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风》楚溪邪

22、鲁番行（二）补完

　　当初鞠冉刀从鲁番边界回来，身上带着手下五百弟兄的人命。与士兵们情同手足的将军发誓要为兄弟们讨回公道。如今弟兄们尸骨未寒，平康就派人前来命无邪前往鲁番调查水灾一事，对于鞠冉刀来说，这绝对是再适宜不过的时机。因此当他得到消息，我即将要带着执名山下那五百个我亲自训练的兵前往鲁番，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校场，只为争取一个前往鲁番的名额。无邪的将军义正言辞，说的整个无邪就属他最合适带人去鲁番一样。
　　当然，这是鞠冉刀的说辞。我也没显出是不是认真听了，鞠冉刀在旁说得嘴都干了，我也没有回应。终于他急了。
　　“青署长！你倒是给句准话啊！到底让不让俺去！？”九尺大汉光是站在我身边就能撑起一片荫，我起身，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挪了挪椅子，让他的影子完全将我盖起来，这才重新坐下，拿起一旁的瓜子闲闲的嗑着，双眼瞄着校场上那五百个光着膀子的大汉，语调平静：“还想多晒会儿太阳吗？都给我把腰挺直了！”
　　底下的大汉个个成了水里捞出来的人，早就没了力气，本想趁着鞠冉刀跟我说话，分散点注意力，好偷点懒。只是没想到离得那么远，坐的那么高，长得那么小的一个娃，眼睛那么尖！语气那么凶！心肠那么狠！
　　我看着大汉们重新抖擞精神，心情愉悦了些，摊手伸到鞠冉刀面前，我说：“来点儿？”
　　你要不是无邪的领主，我的主子，我早就把你那小手腕儿看下来了！
　　鞠冉刀粗犷的脸上这么表达着。
　　我无所谓的收回手，又自己嗑了一会儿瓜子。
　　在我回到无邪的一个月前，奉命镇守在无邪与鲁番边境的一个旅尽数死亡，其尸首全数出现在了渊梧境内的沔水下游，也就是灼州，鞠冉刀接到消息并赶过去的时候，连尸首都没见到。而这件事他查了足足一个月还是无果。这本身就是一件破绽百出的事。
　　无论是多么无关紧要的消息，都有可能成为线索，但鞠冉刀居然查了一个月都毫无结果，要么是鞠冉刀无能，要么就是鞠冉刀隐瞒了什么。
　　无论是哪个可能，我都不能让他去鲁番。更何况无邪的第一将军怎么可能是无能之辈，剩下的那个可能扩大了，我就更不能让他去鲁番了。
　　不管他的隐瞒是为了什么。
　　不过鞠冉刀唯一提到的线索指树和那小范围的疫情，前者确实是个疑点。想来这个疑点连经验丰富的鞠冉刀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才会无所顾忌的说出来吧。至于后者，这大概就是平康消息中，那个将鲁番与水祸联系起来的关键吧。
　　不过指树和疫情都出现在灼州，灼州并非鲁番地界，为何平康和鞠冉刀都显示出鲁番才是问题所在的状态？
　　要说之前鞠冉刀还没表现的太明显，这次云庄来访，却让他一下子就沉不住气了，未免有些牵强，不过也不是不可能……
　　我琢磨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可仔细一想，脑中又空空如也。这种感觉让我又有些烦躁起来。
　　这时血音阁传来消息说路止水已经在血音的亲自护送下出发前往平康了。这个消息让我有些振奋。
　　已经出发了吗？很好。梅隐已经开始以王都的名义介入安抚稂烬的钱庄以及百姓，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云庄那两个不省心的又刚刚离开，无邪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虽然莫逍还没找到，不过只要“路止水”把事办成了，事情就不会太麻烦。既如此，狐商会的事可以暂时不去理会了。而我，也可以出门透透风了。
　　“老鞠！”我很是明朗的声音让烦躁不安的将军愣了一下，随即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啊？”
　　“你是我无邪的第一将军！沙场上马革裹尸，视无邪子民如同亲子，善待部下，深得无邪上下爱戴！”我这么夸着，鞠冉刀还有些反应不及，但渐渐的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大胡子下的嘴张了张，正待说什么，我继续大声的赞美之声将他的这一企图扼杀了。
　　“若说当今之世乃是乱世，我无邪就能偏安，不为别的，就为无邪有你这个大将在！有你这个百战百胜的悍勇之将在，无邪便能平安！无邪便能盛世！”我慷慨激昂的说辞让底下的大汉们听得云里雾里，然而大概是太阳大盛，而他们已经站了近五个时辰了，这样的情况下，激情澎湃的说辞虽然语意不明，但仍然有振奋人心的作用，此时，大汉们就一个个挺直了胸膛，心中敬仰的望着台上的无邪第一将军，在我话音落下之后，发出鼓舞人心的吼叫。
　　鞠冉刀被这一吼闹得有些下不来台了。他不可能当着五百弟兄的面反驳我的话，更何况我说的句句都是夸他的话。既然已经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了，他也就不能改变什么了。懂得这个道理，他的面色难看中带些无奈，但终究是没有反驳。
　　见此，我也不再犹豫，迅速地说完下面的话，“是以，我将无邪的安全交给你！由我代你前去异国鲁番，你可不能让无邪子民失望啊！”完了拍拍他坚硬如铁的手臂，我背着手下了台，人影迅速的消失在了校场上。
　　身后的大将看着我远去，直到我的人影再也看不到了，他才回过头。
　　底下五百大汉还保持着我让他们保持的姿势：右脚小腿架在左脚大腿上，臀部下蹲，使大腿与小腿保持直角，上半身挺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一个标准的武僧入定，五百人一起做，场面是相当的壮观以及令人心情愉悦。尤其是我还让他们背对着我，那一个个撅起的大屁股时不时轻轻晃两下，时间久了，还能颤抖起来。那场面别提有多乐呵人了。
　　此时这五百个大屁股就这么大太阳底下对着九尺大将，直称得他面如锅底，眼如铜铃。
　　腿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忍了忍，鞠冉刀没忍住，爆喝一声：“还没蹲够吗？！都给我起来！”喝完也不管那五百个兄弟了，脚步一转，就朝着我的方向去了。
　　鞠冉刀不是蠢人，他大概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我怀疑了。我就是要看看，在明知自己被我怀疑的情况下，他还能不能继续隐瞒。
　　如果他还是冥顽不灵，我就只能到鲁番找答案了。只是若让我查到他所隐瞒的事背离了银刀军的军规，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离开校场，我直接去了天音楼。钱庄之乱还未结束，梅隐和天音负责处理这件事，这几日都是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天音楼。
　　忧虑没有白费，天音楼中没有天音的人影，我到天音的书房转了一圈，里面倒是出乎意料的混乱。各种典籍胡乱的摊在桌上、地上，写满的纸张上，墨迹有新有旧，字迹倒是不见混乱，浓浓的药味混杂在墨水的气味之中，隐隐还带着一丝烛火的味道。我看向还燃着袅袅青烟的灯座，那附近是几乎烧尽的红烛，厚厚的蜡堆积起来，显然是很久没有被清理过了。
　　天音惨白病态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想了想，就转身出了门。
　　还是叫灵音陪同去鲁番吧。
　　第二天，天气晴朗，白云流水，和风习习，宜出行。
　　一个十人的小队驶出了稂烬城。
　　没错，我只带了九个人。去鲁番不是打仗，而是调查水祸，人多目标大了，自然什么都查不到。
　　灵音对我带他出门很是高兴，尤其是血音不在栖梧宫，他这几天被大小的事物烦的不行，又无法发泄。这一趟他自然走得很是心甘情愿。
　　“哎呀，我说青骨你总算是干了一回明白事儿了啊！我告诉你，你带我出来就对了！鲁番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就只有我这个消息灵通的灵音楼略知一二。”骑在心爱的红色大马身上，红衣黑襟的灵音楼主乐呵呵的说。
　　此时我们已经纵马疾行了三个时辰，虽然距离鲁番还远得很，却也不必那么着急了。十人慢了脚力，御着马儿慢悠悠的往东北方向前行。
　　我见前方是连绵的山脉，山脉之上是大片的树林，眼神示意一个从者先行查探，听见灵音的话，扯了扯唇角，“是嘛，路止水在栖梧宫失踪，甚至被掉包了，灵音楼作为专业的情报机构，对那个‘鸟不拉屎’的鲁番都能略知一二，怎么会毫无所觉呢？前些日子大家都忙，我没时间来问你，眼下正好有空，你来给我好好说说吧。”
　　灵音明朗的俊脸瞬间尴尬起来，我知道他确实按照他说的，彻查了这件事，但收效甚微就是了。
　　不过我知道归知道，现在灵音的答案还是逃避不了的。对于部下没能完成布置的任务，或者没有尽到符合自身身份的责任，不管是否真的超出部下的能力范围，向上级提供合理的理由是必须的。因为这个理由很大程度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品质和能力手段。
　　灵音为人恩怨分明，但并不是不知变通，虽然有时候显得以自我意识为主，缺乏在手下面前的威严，但实际上最是护短。如果真是他手下之人有问题，他也不会立刻否定那个人，恐怕还真要详查之后，在确凿证据之前彻底死了心，才会向我报告。
　　果然，灵音沉默片刻就肯定道：“我手下的人我知道，他们不会有问题。”
　　意料之中飞反应，我点点头，“然后？”
　　他对上我的眼神，两息的时间就败退下来，他生硬地说：“我还在查。”
　　我又点点头，双眼望向策马而归的灵三，“灵音楼是专职情报的地方，知道事物的表象最能迷惑人心，从而掩盖真相。若是楼主因为自己的主观判断排除了可能有用的情报，可不是尽责的表现。”
　　灵音的面色一白，抿紧了薄唇，双眼盯着手上的缰绳一动不动。
　　灵三勒紧缰绳，在我们之前一马之隔的地方停下，拱手道：“青署长，前方林木森森，一眼望不到底，恐怕已经到了隐公山林的支林了。”
　　隐公山林自隐公峰由北向南绵延数千里，直插平康王都，支林覆盖东面的无邪，西面的善理，以及寒国北部焦土附近，至于位于北方的渊梧的土地更是有三分之二被树木覆盖着。其覆盖面积之大举世无双。
　　而眼前这片树林就是无邪与鲁番之间的天然屏障。依着山势连绵不绝。看样子没有两个月是到不了鲁番了。
　　等等，“灵音！”我突然出声，让灵音还在沉思的大脑有些反应不及，“什么？”
　　“老鞠从鲁番边界回来花了多久？”
　　灵音摸着下巴想了想，“半个多月吧，他单枪匹马先行赶回来应该要更快些。”
　　半个月？！开玩笑，就是鹤城的千里马，只花半个月绝出不了这片树林。
　　“你确定是半个多月吗？”我严肃的问。
　　灵音点点头，“没错，本来你出地狱牢的时间就比原计划提前了半个月，夜尚来消息的时候，我便飞鸽通知老鞠了，算他在你出狱那天便开始赶回来，等你到了栖梧宫与我们会和，他也没有缺席，那满打满算的可不就是半个多月嘛！”
　　没错，我因为西乞术的关系，出狱的时间是提前了半个月，出狱之后上了一早准备好的马车，到了平康的码头，上船，顺流而下，一刻不停的赶往稂烬，花了近三天的时间。那还是天公作美恰逢涨潮才有的速度。当然事后知道了那不是普通的涨潮，是大水。但这不是重点。
　　鲁番到无邪，光是这片树林就得花去两个月，鞠冉刀是怎么做到的，仅仅半个月就能站在栖梧宫外垂手恭听了？
　　“我记得，老鞠驻守的地方名叫楚地是吧。”
　　无邪的楚地，鲁番的束骨，渊梧的灼州是各自境内的边界重地。渊梧领主好战，厌恶农商，所以灼州这个相当于渊梧前往无邪和鲁番的门户，同时也是商业重地的领土为渊梧领主所不喜。但鲁番和无邪对于这个门户看得非常重，常年驻守大军不说，两地同时都派了最好的将军镇守在那里。
　　“是啊，怎么了？”灵音不知道鞠冉刀已经被我怀疑，还以为我在担心他镇守的地方，宽慰道：“老鞠回来之前都安排好了，楚地没问题的。”
　　“有没有问题，到了那儿就自然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补充完毕了，看情况再更一章吧！我说看情况啊……那啥男主人公已经出现了啊，只是不大明显……到鲁番就会安排出场的啦！（算剧透吧，这算剧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