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英向砂糖罐》威灵顿之花

8、Possessive.（法英）

　　恍惚间，亚瑟感觉到自己动弹不得。

　　他闭着眼，隐约感受到了眼帘之后氤氲的微光。除了思考，似乎失去了知觉一般的体会，让他不由得想起曾经还未拥有身体时的无助——

　　不，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一次又一次地这么想着，然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与决心，睁开了眼睛。

　　温暖的烛光并不刺眼，因此展现在世人面前的祖母绿只是眨了眨，很快适应了光线。

　　他依旧无法活动，哪怕仅仅是弯曲一根手指。视野所及的范围内摆着一张核桃木椅子，正对着他的方向，似乎代表着某个人的特殊喜好。椅子的一旁是色泽相似的桌子，上面放满了瓶瓶罐罐，在摇曳的烛光下看起来模糊不清。

　　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平静地想着，柯克兰先生在内心默默地开始计数，而身后的脚步声，也如同他心中的数字一般，逐渐随着心脏的跳动，响彻在他的耳边。

　　开门的声响。

　　来人动作温柔，一如既往。尤其是对待一扇永远不会由内开启的门扉，他轻柔的指尖抚上门把，就好像抚上门内情人的脸颊。

　　食物的香味由他出现之时毫无阻碍地传来，柯克兰先生不由得开始庆幸，至少他还没有失去最基本的五感。

　　餐盘被摆在了另一张桌子上。男人似乎并不想在亚瑟面前呈现太多多余的东西——这份微不足道的私心，也由最开始潜藏在温和表象下的忍耐，逐渐成长为了如今伴随着微笑的不容置喙。

　　熟悉的指节插入了他金色的发丝，流连不去地捻弄着。亚瑟沉默地合上眼，复又睁开，仍然没有等到对方开口。

　　这是场奇怪的角力。双方都在等待最先按耐不住的那个人，仿佛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成了输家——即使他们心中早已明白，在最初的最初，胜负输赢，上天注定。

　　“你的头发，依旧是这么毛糙……不过不要紧，这也是我喜欢的一部分。”亲吻了亚瑟的发顶，自认为是胜者的男人是不吝这小小的妥协的，“今天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柠檬蛋糕，你也一定会将其中包含的满满爱意一并吃掉的吧？”

　　“……”亚瑟没有回答，因为他明白对方并不需要。蛋糕的一角很快被银制的餐叉送到了他的嘴边，柔软的糕体和新鲜的奶油，扑面而来的柠檬清香的确让人充满了食欲……于是他张开了嘴。

　　面前的男人似乎对他的顺从并不感到惊讶，拿着餐具的手体贴地将食物送进了那薄情寡义的唇，然后轻巧地舔去了沾染唇侧的白色印迹。

　　直至整块蛋糕都消失在了暧昧的吐息之间，这位高明的厨师才放开了他烹饪的对象，并呈上了一杯温热的红茶。

　　亚瑟无法理解对方的耐心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何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正如他无法理解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我泡的茶自然是不如你的，可以的话，还想再尝尝由你的手中经手的茶叶呢……英国。”话音落下，茶水已于交缠之间哺入口腔，被动地承受着，那双苍绿色的眼睛里毫无波澜。牵连的银丝连接着微微泛肿的唇，体贴地为动弹不得的恋人擦拭了嘴角，为所欲为的情人终于听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嗓音。

　　“……弗朗西斯。”沙哑的就像生锈的机械吱嘎作响，哪怕刚刚经过茶水的滋润也依然并不美妙的声音，却令法国人有些愉悦地眯起了眼。

　　“好久没有听你叫我的名字了呢，英国。”

　　“……”

　　“别急着用你柔软的舌头否定我，亲爱的。”在一旁的木桌上拿起了什么，弗朗西斯看上去十分悠然，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让他对惯例的互相讽刺展现出了不屑一顾。“比起那个——虽然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但我却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转过身的男人手中是亚瑟认不出来的物件，可惜的是，他无权决定它们是否要用在他身上。

　　“本来应该由修眉开始的……不过料想你也不会乐意的吧。”微笑着说到，弗朗西斯的动作轻柔，“相信哥哥我的化妆技术吧，你会成为一个最美的新娘的。”指尖托起了下颚，伴随着的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啄吻，松开了对方的法国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开始了他的描画。

　　“……”沉默，这是亚瑟唯一的回应，闭上了那双绿眸的他甚至就像是在配合对方的动作，任由眉笔在他眼上肆意的游弋。轻颤的睫毛也没能阻止划过眼尾的笔尖，男人的手平稳地曳过他的眼前，满意地看见自己的新娘睁开了双眼。

　　那双苍绿色的眼睛没了当初的恣意飞扬，黯淡的让他欣慰，如果不是晕染开的眼影提醒着弗朗西斯，他也许会忍不住亲吻那双眼眸。

　　最后为那淡色的唇添上绯红的色彩，再替他披上头纱，然后法兰西弯下腰抱住了独属于他的新娘。“现在的你美丽的就像阿芙洛狄特，我的英格兰。在这儿没有太阳能够照亮你的脸庞，和我一起在黑暗中结伴而行吧……”再也没有人可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除了他，在世界上跃动着交谊舞的脚踝被他锁在了月光下，就连澄碧的祖母绿也蒙上了一层薄纱。

　　“……说句话吧，英国。”抱着椅子上那精瘦的腰，曾经自傲的法国人再也没了那份趾高气扬，语调卑微的就像个乞求国王怜悯的臣民。“……你全都知道的吧，不论是争吵、和好、兵戈相对还是并肩而立……如果说时间能够冲刷掉一切的话，那么这林林总总的过去早已在水流之下形成浅滩，只留下棱角分明的我们。”弗朗西斯停顿了片刻，言语中多了几分似曾相识的自嘲：“应该感谢你吗？竟然陪我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哥哥我在此刻还真是有违法兰西应有的风度呢。”

　　重新站起身的男人有些无力地将额发推后，同时遮住了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全然没有了最初进入房间时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就连维持微笑都做不到。“……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吧，法兰西理应是个博爱的国度，就连最为了解我的你都无法接纳这种感情的全部的话，我也只好……”苦笑着的表情一怔，弗朗西斯有些惊愕地低下头，望见的是交叠的手掌和洁白的头纱。

　　“……弗朗西斯。”攥紧了那只冰凉的手，亚瑟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哪怕那弄花了法国人精心涂抹的唇膏。是的，弗朗西斯从未限制过他的活动，从一开始，自愿坐在这张椅子上的就是亚瑟柯克兰。

　　一动不动，任由妆点，作为一个半梦半醒之间迷蒙的娃娃，假如这是法国的要求，他便就此抹消清醒的自己。安静看着对方以从未有过的温柔体贴认真细心地为他描画，贪恋着弗朗西斯唇畔的微笑的他，从头至尾，最大的敌人都是自己。

　　博爱的法兰西将他浩如大海的爱意全都赋予了一个人，被选作唯一的那个人为了回应这种爱，则心甘情愿地断绝了其他所有的牵系，让自己的心被这独一无二的爱所填满。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但他闭上了眼睛，拒绝聆听。

　　如果棱角分明的他们只要一开口就会刺伤对方的话，那么就呼唤名字吧。

　　如果在外面的世界他们会因为各种事情争吵的话，那么就永远呆在这里吧。

　　如果身为英国的他无法回应法国的所求，那么就让亚瑟成为弗朗西斯的新娘吧。

　　“……亚瑟。”

　　胜负输赢……

　　上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