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郎中》圣罗雅

8、第八章 杀鸡取卵

　　如挑断弦，子缘先一步察觉到结界的异样，纵览乌沉沉的苍穹，眼尖的他立即看见上空漂浮着另一人。

　　循声望去，一看不打紧，竟然是墨黎！她缓缓下降靠近他们，神态依然固我，高傲冷艳，不留半点让人揣摩的心思。

　　探出袖子的芊芊细指朝云谦一勾，加重了他左眼的痛楚，嘶吼痛呼，指甲恨不得抠掉那疼痛。

　　姬无颜反应极快，十指张开掐住他的脸骨，一边默念字诀，一边忍受着对方指甲的抓扯。终于一缕黑烟由发顶冒出，挣扎的力道减轻，瘫软于姬无颜的怀里。

　　云谦歪着头，对上墨黎的脸，有气无力地喃喃：“红……红颜……”

　　雨势尽管收小，但在姬无颜心里却是惊涛拍岸，雷奔云谲。以往在身上的淡定，在面对墨黎舜崩瓦解。他大喝：“哼，自个儿送上门来，我就不客气了！”他把人推给子缘，手上桃木钉已蓄势待发。

　　墨黎一甩袖，眼波流转，盯着他的胸怀。姬无颜嘴角一勾，知她目的是他藏于怀里的碎片。

　　“有本事就来拿吧！”他挑衅道。语刚落，墨黎就冲了过去，那猩红色的指甲倏然变得锋利，扫过去带着一丝风刃。

　　姬无颜纵使小心躲避，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几发桃木钉钻着她的空挡，迎面袭去。墨黎一声不吭，长袖一卷把钉子缠绕在一块甩到身后，眼睫均不眨分毫。

　　二人难解难分，上天入地，叹呼奇迹。

　　子缘一时看呆了，未发现云谦突然使力，摆脱他的搀扶，失魂落魄的跑进战圈。

　　“红颜，你还活着！”淡笑迎上墨黎，云谦张开手臂做拥抱。

　　被挡住的姬无颜大叫不好！墨黎元神不全，阻挡在她身前的障碍物她将破坏殆尽，绝不手下留情。

　　姬无颜看不见墨黎一丝迟疑，只是一只爪透过云谦，直撕开姬无颜的胸前衣，并推了一掌力。

　　姬无颜惊骇当场，喉口一甜，向天撒出一口鲜血。他倒下时，却见那只手缩了回去。接着她整个人透过云谦，长身立于姬无颜的跟前，手中攒着茶花香囊。

　　云谦只觉打了个冷颤，胃部翻搅一般，痛得刺激下令他清醒几分，“你不是红颜！红颜不会伤害任何人！”。他认真瞧了眼自己的肚子，并未开出一个血洞……方才是幻觉吗？

　　锦帛撕裂声伴着迸射出碎片细弱的光彩，它缓缓浮起，在姬无颜的目光下，它被张开嘴的墨黎吞了下去。

　　姬无颜握紧拳，脑海正与天人交战。碎片是属于她的，但她每次取回必须从对方身体取出，那人即死，这实在过于残忍。所以他决定在取回所有碎片前他要杀掉她！

　　时过境迁，他的坚持斩截于他成亲以后，爱一个人，是需要放弃一些信念的……等他再绕回原地，墨黎已杀掉不少人，这许是他逃避不去多想。

　　“姬……无颜。”墨黎第一次开口，嗓音出奇的清悦。

　　姬无颜心里一咯噔，抹掉嘴角的鲜血，抬起头注视她的脸，想探清她有想起什么吗？

　　她微微皱眉，一脸无辜。鲜见一股人气。姬无颜艰难站起来，哈哈大笑：“噢，那还有呢？”

　　“还有……”她重复他的话，深思久久，眉心皱的更深了。

　　他倾身在她耳际道：“我是阴府的爪牙，我还是……”存心留了个悬念，不料她提高他的衣领，蛮劲十足。

　　脚尖点着地，姬无颜顿时笑得难看。

　　云谦回身去拉扯墨黎的衣袖，叫她放开姬无颜。她腾出手，手指点住他眼角那颗泪痣。

　　云谦身体一轻，似有什么东西跑了出来。整个人感觉天旋地转。

　　姬无颜惊惧，莫不是云谦脸上的痣藏着她的元神碎片！

　　不多时，从云谦身上取出碎片，云谦如没有魂的布娃娃晕倒在地上，无了生气……

　　第九十九片碎片被她咽下，乘她眼神涣散之际，姬无颜持桃木钉狠狠插入她的胸口。

　　墨黎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源源不断的黑烟顺着钉子飞窜了出来，合着撕裂的钝痛充满全身。

　　她仰头长嚎，响彻九霄。姬无颜奋力脱困于她的爪子，足一点向后飞去，在一定距离后又飞出两根桃木钉。

　　稳稳击中她，她倒退三步，睁大着血红的眼睛，里边有着姬无颜看不懂的东西在里面。她摇晃着黑藻般的青丝，朝着他的方向嘶吼，接着两只手攥着钉子费劲往外拉，浓稠的黑色血如水柱喷洒而出，每拔一根痛到魂的深处，最后连脚都站不稳了。

　　姬无颜看准她快不行了，于是桃木钉对准她的心脏，然而子缘不适时喊叫他的名字：“姬无颜，快来看看云谦，他没有气息啦！”子缘认出墨黎正是当年伤他腿的大妖，她的法力似有大涨，他不像姬无颜毫无犹豫地冲上去，他近观片刻乘墨黎发狂，赶紧将云谦救下，却发现他出气多吸气少，离死不远哩。

　　姬无颜一个愣神，墨黎拔下最后一颗钉子，施法把身体里飘出的黑烟弄大，施下障眼法，使得他们眼前黑雾重重，看不真切。

　　姬无颜奔去，一挥袖子，鬼影已不在。受了伤的墨黎，气息未散，如果一直寻下去，立马可以找到。但是云谦命在旦夕，他无法扔下他不管。

　　他啐了一口，倒转步伐，来到云谦身边，食指探了探鼻息，气息果然微弱。

　　他拆下扎头发的一股麻绳，跟着划开臂间一个口子，让血浸满头绳。子缘面色凝重，一面查看姬无颜越发苍白的脸，一面不忍大量的血浸透绳子，地上汇聚了一小潭血。猛地抓住姬无颜的上臂：“够了！你会死的！”掌下触及的温度与死人一般，透着冰冷。

　　“我早就死了，不差那会。”齿缝里挤出那点不甘，子缘并未听清，一心想着二人非得弄个一死一伤么？

　　待红绳吸满姬无颜的鲜血，他捏着一甩，绳子即刻弄干了，艳丽的正红与普通的头绳没什么两样，他把绳子系到云谦的发上，手指点住他的眉心，低吼声：“定魂！”

　　原是漂浮在半空的云谦猛一作力，来不及惊呼就向自己的肉身扑去。有种恶心感在胃里翻搅，全身仿如撕碎。细长的眉眼半睁着，眼前的人是苍白如纸的姬无颜，他仅凭一人之力制服虎妖，为什么眼下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子缘大师在说什么？他听不清楚，好累……让他睡一会……就一会，等他醒来，他会好好的听他们说话。

　　次日，依旧春满人间，对于一些人来说同吹皱一池春水，感怀昨日的种种是场噩梦。

　　院中，姬无颜受了很重的伤，手臂裹了带子，坐在云谦专属的躺椅上，望着云谦忙碌着将花瓣埋进一个花盆里。云谦在徘徊鬼门关时不忘手里握住那几片红色花瓣。重情之处让人悸动，失去了才想到去珍惜是否太晚了？

　　算时辰，子缘该来了，捧着一碗黑漆漆的热药汤送到君子阁。他放不下姬无颜虚弱的身子，等姬无颜救下云谦后，也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云家只剩下女眷，云二娘不明当日奇怪的人出现后发生何事，只记得好大一个雷电砸下来，大家统统失去意识，她猜测是妖鬼作祟，作为在场唯一的知情人子缘，强行将他留下。之后交代下人一同操办云老爷的丧事和前堂修葺之事。许是她伤心至极，久久没去看望云谦，但云谦的日常起居，她差仆役手脚麻利点，一切听他吩咐。

　　子缘有太多的话要问姬无颜，他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红颜是真的死了吗？太多的疑点藏在子缘的心中，每当看见云谦默不作声地捧着花盆走来走去，废寝忘食的照顾它，他想姬无颜肯定与他一样感到心酸。致使一直观望着云谦的一举一动。

　　“红鸾，多喝点水，快快长大噢。”温柔的话不止一天要问出几次。

　　姬无颜在他身后道：“她听不到的！你何必这般折磨自己？”

　　“红鸾喜欢晒太阳吗？表哥给你找个好去处。”

　　“云谦！你醒醒！”姬无颜弹起身子，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他的肩，用力将人转向自己。

　　迎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曾到了疲惫不堪却不愿闭眼的人。姬无颜甩了一个巴掌上去。“红鸾死去也不希望看见你这副丧家犬的样子！她为了你化为人，伴你左右，你要死不活做给谁看！”

　　云谦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见不得谁老把死挂在嘴上。“红鸾没有死！”他低吼，双眼满是恨意。

　　姬无颜勾起嘴角，手指戳中他的心口：“那就对了！她活在你的心中，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云谦被他一番话震于当场，红鸾活在心里，是的，他不愿承认她的死，就把她藏在心中深处，永远保持她对他最美好的笑容。

　　子缘欲想劝阻姬无颜说些天花乱坠的废话，若能改变云谦，也不会像现在整个人痴痴傻笑。他踏前一步，把汤药递给多话的人。然而换来对方的推辞，姬无颜看都不看一眼他手里的“墨汁“，自顾自轻幽幽地说道：“云谦，我要离开云家，去追墨黎。”

　　犹如一棒子打得云谦头晕目眩，半响接不上话口。

　　“你多保重。”姬无颜微微一笑，如天边云烟，油然放出去就再也追不回来的感觉。

　　“对了，头绳不许解开三个时辰，戴上五年，你的魂将不受墨黎的咒影响。”他轻描淡写的落下话，随后他带着未愈的身子离开君子阁，离开云家。

　　云谦至始至终没说出半句话，他放下花盆，放眼大门的方向。

　　子缘静静地凝视云谦的侧影，除了叹息，还有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