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归途》透明透明的冰

1、01.

　　“原来如此……”
　　义幽丹阁里，丹炉下火光明灭，照得欧阳少恭的脸色晦暗不明。
　　尹千觞道：“那地方的无形迷障还挺厉害～我们几个通通跌了进去，又昏昏沉沉出来。就他不怎么惊讶，反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说有什么人把我们送去仙芝那处……这不玄乎得很？ ”
　　“……是……这样……？”欧阳少恭喃喃。
　　“什么？”
　　欧阳少恭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准。这些时日来，多谢千觞了。”
　　尹千觞抖下一身鸡皮疙瘩，“少恭，你千万别这么说！怎么觉得碜得慌……”
　　欧阳少恭笑了起来，态度异常认真：“千觞是少恭生死之交。”
　　“少恭你吃错药了？”这是尹千觞第一反应，“诶，我是你救的，说生死之交倒也说得过去～我不帮你帮谁？”忙着转移话题，“说起来，还不知你到底怎么打算？这炉内炼的，当真是起死回生药？”
　　“……是与不是，有何区别？书上这般写，我便一心一意地照着炼，也就是了。”
　　“哎，那小子也算倒霉至极，摊上你这般仇恨——”
　　“仇恨？”欧阳少恭对着炉火闭目，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惜了，我与他，注定为仇。”
　　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砰——”的一声门响，方兰生惊慌失措闯进来，“少恭——你、你快去看看木头脸吧，他他煞气突然发作得厉害，晴雪也晕过去了——”
　　“什么？”欧阳少恭一振衣，一扫颓然，“小兰莫慌，我这就过去。”

　　襄铃正蹲坐在百里屠苏客房门口，抱着头瑟瑟发抖。见到欧阳少恭等人匆匆过来，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声音颤抖无限委屈地喊一声，“呆瓜……”
　　方兰生心疼得都快碎了，“襄铃你没事吧？”
　　欧阳少恭蹲下来看了看，“她大概是本能地恐惧里面的气息……没什么事。小兰你先扶襄铃回去歇息。我进去看看屠苏。”
　　尹千觞心里焦急得很，一时也没听出哪里不对，“对，恩公情况要紧……”话还没说完，欧阳少恭已推门进去了，“……还有晴雪妹子……”连忙跟上。

　　此刻百里屠苏还昏睡着，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身上黑红色的煞气有如实质，逸散于四周，竟似堕入魔道。这逼人的煞气，让人光是靠近就觉得五内俱焚，逼得尹千觞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红玉满脸忧色，勉强振作地解说情况，“今日正逢朔月，百里公子身上煞气发作……往常都是晴雪妹妹以特殊心法帮他缓解煞气……起初还如往常，一个时辰前突然煞气大盛。晴雪妹妹勉力支撑了不久，就脱力晕过去了……”
　　“那她现在呢？”尹千觞脱口问。
　　红玉轻轻道：“晴雪妹妹无事，只是脱力，我让铃儿送她回去歇息了。”
　　尹千觞松了口气，转头去注意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一向面上八风不动的，今天却似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虽然还维持着镇定从容的表情姿态，然而心底却似乎涌动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快要压抑不住了。
　　“少恭……”红玉也是病急乱投医，“如今红玉已束手无策，唯有指望少恭的医术了……若是连少恭都不能……那……便只有去向天墉城求助了……”
　　欧阳少恭舒开微皱的眉，郑重回答：“红玉毋需多礼，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早在琴川初见时，欧阳少恭便已声明他对百里屠苏的煞气无能为力。但他医术超凡无所不知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以致出了事大家第一个想到他……即便是一直对他心怀戒备的红玉也不得不承认，此刻若说谁有希望救百里屠苏，恐怕唯有欧阳少恭。
　　红玉是在赌……欧阳少恭不想杀百里屠苏。否则以他算死雷严的深沉心计，百里屠苏这傻孩子早就心甘情愿为他去死了。
　　此刻听他作出“尽力而为”的承诺，红玉便心中一松。他既然接手便必定会尽力保住百里屠苏性命，而一个受他救命之恩对他言听计从的少年剑侠显然比一个被煞气控制只知杀戮的怪物有用得多。
　　再说其实就是回了天墉城也未必有办法……否则紫胤真人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受煞气折磨近十年。
　　然而红玉不知其中纠葛。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欧阳少恭就是想将百里屠苏逼疯——他就是想让他失去理智、被煞气控制，就是想要逼他不得不解开封印，魂飞魄散。

　　‘眼下只要袖手旁观，大约就可以等着拿回魂魄了……只是夺取魂魄之事，不好令人知晓……’

　　玉横从袖里滑入手中。
　　欧阳少恭开口赶人：“千觞和红玉代我去看看晴雪和襄铃吧，在下恐怕分身乏术了……让南星给晴雪开一副药……”
　　红玉抿了下唇，行礼：“那一切拜托少恭了。”
　　尹千觞打哈哈：“放心放心，有少恭在，恩公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欧阳少恭嘴角牵起一点幽深的笑意。

　　“……晴雪……”
　　百里屠苏从深渊般的黑暗中挣扎着醒过来。然而他第一眼见到的并非他挂在心上的姑娘，而是……欧阳少恭。
　　年长的男子倚在床头，似乎睡着了。漆黑的长发垂坠下来，遮掩了他的表情。他左手牵着百里屠苏的右手搭在膝上，煞气从相合的掌心缓缓流淌过去，手心的触感温软。
　　有一刻百里屠苏以为那些背叛和伤害和憎恨和悲伤都只是一场疯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噩梦。眼前这人依然是温和多智的长者，心意相通的友人。他不曾被逼到绝境不曾被迫直面死亡不曾与眼前这个人同归于尽最终魂魄涣散……
　　然而记忆却那样清晰分明。
　　百里屠苏抽回了手。
　　欧阳少恭惊醒过来，“……嗯……屠苏？”他温柔地微笑起来，然而唇色苍白，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空茫，“你可终于醒了……”
　　百里屠苏坐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晴雪他们呢？”
　　欧阳少恭道：“你这次煞气发作得十分凶险，到现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我也没有万全把握，只能勉力一试……万幸……晴雪为了照顾你累坏了，刚刚才回去休息。”
　　“……”煞气发作？不对……他明明是应该已解开封印，最终散魂了……欧阳少恭……也应该已死在自己剑下了……
　　百里屠苏有些茫然地望着欧阳少恭。虽然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但那些痛苦和仇恨却还历历在目。为什么他还能这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欧阳少恭起身端杯水来，“你睡了七天，中间水米未沾，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百里屠苏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谁知道欧阳少恭会不会在水里下毒呢……想想这种事情防不胜防，而且对方若要害自己在自己昏迷期间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一杯水上下功夫。
　　欧阳少恭微笑着道：“屠苏且稍待片刻，厨房一直备着药粥，我已去让人端来。”他又问：“屠苏现在可还有什么不适？头疼么？……”
　　百里屠苏摇头：“……无事。”这样温馨的氛围……总觉得有阴谋……
　　好在伙伴们的到来化解了他的尴尬。
　　“哈？木头脸你可终于醒了！多亏了少恭医术高明，好不容易救了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病，让少恭守了你七天七夜啊！”方小兰从来口无遮拦。
　　欧阳少恭笑了笑，“小兰莫要夸张了。再说屠苏有事，我岂能安心。”
　　“这哪里是夸张呢。百里公子病倒，最费心力的便是少恭了。”红玉笑道。
　　他守了自己七天夜……？百里屠苏有些发愣：“……多谢先生。”
　　欧阳少恭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再说还有晴雪帮你缓解煞气，你也要好好谢谢她。”
　　“嗯……”百里屠苏觉得他话里似有所指，“……晴雪人呢？”
　　红玉便道：“晴雪妹妹刚刚睡下，我便没喊她起来。倒是少恭，如今百里公子人也醒了，少恭可总算可以安心回去休息了吧？”
　　尹千觞点头：“是啊，这些天少恭才是累坏了呢。”
　　欧阳少恭笑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赶我走，我便先回去了。屠苏就交给你们了。”
　　方兰生道：“少恭你放心，屠苏这家伙命好得很，有你和晴雪这么用心，他怎么敢不快点好起来？！”
　　欧阳少恭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嗯。”

　　他们之间的关系未免和谐得过分了……方二姐的仇，琴川瘟疫、东海风雨、焦冥之祸，如此种种，怎么会这样毫无芥蒂？
　　百里屠苏叫住了告辞要他好好休息的红玉，“……蓬莱决战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到了青玉坛？”
　　红玉疑惑：“……？离开雷云之海后我们到了龙绡宫，受龙女相助到了祖洲，取了仙芝回来给少恭炼药——说起来与幼鲲那一战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决战吧……？”
　　“不是，是欧阳少恭……”百里屠苏顿了顿，“等等！你是说现在——仙芝漱魂丹还没炼出来？！”
　　“是啊……？”
　　“……怎么会？”百里屠苏按着额头，“……不对……今天是几月几日？”
　　“十月初八——”
　　“十月？”百里屠苏脸上是货真价实的诧异，“不是十二月……”
　　“今天确实是十月初八。公子……记忆中发生了什么事？”
　　“……十月初，得到仙芝漱魂丹。次月才发现是焦冥……然后琴川疫病、青玉坛惊变、在幽都得知真相……解封、决战蓬莱……这些，都没发生过？”
　　“没有。”红玉听出了不对，“公子是说，少恭是敌非友？起死回生丹是一个陷阱？然而公子怎知，那些是真是幻？”
　　百里屠苏冥思，魂魄稳固，并无逸散之相，而煞气被束缚于体内，也不像解封之后——“幼时失落的记忆，如今想起……”抬头望向红玉，“我后来所知之事，也可以做个验证——红玉是师尊的剑灵？……”

作者有话说

　　终于开坑了……与上篇文发出的新书试阅已经是不同的设定了，不过初衷倒是未变——
要让欧阳老板来追求不爱他的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