了一场,颦儿和砚儿在旁边低低劝慰,只说“主子还年轻,来日方长”,晴阳却愈发哭的厉害,我心中哀叹,她与天旅哥哪里还有“来日”?
      但也只能轻轻劝道:“小姐,小月里最要注意,别哭坏了眼睛。”待她哭到筋疲力尽,冬雪端来清粥,晴阳也不肯吃,正劝着,小海通报卢太医来了。
      卢世宁面色惨白,给晴阳把了脉,恨恨的摇了摇头。“天意弄人,敏主子还是节哀顺变、好生休养吧。”原来昨晚淑妃母亲许夫人身子不爽,淑妃特央了太后,着太医院派人去许府诊治,专门点了卢世宁去守了一夜。卢世宁今早回宫方知晴阳出了事。
      又是淑妃!我咬牙愤恨,看来果然是她!可是昨晚听古公公的意思,晚宴上的菜肴并无可疑,晴阳又怎会因为一块桂花糕便落了胎?
      卢世宁细细问了我晴阳昨日的饮食,我一一跟他说了一遍。只见他眉头紧锁,突然问道:“乌鸡汤里面可放了人参?”
      我愣愣的点头,他叹了口气道:“那便是了,昨日太医验那如意桂花糕,里面的确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而是用桂圆和荸荠掺着桂花汁制成的!桂圆和人参虽是滋补佳品,但一起服食就会有滑胎之效,且加之荸荠更是大寒利滑之物……”
      我心中方明,这便是秋月与那佟姑姑暗通消息的用意了:以相克之物害晴阳落胎,不着痕迹难以察觉。我们只顾着小心看顾晴阳自己的饮食,没成想防不了人家还有这样的手段。但转念一想,淑妃既然前前后后安排得如此缜密,连太后身边的人都收服了,可又怎会这么轻易的便被德妃给查出端倪……我心中一震,难道春华是德妃的人?她昨日拉开阵势来琼琳宫逼审,只不过是做场戏,让春华指证秋月罢了。
      正思量间,小陆子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德妃娘娘驾到!”
      卢世宁退避一旁,我带了一众丫头迎了出去,德妃淡淡的点头叫我们起来,径直奔里间去看晴阳。
      晴阳挣扎着坐起身来想要请安,德妃轻按她道:“妹妹快躺着,这会子还顾这些虚礼作甚!”
      我让颦儿砚儿抬来椅子,晴阳道:“多谢德妃娘娘来看我,娘娘快请坐。”
      德妃坐下,红着眼眶道:“妹妹,姐姐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事已至此,你还是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来日方长。”
      晴阳点头称是。
      德妃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方沉了脸色道:“昨晚我奉太后懿旨彻查此事,在你宫里抓了两名宫女,那个名叫春华的指证说秋月向永寿宫的厨娘佟氏暗中通传你的饮食,我便将那佟氏拿了,一同交到内务府连夜审问,谁料严刑拷打了一个时辰,那佟氏拒不招认,竟咬舌自尽了!”
      “什么?”晴阳一惊,我也不由的捂了嘴巴,转头看向一旁的卢世宁,他也一脸凝重。如此一来岂不死无对证?
      德妃叹了口气道:“那个秋月倒是胆小,一见刑具和佟氏的尸体便一股脑的都招了。原来她入宫后认了佟氏做干亲,后来不知怎么分到妹妹宫里来,佟氏让她每日将妹妹你的饮食细节全都告与她,她也不知佟氏问这些做什么,只是照着做罢了。后来内务府又查出佟氏的亲姐姐原是……淑妃的乳母。”说道这里,德妃只抿嘴看着晴阳。
      晴阳倒抽一口冷气,愣愣的看着德妃,嘴唇轻颤。
      我心中暗叹,淑妃在宫中安排了这么多人手,机关算尽,没想到德妃一下子就牵出一串还将矛头直指淑妃,若不是德妃也早做了布置,怎会如此轻松?只怕一个个都是不是干净的!
      德妃复又道:“万岁昨晚去内务府亲问了此事,还连夜传召了淑妃,可淑妃哭闹说她从没见过佟氏,更不知道佟氏是自己乳母的妹妹。”
      晴阳咬着嘴唇,死死的攥着帕子。
      德妃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万岁今早已经下令将佟氏满门抄斩,降淑妃为正二品夫人,降连嫔为从五品小仪,还责令建章宫封宫,命她二人躬身自省,收敛行止。”
      仅仅降一级……封宫自省……我和晴阳默默相视,心中波涛翻涌,淑妃害晴阳落胎,即便所有线索都指向她,却因死无对证而无法坐实,晖帝再恨也只能给她个不痛不痒的处罚,想必他也是莫可奈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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