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透明cv到耽美大神》风小餮

54、2012年 盛夏.心结（上）

　　走进程思父亲的病房前，游方曾经在心中描绘这对让他不齿甚至痛恨的夫妻的模样：男的肯定是一副懦弱的窝囊样，女的呢，大抵会是一张恶毒又算计的脸孔，她应该会有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面都是丑陋的光芒……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揣测两个中年人不够厚道，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脑海里描绘出慈爱的老人形象了——即便是想起自己的父母，印象最深的，也是两双掺杂着痛恨、鄙夷、惊慌和失望的眼睛……
　　程权走在最前面，他来到病房前，回头看了看脸色惨白的侄子，一脸关切的刘进，明显在神游的游方……打定主意，情况不对就带着程思离开。他清了清嗓子，温文有礼地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
　　程思深呼吸了一下，一步一步走入了病房。
　　这只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大病房，共放置着6张病床，5张都是空的，只有靠窗的病床上有人——那就是程思的父亲。
　　游方眯着眼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坐在那里，乍一看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仔细观察，才发现他的年纪并没有那么大。他穿着病号服，听到脚步声朝门口看来，眼睛放出了欣喜的光芒，然后脸上露出了愧疚不安的神色……这张跟程权有五六分相似的柔和脸庞，实在是让人说不出什么凶恶的话。
　　“小、小叔，还有小思，你、你们都来了？快坐快坐！外面热吧？”坐在程爸爸身边的女人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语速飞快。她脸上都是皱纹，不太敢看程思他们，双手不安地来回搅动着。
　　程权笑了笑没接话，程思也低着头，刘进不安地握着程思的手，游方则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后。
　　最后，还是程爸爸打破了尴尬。他看向弟弟，温和地说：“阿权来了？”
　　“哥。”程权应声，走到他的床边坐下，“身体怎么样了？”
　　“还不就这样。”程爸爸淡淡地笑，“就是总躺在床上很闷，还……很想程思。”他看着站在后面的程思。
　　程思抖了抖嘴唇，抬起头来时，眼圈已经红了。年轻男人蹭到床边蹲下，拉住程爸爸伸出来的手，把脸埋了进去：“爸……”
　　程爸爸的眼眶也红了，他用力望了望天花板，把泪意忍了下去，才对儿子说：“你的病都好了吗？有没有好好学习？喜不喜欢在小叔那里住？……对不起，是爸爸太没用……你出了那种事，爸爸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说到最后，还是颤了声音。
　　病床旁边的女人顿时像被电了一样抖了起来，她看一眼程爸爸，又看一眼程思，眼圈也红透了。
　　游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一旁的刘进：什么叫最后一个知道？程爸爸不知道程思这些年出了什么事？
　　刘进在他耳边小声说：“昨天晚上小叔才告诉我们，程爸爸一直以为程思出国留学去了……那个女人，”他厌恶的看了一眼床边的女人，“一直在骗他。”
　　刘进的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只有程家父子哭泣声的病房里，仍然像是一道惊雷。
　　女人膝盖一软，直接跪倒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爬到程思脚边。刘进浓眉一锁，直接挡在恋人面前。程权和游方不声不响地上前搀她，她却抱住床脚不肯起来：“我错了！小思！小思！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妈妈不知道……不知道那个畜生会对你做出那种事情啊！你爸爸当时撞到了后脑，病情很严重，我不敢把实情告诉他啊！小思，小思！妈妈把你送进医院其实是想保护你！我也不知道那个畜生会找到医院去啊！”
　　程思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不自觉偎向父亲。程爸爸怒：“闭嘴！不要再说了！”
　　“老程！老程你听我说啊！”女人抓着病床的被单，厉声哭嚎：“我真的没想到那个畜生他……他！后来医院说小思真的生了精神病，我才没有去接他出来啊！小思，妈妈去医院看过你，妈妈每个月都去医院看你的！真的！但是那些医生拿了那个畜生的钱，妈妈一直没能见到你啊！妈妈真的以为你生病了！”
　　游方抬眼去看程权：这是真的？
　　程权无言点头：是真的，那个畜生被捕以后，那些医生才承认他们曾经受贿协同监禁。
　　“去看他难道不应该？”刘进回头看到程思两眼发直，顿时心疼得难以自控，他低声怒吼：“这是你欠小思的！因为你是那个畜生的亲姐姐！因为你当初袒护了那个猪狗不如的家伙！如果当时你没有把小思送进精神病院，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对！对！都是我的错！”女人一边哭一边用头撞床，“我只是一时想岔了……他是我父母的老来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像是我儿子一样！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我真的没有想到！”
　　“不要再说了。”程爸爸的脸跟病房的墙一样白，“你说你走以前一定要跟程思道歉，我才让你在病房里呆到现在。现在歉你也道了……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程爸爸的嗓音有些干，“又在医院照顾了我这些年，房子就给你……明天你就跟程权一起民政局，他会代表我跟你把离婚办了的。”
　　女人还在哭，她哀求地抬眼，看着被刘进挡在身后的程思：“小思……小思，妈妈这些年……是真的把你当成了妈妈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你可以……原谅妈妈吗？”
　　“你这个女人究竟要不要脸！？”刘进大怒，“你凭什么要程思原谅你！？”
　　“小思……”女人对着程思伸出手，“妈妈真的很爱你……妈妈知道你在那里面受苦了……可是妈妈真的不是有心的！妈妈做的事真的是为了你们爷俩儿考虑……你原谅我吧！”
　　一个好听柔软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冰冷，句句诛心：“你真的知道程思在精神病院里受了多少苦吗？不如这样，你也不用把程思遭过的罪都受一遍，只要到精神病院住上三年……别说让程思叫你妈妈，我们这些朋友跟着叫你妈都可以。”
　　女人被这话刺得浑身颤抖，她哆嗦着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游方。
　　游方假惺惺地挑了挑嘴角。
　　女人不敢与他对视，缓缓环顾房中的其他人：程爸爸关切地看着身边的程思，程思的表情她看不到；刘进的表情像是个怒目金刚，程权似笑非笑……
　　她终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门口……
　　“妈。”
　　病房中的空气因为这个简短的发音凝滞。所有人都看向慢慢站起来的程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程思的脸还是很白，眼圈还是红的，可他在笑。
　　他张开双臂对那个女人说：“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你……但是，这么多年辛苦你啦，妈妈。”
　　“小思！！！”女人恸哭出声，冲进程思的怀里，“谢谢你！谢谢你！好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谢谢你……小思！”

　　此刻，程爸爸病房正下方的病房里，米老先生和米老太太夫妇俩正在聊天，路遥和杰森站在病房门外，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小声聊着天。
　　杰森由于恋情顺利，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粉红色的背景里：“真是令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啊……嗯，我跟程权也一定可以这样幸福到老。到时候我躺在病床上，他就会这样坐在床边跟我说话……”
　　“口水擦擦。”路遥受不了地瞪他一眼，又去看病房中的老人：“你真的很羡慕……他们这样？”
　　“难道你不羡慕？”
　　“一个月前，我来复诊，”路遥没有直接回答，看似岔开话题的说：“上楼梯的时候，看到米阿姨一手拎着一个保温桶，另一手拿着一个装满书的包，满头大汗地往病房走。我就过去帮她拿东西，她跟我说，米叔叔非要吃她煮的绿豆稀饭，又点着名儿要看家里做过批注的书，所以她顶着大太阳跑回去……结果，当天下午，米阿姨就中暑病倒了。”
　　他侧头去看杰森：“这样，你还觉得羡慕？”
　　杰森歪头想了想：“不是很好嘛？如果程权生病了，我也会这样照顾他的。”
　　“那如果是你生病了呢？”路遥淡淡问，“你舍得男朋友这样陪在你身边吗？”
　　杰森撇撇嘴：“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们是情人啊！”
　　路遥还想说什么，就看到米老爷子的主治医生走了过来。他立刻推开门，对两个老人说：“医生过来了。”
　　米阿姨笑着点点头，小声叮嘱了米叔叔一句，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医护人员。
　　半个小时之后，手术室“手术中”的灯亮了起来。
　　路遥坐在米阿姨身边，杰森则坐在路遥旁边。他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听路遥温和地跟老人聊天，让老人宽心，思绪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你舍得男朋友这样陪在你身边吗？”
　　舍不得心爱的人受苦，舍不得心爱的人对自己付出。杰森很清楚，这就是路遥当初跟日久分手的理由，温柔得让人心疼，迁就得让人心动……这是这样的路遥，让一开始只对路遥身体感兴趣的杰森，爱上了他整个人。
　　……虽然他也清楚，路遥的这种温柔和迁就并不正确，更类似于一种逃避和自虐。
　　对于杰森这样一个控制欲旺盛的男人来说，任何一次失败都是足以令他刻骨铭心的，无论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
　　路遥是他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他第一个得不到的人。这样的经历令他无奈又懊恼，所以分手之后，他冷眼看着对方继续为爱挣扎，生活在爱而不得的痛苦里，拒不点醒他——当然，他也不知该如何准确有效地将之点醒。
　　可是……杰森的嘴角微微翘起来，他忍不住响起前两天程权对他说的话。那时他跟这个漂亮的中国男人刚刚亲热完——他虽然已经将近40岁，但仍然美得让杰森着迷——他伏在程权身上吻他，想说“我爱你”，却被对方捂住了嘴。
　　程权从他身下撑起身子，叼了根烟在嘴里，似笑非笑：“我爱你这句话呢，不要乱说。在不爱的时候讲了……爱的时候再讲，我就不会信了。”
　　杰森挑眉：“宝贝，你不相信我爱你？”
　　程权被逗得直笑。他用修长漂亮的手指慢慢顺着杰森的头发，就像是安抚着一只胡闹的宠物：“杰森，你不是个会在三个月里就爱上某人的人……”
　　“那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在一起？”
　　“因为我也不是在三个月里爱上某人的人。”程权吸了一口烟，吻上杰森的嘴唇，坏心眼地把烟都吹进去，“我只是给咱们两个一次机会罢了。”
　　杰森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知是咳得还是其他什么。
　　程权亲亲他的额头，把他推开：“不过，要爱我你可得快点动心。我快要40了，等不起了。”话毕，走进洗手间。
　　留下杰森趴在床上，红着脸在心里念叨：f*ck……这性感的老男人！
　　……
　　我已经有了程权，是时候放下了。
　　杰森下定决心，便注意听着米阿姨和路遥的谈话，等着米阿姨注意自己充满求知欲的眼。
　　果然，米阿姨看了过来：“小杰（老人家喜欢这样叫）今天话很少呢？”
　　杰森笑着说：“其实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呵呵，你问吧，阿姨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杰森看了路遥一眼——路遥一脸不明所以——他问老人：“阿姨，这么多年您照顾着米叔叔，不觉得辛苦吗？”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