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掘坟墓（gl）》封莲

6、【结尾】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她见面。

　　那是某一年的冬天，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是截然不同的时候，英国伦敦下了那几年最大的一场雪。

　　我在和她约定的咖啡厅见了面。

　　从窗子外看去，不知道为什么却能看到和这个季节不相匹配的明媚。

　　咖啡厅只有很安静的音乐，可是我连名字都说不出来。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她才匆匆忙忙赶到。

　　说实话，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忍不住就要流泪了。但是脸上却是一个尽可能的笑容。

　　后来我们在那里坐了大概三四个小时，只是点了一杯咖啡，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她说那些她挚爱的文化和音乐，也说一些绘画的事情，还告诉我，她参加了那个人的音乐会。

　　我一直都想去，但是总是错过。

　　她说，明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

　　我记得自己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那么多年过去，我更加感觉到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

　　她在这年学业结束的时候就要结婚了。这点我一直都知道。我和她不一样，我在大学的时候已经开始工作，才勉强能让自己过上算得上独立的生活，她的家世背景非常好，学习音乐和出国都是需要大笔资金的，而她依旧有空闲游刃于各种高端低调的各型活动。

　　我在她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显得那么卑微。

　　好在我也有算得上骄傲的一些东西。那不过是勉强支撑着我还能如此镇定的唯一的原因。多数时间我希望却更害怕遇见她。我知道自己害怕承担，其实也更害怕不能得到。但是这些其实都无所谓。

　　我曾经非常迷恋她。

　　偷偷用她喝水的杯子喝水，偷偷买和她一样的笔记本，偷偷找关于古典音乐的资料，偷偷去网吧听那些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大师的小提琴演奏。

　　后来我渐渐能听懂一些，才勉强能和她聊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东西。

　　有一次她给我一个人拉了一首曲子，非常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不记得那是一首什么曲子。

　　因为我的思绪都被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给覆盖了。

　　我觉得很奇怪，我觉得她的眼睛很温柔，但是总是很害怕看她的眼睛，当然，我非常喜欢她的眼睛。我喜欢看她的嘴唇，喜欢她说话的时候目光看着我。

　　她的嘴唇很单薄，听说薄唇的人都非常冷漠。

　　但是记忆里，她是温柔的。虽然那时候她吻我的时候带着蛮横和霸道。

　　再然后我记得她对我说，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然后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需要的是一位知己，一位好朋友。

　　我所能扮演的也只是那种角色。我害怕自己有一天改变剧本，于是连整个舞台也一起塌陷。

　　我记得她的身上有非常非常淡的香气，我想她可能会用香水之类的，但是我从来没有问过。

　　我对她其实算不上了解，只是却觉得她真的非常不一样。

　　看见她，我就会想起那种每每想起就痛而沉重的感觉。

　　我背负不起那么多，不背负却也一样沉重。

　　现在的我只希望她过得好。

　　至少在见到她之前我是那么想的。

　　我不知道两个女人之间要怎么办，男人如果因为欲望而在一起，但是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也有欲望，但并不强烈，女人总是被看做柔弱的一方，其实也有那种让世界都沦陷的沉重的爱情。但是那样我又会开始怀疑我对她的那种爱，究竟是爱情，还是友情？或者我只是觉得她实在是太重要的一个朋友。

　　但是我明显非常清楚这一切。

　　爱情是绝对能够自己察觉的。因为，这种感觉不一样。

　　我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没有一个人会在和同性接吻时感觉心动。

　　我知道。

　　那天的交谈还算开心，和大多数老朋友见面时候的场景也一般无二。

　　她说她希望我在那里住一段时间。我告诉她我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我满脑子思考的总是那些很琐碎的事情，想着那时候来的时候就多么的不容易。

　　小时候我总以为只要自己长大了就真的独立了，后来却发现，还不是一样？我来伦敦的计划还是一年一前，那时候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来看看她，我当然知道她过得有多好。但是我就是想要来看看她。

　　现在无如愿以偿了。

　　她和以前一样吧，只对着我笑了笑，很温柔，真的，就好像是很多年以前的时候。但是这个时候的她，我比任何人更清楚，绝对不可能属于我。

　　在伦敦只住了两三天。我原本也打算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一次，但是去了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种心情。

　　我告诉她我准备回去了。

　　她有些舍不得，应该只是作为老朋友那种。

　　那时候已经是很晚了，伦敦的夜色非常美，非常美。

　　她说她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说我累了，已经准备离开了。

　　她说，最后一次，好不好。以后可能很少见面。

　　那一瞬间，我记得自己哭了。我从来只为一个人这样默默地，低声般流过眼泪。这个人就是她。

　　她叫陈雪琪，我叫王夏。

　　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都没有多么特别。但是我想，于彼此，至少会，曾经，是特别的。

　　那天她拉着我去了酒吧。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学会游走在这种地方，而且她非常能喝，三种酒，她喝了很多，最后吐了，却从头到尾不让我喝。

　　我拉住她，告诉她，如果要喝，我陪你，我们回去喝。

　　我真的不放心她。

　　那种地方对于她而言太乱了。

　　她不高兴了，她说，我偏要喝。

　　我和她吵了一架，但是最后还是把她带了回去。

　　她一个人住在一个公寓里，我从她包里拿到了的钥匙，那时候她已经喝得不行了，却告诉我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

　　傻瓜。

　　我第一次这么说她，她却还是对着我笑。那时候我觉得我们的距离很近。才发现之前她在我心里，一直好像是带着神的光芒，我于是不敢接近，只能谦卑，我于是不敢占有，只能瞻望。

　　又或者我反而希望她是凡人。我于是不舍得告诉她，因为不想改变了她，宁愿她像是一般人一样，不需要太执着于自己的梦想，过着自由的生活，有一位还算不错的对象，然后平静的生活，不需要再背负什么压力，不需要被人用不同的目光看待，简简单单，就算内心还有些高傲也没有关系。

　　这样，是不是好一些。

　　我半扶着，半拖着才把她拖了进去。

　　她的小屋子非常干净，里面只有很少的东西，地板被擦的没有一点灰尘。

　　而我不一样，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在如同垃圾一样的屋子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没有出一次门，每天只吃一次饭，都是一些垃圾食品，将所有自己觉得用得到的一切生活用品堆积在床上，屋子里常年不见光，只有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光，有时候却显得那么刺眼。

　　她是不一样的，她从来不会允许自己的生活里有一丁点污渍。

　　她是那种看上去温柔而很坚强，高傲的人。

　　我都知道。

　　我几乎用尽全力才把她拉到床上，但是她却一直抓着我的手。

　　然后她忽然开始哭了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她哭泣。却发现她哭得时候就好像是快要死了的小野兽。

　　她哭的样子真难看。

　　眼泪和鼻涕到处都是，可是那时候我却紧紧抱住了她。

　　我知道她一定很难受，我知道。

　　高三那年我在酒吧喝了很多酒，红酒，白酒，还有啤酒，三种酒。然后我把自己喝晕了，最后，发生了我一辈子也不想要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高一时候我的初恋男友，我和他在那个酒吧遇上了。那一次，他和他的三个朋友，在那一次强.奸了我。

　　在那之后我有多痛苦，但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直到第二天我在一间简陋的宾馆醒过来，那时候我多无奈，多痛苦。我看见自己前一天在□□上改的签名，我说自己喝了红酒，白酒还有啤酒，好痛苦。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喝了很多很多。

　　我不想和任何一个人说话，一句话也不想，但是手机上全是她发给我的短信。然后我回了电话给她，告诉她我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了，我们以后会结婚。

　　再然后我关上了手机。再然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和任何人说话，非常厌恶别人问起我的事情。在这期间的一个星期以后她发短信告诉我她要离开了，要去英国留学，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

　　我没有回复她。

　　那年九月份，我选择了复读。

　　第二年我离开了那座城市，在武汉学习法律。

　　在那之后的同时。我和很多男人交往过。

　　在夜店玩的很疯，能够喝很多酒，能够将很多男人玩弄在自己手里，却对大多数男性再没有什么感觉。与此同时，我对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是每一次想起，都觉得好沉重，好痛苦。

　　直到那一年，她打了电话给我，她说她订婚了。很想我。

　　我说，我也是。

　　我坐在地板上，很平静回顾着以前的事情，目光却一直看着她。她很痛苦，一直吐，然后不停的哭。

　　她要是回过头清醒了，发现内心一直如此坚强而骄傲的自己却变成了这样。那我该要怎么办。

　　我用袖子擦干净了她的眼泪，她不再流泪了，但是却好像很痛苦。我感觉她呼吸的时候就好像是得了哮喘，好像气完全没办法呼出来。

　　那种感觉非常痛苦。

　　好像是胸口有什么东西压抑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

　　陈雪琪，好好休息一下好吗。我记得自己是尽可能微笑着的。

　　我抱着她在自己怀里，用手摸她的头发，像是安慰小动物一样安慰她。尽可能避开一切让她受到刺激的话题。虽然我并不确定她听得到。

　　大概过了很久她的情绪平静下来，我以为她大概会睡着，但是她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从我怀里挣脱开。

　　她这个时候好像已经有些清醒了，但是那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非常的愧疚，但是我只是对着她笑了一笑。

　　我告诉她，我一直把她当成好朋友。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我点了点头。

　　天空要变得更明朗的时候她站在一扇小窗户前，有淡淡的光线照在后边金色的窗帘上。

　　然后她笑着对我说，你记得那个时候吗。

　　我摇了摇头，然后她说，就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

　　我笑着，陈雪琪，在你结婚之前，要和我接吻吗。

　　然后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啊。

　　我在天色即将要微微发亮的时候，赤裸着脚缓缓走向她，她的脸上有很浅很浅的笑容，很温柔，就好像是很多年以前的时候。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天气，太阳非常的刺眼，除了那一次，却再也记不起有那一天的天空是那样的。

　　她微微侧着身子，一只手轻轻拉开了窗帘，那时候原来天已经蒙蒙亮了，晨曦落在这座小小的豪华公寓的透明窗子上，还慢慢照进来。

　　她说，她觉得好幸福。

　　我说，陈雪琪，我喜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说，以后，也做好朋友好好吗，以后，也不要忘记我好吗？

　　她说，是…我知道。

　　她的身体很凉，但是贴上去的时候可能因为太阳的缘故居然有些暖，但是我知道，晨曦的光往往是带着一丝寒冷的。

　　后来每每想起，我于是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不该去的……因为那种痛，每每想起，都仿佛在自掘坟墓。后来我喜欢一首歌，听着，然后记起一些往事。歌词里这么写：

　　那一天我漫步在夕阳下
　　看见一对恋人相互依偎
　　那一刻往事涌上心头

　　刹那间我泪如雨下
　　昨夜我静呆立雨中
　　望着街对面一动不动
　　那一刻仿佛回到从前
　　不由得我已泪留满面
　　至少有十年不曾流泪
　　至少有十首歌给我安慰

　　可现在我会莫名的哭泣
　　当我想你的时候

　　生命就像是一场告别
　　从起点对结束再见

　　你拥有的渐渐是伤痕
　　在回望来路的时候
　　那天我们相遇在街上
　　彼此寒喧并报以微笑

　　我们相互拥抱挥手道别
　　转过身后已泪流满面
　　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泪
　　至少有十首歌给我安慰

　　可现在我会莫名的心碎
　　当我想你的时候

　　（《当我想你的时候》——汪峰）

　　很多年以后，距离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曾经以为自己喜欢她其实也不过是玩玩而已。

　　但是那个时候我却没有勇气接受这一场游戏。

　　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对一件事情越是在意，越是认真，就想的越多。

　　很多年以后，我依然一个生活，有时候会和她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她过着同样安逸的日子，也许就像是记忆中她总是微笑着的脸。她那时候已经结了婚，两年之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发过照片给我，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长得和她很像，后来她在英国出生和长大，喜欢画画和音乐。而她一直细心教导着她，她们都生活的很好，我也是，一个人却很自在。

　　我常常会想，现在我们都过得很好，只是生活里没有了彼此。

　　很多年我不曾和其他人暧昧，也不愿放纵自己去游戏。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值得的，即使我无法完全占有。

　　那些曾经和我在一起过的人，对我而言，就好像是一个特定时期内，我迷失自己的证明。每每想起，原本毫不在意，有时候却又会心如刀割般疼痛，因为他们一次又一次提醒我，那样的我，并不真的懂得什么是爱情。

　　我因为年轻的时候被迫和人发生关系而选择的腐糜的所谓自在生活，其实多么痛苦，所以我才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活在昏暗之中。

　　那么多年，只有她的笑容，让我看见阳光。就好像是在最初的时候的那段比喻。

　　我就像是被深深深深陷入在一滩污秽，肮脏，黑暗的深渊。

　　是她，救了我。

　　只是，我终于明白，也于是释怀，只不过，我欠她一个美好的结局，而她欠我一份完完全全的爱情。

　　好在最后的记忆里，是美好的。

　　我记得最后我们都闭上了眼睛。

　　然后，在最后的最后，一直深深的吻着。

　　和流泪。

　　（有感于2013年初）
　　（那时候就说好了想要写个短文，于是后来就写了这篇算不上长算不上短的故事，这篇故事里有一些事情其实真的存在，但是也有很多只是理想的虚攥。过于美好和过于残酷其实都是理想主义的产物，这一直是我个人的想法，所以结局是我觉得和自己可能过得生活最贴近的。不一定要两两相忘，只是，总有一个人，真的，无法忘记。总之，有机会写下一些东西，但凡是内心真实的感受，我总觉得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