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郎中》圣罗雅

9、第九章 降妖

　　今此一遭，云谦除了回云家陪伴一株未生长开花的茶花，就是闲晃于街市，希望有一天能偶遇姬无颜，可失望逐渐蔓延他的身体。

　　姬无颜许是私下对子缘说过什么，否则他不会一直住在云家。子缘曾问过云谦，姬无颜有说何时回来么？

　　他发现有些重要的细节被他忽略了，当时他真伤心红鸾的离去，现在想想，姬无颜那句话是不是告别的意思？夜不成寐的他未着衣袍，一身单衣跑出了云家，最后被提着灯笼的家丁们找到，二娘更是在他耳边叨念个没完。好容易回屋睡着，又再卯时惊醒，醒来无所事事，在云家院子里闲逛。巧遇大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当班的家丁正倒在墙角打着呼噜，睡的正沉，他走过去打开门，就见一个小和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急忙忙的探进头，说要找他们的堂主子缘。

　　问其事，说是寺院被妖怪袭击，起了大火，请子缘大师回去平息。云谦立马想到姬无颜肯定会在那里，便让小和尚去通知西客房的子缘，而他冲了出去。

　　未到侗清寺，火光浮现，两旁的树在夜间就像笼子的栅栏，直挺挺的隔开。他义无反顾地冲进去，发现寺口盘坐了一个被烧焦的人，他咽了咽口水，慢慢往里面走，寺院里静得可怕，不见其他僧侣，这是怎么回事？他捡起地上一把镰刀防身，遥见修堂有灯光，他猫着腰摸进门侧，不见则好，却见堂内的十几个盘垫上坐着一个个光头黄服的和尚，面朝佛像，低垂着头，像是在忏悔着什么。贴着金佛前，姬无颜四肢各缠一条绳子绑在梁子和两旁的柱子上，人腾在半空，双眼紧闭。

　　难道人死了吗？不对，云谦镇定下来，眯眼细看姬无颜，他胸口微微起伏。突然左胸处如拳击凹陷，黑烟旋绕，姬无颜痛醒，一口鲜血喷出。

　　云谦捂住唇，生怕叫出声。他看见一个影子缓缓现形。如海藻一般的青丝，长拖到地，奇怪的异族服侍，艳丽如各种鲜花。

　　她抚摸着姬无颜的下巴，引诱道：“我知道你这里有一片我的碎片，为何不归还我？”

　　姬无颜抵抗着黑暗，他给自己下了咒，不允许他人碰触他。然而只剩下最后一颗碎片，墨黎岂会放任到一边不取回呢，但又不好对面前人下重手，总觉得她好像认识他，但脑海里又没太多印象。所以她想方设法寻法子取回。

　　“哼，我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你还是尽快长眠于地下吧！凡间已与你无关！”姬无颜嘴不饶人，依旧冲撞她。

　　墨黎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指间擦过胸口，姬无颜感觉一阵痛意，跟着血珠冒了出来。

　　“既然你看出我不想让你死的痛快，你就慢慢流血而亡，看你是否坚持的住？”她冷哼一声，袖子掩住嘴角的嘲讽。

　　姬无颜表面上从容，心里像秋日的残叶落地。他追着墨黎的妖气来到侗清寺，未料连累了寺院的人，半开眼递视着一个个垂着脑袋的和尚，每隔一个时辰，墨黎吸取在场人的精气来加大自己的鬼气。

　　寺院方圆几里静得仿佛没有活物的嘶鸣，只闻血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

　　姬无颜抽口气对墨黎说公平比试，墨黎非但没有同意，讥笑着在伤口上砸下一拳，伤口崩裂，姬无颜觉得心脏要破了，可恶，她是真得下杀手哩。

　　倏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搓动他的脸庞，淡淡叫了声：“秦惠公……”

　　姬无颜了无生气的被她的手指托起脸，端视许久，他察觉到她眼里的爱慕之情。想不到人死百年，她依旧痴情如此，为何她就记不起他是谁呢？一种泪往肚子里流……

　　“啪！”耳光声响起，姬无颜的脸打偏到一边，他吐去一颗牙齿，墨黎愤怒交加：“你为什么长得像他！哼，忘恩负义的人都该死！该死！”接着她手指掀开他胸口的肉皮，插进去鼓捣一番。

　　姬无颜瞪着眼睛，低吼咆哮，痛从胸口蔓延，唇色立即泛白，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在血中混弄在一块。耳朵能听见手指翻搅的声音，脚趾不禁勾起。

　　云谦虽看不见背对着的墨黎在干什么，光听姬无颜那隐忍的低吼和缠住他四肢的绳子大力颤动，知他有难。

　　鼓起勇气，扬起镰刀奔了过去。在墨黎听见离近的脚步声转过头，肚子上已挨上一刀。

　　云谦错开她的头颅，看见姬无颜胸口上有个大窟窿，他眼眶红了又红，忘了吞咽口水，整个人呆了。耳畔边传来墨黎的喘气声。接着他身子一轻，背后撞在一根柱子上，五脏六腑像颠换了一个位置，烧灼般的疼痛。

　　他移动手指，头上的血流到眼睛里一片模糊，瞳仁里映着墨黎拔下镰刀，把一样放光的东西塞进嘴里，跟着她举起镰刀仰头嘶吼，她肚上黑红的血像瀑布似的染满了裙子。

　　尔后她扭过身，拿着镰刀移近姬无颜。

　　云谦苟延残喘地叫着：“姬无颜……快逃……快逃！”

　　姬无颜以为他会死去！闭上眼，遗憾不是没有，他本来就是一个活死人，临死前，未救得一人，枉为他老把一命救一命的口头禅挂在嘴边。

　　他身子猛地一沉，趴在地上。同时一只木棒正中墨黎的头顶，她双脚跪在姬无颜的眼前，石板上传来一记沉重的闷响。

　　怎回事？

　　“妖怪！还我主持的命来！”那声音来自子缘，他一生难忘的是赶到寺院，主持被烧焦在寺院口，轻轻一碰化作灰散了去，这简直让他发指眦裂，怒气填胸，直找罪魁祸首。他抄着棍棒，见墨黎就冲上去给予致命一击。

　　墨黎此时表情怪异，眼睛里流出一行血泪，嘴唇噏动，默叫姬无颜的名字。姬无颜听清后，不知哪来的力气，爬起来扑向墨黎，甩开她头上的木棍，推了一把力向子缘。

　　子缘不可置信，虽未伤及，但看见他抱住墨黎的那一刻，他的呼吸恍如窒息。到底发生了什么？姬无颜居然护住她！

　　墨黎托住他的腰，嗓音依旧清悦，声音只容两个人听得清。

　　姬无颜听见她一字一句道：“杀了我……”这足以让他心中掀起海浪翻滚，耳朵嗡嗡作响。

　　“杀了我……”口吻状似乞求，一柄刀柄塞入他的手中，就着他的手刺入心脏。

　　他宛如听见心中的一角倒塌，原以为亲自手刃了墨黎，会松一口气，然而心情并未变好，越来越沉入海底，浮不起来。他终于下定决心去看她的眼睛，但她未再醒来，根本看不出她欠他的悔意。他也未叫出二百年来应唤她的称呼，在他内心里，她没有尽过一分一毫的责任。

　　不一会，墨黎像消散的萤火虫飞散到空中，剩下一条破破烂烂的衣裳趟在他的怀里。

　　姬无颜呆呆凝视着，云谦以为他会滴下泪来。然知失去了再也救不回来，眼感到干涩，流不出一滴值得伤感的泪，因为他知道根本不值。

　　子缘找回思绪，一把拖起姬无颜，恶狠狠道：“她伤贫僧一条退，让贫僧数年无法行走！她害主持，侗清寺就此土崩瓦解！这份仇恨是不是由贫僧来报！”他难受地低吼，之后不解恨地用拳头击打姬无颜的脸庞，须臾，姬无颜的眼角和嘴角出了血，肿成一个大包，当真是无颜了。

　　云谦慢慢爬向他们，嘴里喊着别打了。可是子缘正怒火中烧，根本对他的劝解置诺罔闻。

　　姬无颜咳着血，抓住对方的拳头嘶喊：“我也不想的！但她始终是我的母亲！”

　　这话震慑其他二人。子缘停下蛮力捶打的动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说那女鬼是你的母亲，那你……”子缘狰狞的嘴脸靠近姬无颜一寸的距离，姬无颜很清楚的看见他眼部下的肌肉在弹跳。

　　“我是阴孩，我是墨黎死去后生下的孩子。”他艰难地吐出真相。“我冥冥早应该死去，墨黎放不下刚出生的我，将一魂送入我的心脏，所以我是个活死人。”语毕，子缘松开他的衣襟，颠笑着向后退去。

　　“哈哈，她是你母亲，哈哈！姬无颜，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哈哈哈，别说笑了，你敢在佛祖面前承认你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吗？”子缘指着他的鼻子喝道。

　　姬无颜缓缓转过身，整好跪姿，双手合十，口里欲念：“佛祖在上……”

　　“够了！姬无颜，别在假惺惺了！我、我、我恨你！”说完，他六神无主，身子摇摇晃晃的跑了出去。

　　云谦靠着柱子坐起来，问他：“你为什么不解释？”

　　“那是事实。”姬无颜虽然不是佛家弟子不打诳语什么的，但他一辈子会背上弑亲的罪，入地狱受炼狱之火，偿还自己的罪孽。

　　“哦……原来你也是个固执的人，我有些累了，先睡一会儿。”云谦闭上眼，呼吸绵长。

　　姬无颜安了心，眼前一黑，趴倒在地上。

　　云家的家丁拿着锄头、铁耙来寺庙寻少东家，面对这诡异的氛围，他们想也未想，把云少东和姬无颜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