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爱（替身的爱情）》拾穗

57、第五十四章

　　周一，顾萤刚跨进省台大门就遇上倚靠在一边石柱上似乎在等人的林谦言。

　　“早，师兄……”顾萤朝他笑笑，“等人？”

　　“对，等你。”林谦言边回道边将身子离开了石柱，然后朝大厦的方向走去。

　　顾萤愣住，随即又笑了笑，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他的步子，问：“等我有事吗？”

　　“你没睡好吗？”

　　林谦言瞧了瞧顾萤的脸色，即便她是微笑着的，可笑容也掩藏不了她脸颊上疲惫的倦意，像是忘了浇水的花枝，坚持不了多久了。

　　“是啊，没睡好，就是喝酒造成的嘛……”顾萤拍拍自己的脸，想给自己增加点精神。

　　“喝酒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你怎么会延续到现在？”

　　顾萤叹了一口气，“喝完酒后第二天头疼脑热的，一天都不舒服，晚上自然也没睡好了……”

　　“现在怎么样了？”林谦言担心地问。

　　“没事了，就是想早点下班睡觉……而已……”顾萤说着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气。

　　林谦言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问道：“那天晚上本来想送你去你父母那儿的，但你不愿意去，还说讨厌房间，是什么意思？”

　　顾萤因为打哈气而张开的嘴僵在了半空中，“什么？我那样说了？真是我说的？！”

　　她吃惊的反应让林谦言也吃惊了。

　　“是啊……你说的……怎么了？”

　　顾萤对那天晚上的记忆并不连贯，零星的片段像是碎玻璃一样散落在她的脑海里，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跟林谦言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她确实是说了，并且是在无意识里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真的很吃惊，她似乎对自己忽然又多了一份了解。

　　原来，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其实是讨厌那个人的，虽然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其实她真的是讨厌那个她的。

　　凭什么那个人有了一切？而她自己却要一无所有？凭什么那个人占据着所有人的记忆？而她却处处都要待在她的阴影里？

　　假扮她，冒充她，做她的替身？

　　从相貌到名字，顾萤都无法摆脱她，甚至从最初的开始，她的存在都只是……

　　想到这里，顾萤透彻的眼眸沉淀下去了。

　　因为嫉妒，所以才会讨厌那个人，哪怕她是自己的亲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打从心底的羡慕变成了嫉妒，这颗被压抑的火苗在顾萤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生了根，根须一天比一天埋得更深。

　　顾萤自嘲地笑笑，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好、那样的简单、朴素、善良，她其实也是个复杂的人，只是因为她会掩饰，所以一直以来她装得很好，扮演着乖乖女的形象。

　　琼城水土赋予顾萤的一种性情，她正在一天又一天地丢失，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她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梅城里的顾萤再也找不到琼城里的顾萤了。

　　顾萤蹙起了眉头，她开始害怕了。

　　“怎么了？”林谦言察觉到顾萤的走神，问道。

　　顾萤赶紧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回想跟你说的话……但是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反正那些都是醉话，你别……”

　　她后面的‘当真’两个字被淹没在了一阵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中。

　　“宋台长早……”

　　“早，宋台长……”

　　“宋台长……”

　　顾萤侧过头看去，宋家铭的身影在大厦的入口处出现了，一贯的沉着内敛又俊朗的身姿，使得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跟随着他，仿佛宋家铭就是一块吸引焦点的磁石，隐形的磁场总是潜伏在他的四周。

　　他走过顾萤的身边，独特的气息萦绕在顾萤的鼻息间，然后他又不做任何停留地朝电梯方向走去了。

　　昨天早上醒来后，她问他昨晚自己喝醉了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他淡淡地说，没有。

　　她便笑着回道，没有就好，我记不得了。

　　于是，他和她之间的问题又一次解决了。

　　顾萤觉得自己的记忆真是该死的倒霉，该记住的记不得，不该记的却记得那么清晰。

　　视觉、嗅觉、味觉、触觉，甚至连听觉都将每一个细节印刻得那么清晰，以至于她想骗自己都不行了。

　　她不自觉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这么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细微举动却让已经站在电梯里的宋家铭敛起了眉，他的浓眉似乎都要变成褶皱山了。

　　他厌恶的神情竟然这么不加掩饰地表现在了脸上，刺痛了顾萤的双眼。

　　这是她的错，她犯下了一个回不了头的错了，她想。

　　然而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宋家铭伸手阻挡住了电梯的闭合，“林谦言、顾萤你们俩快点，这边还能站下。”

　　他在对他们招手，他的视线是看向她的，他的话也是对她说的。

　　顾萤怔住了，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明明前一刻他还是满面的厌恶，后一刻他却拦下了电梯门在等她。

　　他不可能不知道省台里传闻他和她的关系，他这样做难道不怕让他跟自己的关系更加牵扯不清吗？

　　他不会觉得更厌恶吗？

　　还没等顾萤将问题想明白，林谦言见电梯的大门敞开着等他们，便催着顾萤快走，即便林谦言自己也对宋家铭的举动有点摸不着头脑，在省台不是应该避嫌的么？

　　于是，他们俩进了宋家铭给他们留门的电梯里。门关上，电梯上升，整个空间都变得有些诡异了，其他的工作人员自然也不敢吱声。

　　顾萤看了一眼宋家铭，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只是这一份平静之后他究竟在想些什么，顾萤则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电梯在安静中稳步地上升，一层又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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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不着半天的时间，台庆栏目组的工作人员很快得知顾萤替代肖筱获得了H&L李总的专访，然后这个消息在卫视频道传开了，再然后整个省台都不胫而走了。

　　而与此同时，也有另一个消息传开了，宋家铭和顾萤之间不一般的关系被更多的人见证了。

　　于是，传言演变成了：台庆栏目组有个叫做顾萤的见习生不仅靠关系进了省台，而且顶替了栏目组另一位同事，获得了一个重要专访机会。

　　顾萤一下子就变成了踩着别人成果上位的人了，但她对此却保持缄默，连韩清打电话问她是怎么一件事的时候，她也没有说。

　　事情演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已经完全不在顾萤的控制范围内了，她担心与害怕的事情正在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她不怕别人知道她对他的情感，但她害怕别人知道她和他的真正关系。

　　她一直在努力回避的关系，正在一步一步地被揭露……

　　“顾萤，你在发什么呆？”林谦言小声地提示旁边走神的人，“周总监叫你了……”

　　惊吓之中她立马站了起来，随着她慌张的动作，座椅间发出了碰撞声，于是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调转过来投递在了顾萤的身上。

　　林谦言有些囧了，他只是想吓一吓顾萤，好让她打起精神而已，其实周雅敏根本就没有喊她。

　　“顾萤？你有什么事吗？”周雅敏停下正在说明的问题，看向莫名其妙站起来的顾萤，问道。

　　林谦言手扶额头，不忍目睹。

　　“呃……”顾萤懵住，然后瞧了瞧旁边的林谦言，显然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周雅敏看着她，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在看着她，他们都在等打断周雅敏说话的顾萤开口。

　　“我……”顾萤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这个状况让她说什么好啊？

　　不过她尴尬的处境还没多停留几秒，会议室里所有人就跟她一样地站起来了，于是贸然突兀的顾萤便不再显得突兀了。

　　只是还没等顾萤稍许松一口气，她却又更加吃惊了。

　　“宋台长……”

　　宋家铭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会议室的门口，而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另外几位，顾萤看那几人的面容有些熟悉，想来应该是其他频道的负责人。

　　“呵呵……难怪顾萤突然站起来了，想必是看见宋台长过来了……”肖筱撇了一眼顾萤，有意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玩笑中又带有一份意味深长。

　　她这句话里的意思，听闻的人只需用眼神稍许交流一下便都心知肚明了。

　　周雅敏愣了住了片刻，肖筱的玩笑话有点大胆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宋家铭因此不高兴了，那可不是一件能玩笑得起来的事情了。

　　就在她刚想说点什么来补救的时候，宋家铭却又一次出乎意料地微笑道：“听闻台庆栏目组的成员在开会，我刚巧路过这边的会议室就顺道来看看了，各位最近辛苦了，你们的付出都是有目共睹的，你们的付出也都会有回报的……”

　　他好脾气的话语丝毫没有对刚才那一句话存有任何芥蒂，不恼更不生气，甚至还许诺了工作上的回报。看上去他的形象依旧是那样的完美，完美到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流言已经不攻自破了。

　　“有一件事，有必要说清楚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懵住了。

　　明明是让人目瞪口呆的话，从他嘴里面说出来的却平静非凡，仿佛就跟打招呼一般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一开始之所以没有跟大家说明，就是担心她的努力被否定，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

　　顾萤的眼皮微微颤抖地跳了一下，有一种预感从她的心底蔓延而上，她站着的身子像是触电了一般，竟然在不自觉地害怕。

　　不要说……

　　不要说……

　　拜托不要说……

　　他看了顾萤一眼，笑了笑，“顾萤，确实是我的亲人，她是我儿子的小姨，我妻子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因为她和我妻子长得有几分相像，还希望各位别弄错了……另外，顾萤还是个处事未深的学生，希望各位看在我这位哥哥的份上对她做的不好的地方指导一下……”

　　顾萤垂落的双臂更加无力了，双肩像是不断吃重下沉的船，一点又一点的在沉没。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还是说出来了。

　　道德伦理是不允许她越过雷池的，他最后还是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了她。

　　在道德伦理中，她永远都只能是他的妹妹，她对他的感情是不能被接受的，世人接受不了，而他更不会接受。

　　除了林谦言和顾萤以外，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统一的吃惊，他们原以为的故事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反转剧了。

　　“我希望流言到此为止，如果有谁再对我的家事有兴趣，可以当面来问我，”宋家铭一改前一刻的和善神情，敛起眉沉着嗓音说，“不然，若是再让我听见有任何不适宜工作的话题出现，那么……”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可他的意思已经传递到了。

　　即便再有疑惑，也没有人敢问了，肖筱明智地选择缄默了，而周雅敏此时更不会多说任何话的。

　　说完话的宋家铭一步一步地朝顾萤的方向走来，然后他在她的旁边停下了，顾萤扭过头将目光落向他，可是他的目光却不在顾萤的身上。

　　“好好做，替我照看点她……”宋家铭拍了拍林谦言的肩。

　　林谦言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励弄怔住了，“啊……哦……我知道，我会的……谢谢宋台长……”

　　宋家铭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这才微笑着看了一眼顾萤。

　　他这番举动落在明眼人中，再联想到本来平时林谦言和顾萤走得就很近，这意思便再好理解不过了，原来整个故事中还有这么一出戏，原来他们全部都弄错了……

　　顾萤愣愣地看着宋家铭，她惊愕得说不出一个字，她惊愕得展露不出任何表情。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原来从早上开始他就有这样的打算了，原来从早上开始他就预谋好了，原来……

　　顾萤惊立在原地，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而等这片空白渐渐被眼前的色彩填满后，宋家铭已经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坐下了，就只剩顾萤一个人傻傻地站着。

　　“顾……”

　　林谦言想让她坐下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顾萤突然挥开他准备拉她的手，随即就朝门口的方向跑去。

　　“你去哪里？”

　　此刻，顾萤听不见喊她的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儿，她唯一知道只是她要追上宋家铭，她一定要追上宋家铭。

　　她跑出了会议室，她沿着走廊一直跑，一直跑，她甚至撞到了一个人，然后资料的白色纸张纷飞了一地，可是顾萤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连抱歉都来不及说了。

　　她要找到那个人，就像以前一样，她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一次，那么她就可以再找到他第二次，她一定要找到他……

　　顾萤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从电视上看见他的情形，她兴奋地手舞足蹈，兴奋的一夜都没睡觉，兴奋得好像这个世界都属于她了，只是因为她的大哥哥被她找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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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跑的脚步踏在走廊上，声音从远处，近了。

　　宋家铭和其他几人在楼梯口分开了，他独自一人迈进电梯，然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正朝他跑过来的顾萤。

　　顾萤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冲进了电梯里，门随即关上。她紧紧地抓住宋家铭的手腕，勒得有些痛。宋家铭不禁地蹙起了眉，“顾萤，你在做什么？！”

　　顾萤怔住，然后松开了手，对，她在做什么？

　　“对不起……”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见到了他，来到了他面前，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如果她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她又为什么要找他？

　　“我……我……”顾萤踉跄地退了两步，她的背靠在了关闭的电梯门上，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离他太近的。

　　宋家铭的神情和此刻的季节成了反差的对比，这个夏天仿佛一瞬间都被冰封了。于是电梯里的两人浸入在了这片冰冷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事实如此，没有必要隐瞒。”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因为担心你的工作成绩不能得到公平的认可。”宋家铭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那为什么现在忽然又说了？”

　　“有必要将传闻澄清，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他说得言简意赅，却又字字清晰在理。顾萤抿抿唇，眼眸间有一丝恳求，“可是……你也不用把我……把我和别人推在一起……我和师兄……我们……”

　　宋家铭嘴角弯了一下，“我倒觉得不错，你们年龄相近，又是师兄妹，林谦言这个人很不错，而且你不会不知道他对你有感觉吧？”

　　“所以，你也觉得这样很好，是不是？”顾萤不得不自嘲地笑了一下，“骗人，你骗人，是因为前天晚上吧？是因为我们……”

　　顾萤的话没能说下去，宋家铭敛起眉厉声打断了：“萤萤！”

　　她本想装作忘记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是她自己亲手捅破了他和她之间最后一层的伪装。

　　宋家铭脸上惊愕的神情已经无需掩饰了，他沉默地看着顾萤，到最后只说出了四个字：“适可而止。”

　　顾萤愣住了，然后她便后悔了，她后悔自己说的话，她怎么能一时冲动将自己和他的关系逼到死角？

　　怎么办？怎么办？

　　“家铭哥哥……我……我不是……”顾萤努力地想要解释她不是有心的，如果可能就当做她没有说过，如果可能就……

　　不过，宋家铭并没准备给她解释的机会，他一秒钟也不愿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多加停留了。

　　他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再多说，他擦过顾萤的肩，他伸手按下了电梯按钮。

　　“你有没有对我有过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就一点点的……”

　　宋家铭扶着电梯的手紧了紧，“……在我把你当做她的时候……”

　　某一层，电梯停下了，然后他走了。

　　轻轻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顾萤靠着冰凉的金属墙壁，像是蔫了的花，终于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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