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风》楚溪邪

17、狐商会（二）

　　梧止碎风前脚刚踏进北山殿，后脚就听到了殿内略显活泼的声音。微微诧异之下，她快走两步，一直绕到北山殿侧殿的暗室前，才看到声音的源头。
　　“止水？”
　　站在暗室门口的居然是失踪的路止水！梧止碎风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路止水似乎在她进门时就注意到她了，因此梧止碎风才进门，她就迎了上去，“青儿！你回来啦！”
　　“这话该是我说才对。”梧止碎风避开了过于亲近的路止水，抬头询问站在一旁，低眉顺眼，长身而立的天音，“天音，这是怎么回事？”
　　天音纤长的睫毛微微掠起，露出琉璃色的眸子，温和无害的模样，“止水姑娘也只是比青署长早了几步而已，天音还未及问清事由。”
　　路止水绕到梧止碎风跟前，盯着她的眼睛欢快地说：“青儿要问什么？直接问我啊！”
　　梧止碎风瞟了她一眼，没说话，垂眸片刻，她转开了话题，“听说今天的仁道展示匆匆而结，又是为何啊？”
　　路止水抢道：“那是因为无邪的金库被盗了！”
　　什么？！
　　梧止碎风狠狠等着路止水，“你最好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路止水没被她吓到，吐了吐舌头，圆圆的眼睛瞟向天音，天音朝他的主上躬了躬身，已经算是默认了。
　　无邪英明理智的领主顿时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帮人气死。
　　迈开步伐，她快步进了暗室，路止水和天音紧随其后。
　　这个暗室是梧止碎风之父梧止听风所造，他没有告诉梧止碎风这是做什么用的，在他离开之后，梧止碎风就用来当密谈的处所了。
　　此时，暗室之内莫凡音、血音以及苍染正静坐着，似是正在等待梧止碎风的到来。
　　梧止碎风看到他们，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她加快脚步坐到首席，衣袂翻飞，弧度华丽而又利索。
　　莫凡音率先站起来，朝她漫不经心的躬了躬身。
　　“凡音，云庄有什么消息？”梧止碎风甫一坐下就问。
　　莫凡音知道她问的是梧止微澜的情况，便道：“梧止微澜已于七天前到达平康，庄主云渊悉亲自将其接到了云庄，四天前对外宣称其为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权利仅在他之下。”
　　“把半个云庄都送给那小子了吗？”梧止碎风抿了抿唇，“知道为什么吗？”
　　莫凡音似是已经对此疑问有所思量，在她一问后，便答：“在平康的探子提过，云庄从息崎运了件东西到平康，此物十分可能是离魂青铜鼎。”
　　离魂青铜鼎，在没有鬼祭和祭祀的情况下也可以召唤离散的魂魄的法器，乃天御第一人莫溪瞳所造。在他失踪之后，由其入室大弟子云渊悉保管在息崎云庄。云渊悉把离魂青铜鼎搬到了平康，八成已经用它招过魂了。
　　而他招的魂魄，正是梧止微澜。
　　梧止碎风好奇的是，云渊悉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惜被无邪的探子发现也要动用离魂青铜鼎，就为了召唤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的魂魄。
　　“梧止微澜被云庄庄主认为亲妹之后，改其名为云织朽。”
　　莫凡音的声音传入耳中，梧止碎风陡然一震，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从她的灵魂深处传来。
　　云织朽，云织朽……她听过这个名字。但她想不起来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主上？”莫凡音见她眉头紧锁，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梧止碎风摆了摆手，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个名字，“没事，梅隐呢？”
　　“在应付朝臣呢，毕竟丢的可是无邪的金库啊！”路止水大大咧咧的坐到梧止碎风的左下方，见她望过来，讨好的倒了杯水递给她。
　　梧止碎风接过，也不喝，转而又问：“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大约是六艺会开始之时，天音派人前去金库请出先主的墨宝‘仁道’，发现金库大门敞开，门口的守卫皆已惨死，便知事情不好，进门一看，金库早已空空如也，便连忙派人前去通知梅隐。”苍染回答。“因为第一天是仁道展示，朝中便有人建议在展示中，拿出先主的墨宝以示东道主的重视。”
　　梧止碎风点头，此举无可厚非，但也太过凑巧了。“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建议？”
　　“是执礼堂上官靳巍。”
　　“查查他近来的行踪，和什么人接触过。”
　　“是。”
　　即使是保持着绝对的忠诚度的九堂四属，在必要的时候，也没有免于怀疑的特权。
　　事情要查，就要查到底，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封锁金库失窃的消息以及，及时填补金库的损失。
　　暗室门移动的声音传来，几人抬头望过去，灵音站在门口，错愕的盯着路止水，“你不是失踪了吗？”
　　“显然灵音楼的情报出了问题。”路止水随意的回答。
　　灵音大怒，猛冲上前，揪住路止水的前襟，大吼：“你丫敢质疑灵音楼！？要不是你突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需要分出精力来找你吗？！要不是因为这个，无邪的金库怎么可能被盗？！”
　　梧止碎风扶额，“灵音，我正要问你，金库被盗，为何不是灵音楼最先得到消息。”
　　灵音一愣，路止水趁机摆脱了他的钳制，整理着自己的前襟，不满的瞪着灵音，“我就说灵音楼的情报出了问题。”
　　这回灵音无话可说，金库被盗，而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这次事件自己难辞其咎。“我会彻查灵音楼。”
　　梧止碎风点头，这点是必须的。只不过，上官靳巍建议拿出“仁道”，灵音楼目盲，金库被盗，这些事凑在一起发生，未免也太巧了。只是不知是那边来的小鬼，居然把主意打到无邪的金库来了。
　　“金库被盗的事，你们暗中跟进，消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明白了吗？”梧止碎风严肃道，几人也认真应是。
　　“可是要查这件事也需要时间，封锁消息的同时，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从别处拿点宝贝回来充充门面？”梧止碎风的眼睛转了几圈，突然道：“本领主觉得狐商会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还沉浸在严肃的画风中的几人一愣，随即灵音皱起了眉头，“说起来简单，狐商会可是天御最大的商会啊。再说，他们的金库可是众所周知的难进啊。怎么可能拿他们的东西补充金库。”
　　“这可不一定。”梧止碎风微微一笑。“仁道展示之后轮到智道了吧。”
　　“是啊，智道展示就在明天啊。”灵音回答，想不明白这跟狐商会有什么关系。
　　“嗯，明天的话时间有些紧迫啊，天音！”梧止碎风叫道：“叫梅隐把时间推到五天后。”
　　什么？推迟！？
　　之前听说六艺会要办十天她都满脸不乐意，这回竟然要主动延迟，这是为了哪般啊？
　　见众人都不明白，梧止碎风也不解释，继续道：“智道展示之后，就把剩下的展示无限期延迟吧。”
　　啊？
　　众人更加不明白了。
　　“因为智道展示那天会有大事发生啊，那事太大了，到时候相信没有人会再有兴趣去管是什么展示不展示的了。”
　　“这么吊人胃口可不好哦！”路止水说。
　　“等等吧，也就五天而已。”梧止碎风嘴紧，竟是一个字也不打算透露。
　　***
　　无邪驿馆。
　　林墓风回到房中，环顾了一圈房内的摆设，慢慢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无邪突然中止六艺会展示，而且还是第一天的展示，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不知是什么大事，竟然迫得无邪连表面的镇静也顾不上了。
　　“将军！”门外传来小兵的声音。
　　“进来。”
　　小兵单膝跪地，拱手报道：“禀将军，栖梧宫内似乎发生了重大事件，但是已被迅速封口，消息无从得知。”
　　重大事件，果然，“暂时不用管它，”迟早他会知道的，“梧止碎风的去向打听清楚了吗？”他知道梧止碎风活着，却不知道“她”已经变成了“他”，更不知道，她现在是何模样。
　　“栖梧宫未传出任何梧止领主的消息。”
　　“是嘛……”也在意料之中，栖梧宫的消息可不是那么好打听的啊。“今日前去朱雀台的人，可有可疑？”
　　“九堂四属之人基本上都到场了，不过有消息说看到医属的青骨带着尾巴出了城。”
　　尾巴？“可知道是何方势力？”
　　“属下无能，探子兵分两路，前去尾随的人没有回来，可能被灭口了。”
　　“尸体呢？”
　　“属下已派人前去查看了。”
　　“查清楚是什么手法致死的！”
　　“是！”
　　“那青骨为何出城，可有回来？”
　　“属下不知他为何出城，不过在栖梧宫出事之后，他就回来了。在城门口还抓了一名奸细。”
　　“哦？”那青骨他是听说过的，四属长之首，但神龙见首不见尾，栖梧宫外几乎没人见过他的样貌，神秘的他都有点好奇了。这次他是奉何人之命出城，又是为了何事出城他暂时无法知道，不过他回城之时竟然做出当众抓奸细这种高调的事来，却不知是不是做给别人看的。“那奸细现在何处？”
　　“被青骨带回了栖梧宫，已经移交给了刑属的淡金。属下没有机会将其带走。”
　　也罢，那吴三说不出什么来。
　　没错，吴三是林墓风安排的人，目的是为了离散民心，当初看吴三还算能说会道，没想到运气这么差，竟然什么都没干成就碰上了青骨。不过林墓风事先就没想让这么一个草根起到多大的作用，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可能。如此，吴三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主上那边如何了？”
　　“洛将军那边传来消息，主上已经顺利到达胡城，只要过了胡凉山就能到达寒国境内。”
　　“很好。可有将灼州事宜告知主上？”
　　“是的，主上希望将军能够顺利与无邪签署租地合约。”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挥退了小兵，林墓风回到主位上坐下，撇头看向桌案上的文书：无邪虽然答应了接受灼州为租地，但是却到现在都没有要签协议的意思。这绝不是因为六艺会忙昏了头，无邪是想探听清楚虚实啊，在灼州派出的密探人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过，真是令人赞赏的谨慎。
　　***
　　稂烬云庄。
　　林木森森的后院习武场，一抹粉色掌风习习，地面的落花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炫舞，突然，掌风一变，五彩的落花如自天而降，洋洋洒洒而落，花下那抹粉色转动的身体却完全没有女子该有的娇柔，每一个动作极尽阳刚之气。
　　这一柔一刚结合的极好。
　　让人觉得明明女子之身，明明粉色霓裳，明明颜色明媚，明明身姿优美，但却偏偏男子气势，偏偏招式刚劲，偏偏面色阴沉，偏偏满身戾气。
　　这种矛盾在那粉色之人身上彰显的那样特别，让观赏之人都情不自禁的被那种特殊的美深深吸引。
　　半晌，美人终于停歇，细长的手指一收，长身玉立在漫天飞舞的落花之下，眸色冷冽，刺向长廊下的绛色人影。
　　流锦炎眨眨眼，从刚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表情同样充满了挥散不去的戾气。
　　“梧止微澜，你跑到无邪来的任务，该不会忘了吧？”
　　粉衣少女阴沉着脸，似乎从来不知道“微笑”是何物。接过一旁递来的毛巾，拭了拭脸，瞥一眼满脸戾气的男子，声音冰冷：“若是被大哥听到你这么叫我，你会死的很惨。”
　　流锦炎一噎，桃花面上脸色更加难看，“你少拿云渊悉恐吓我！我知道你与梧止碎风之间有过节，但你若是因为私情坏了天御的事……”
　　“你知道我跟梧止碎风什么吗？胡言乱语。”少女完全不为流锦炎的话所动，冷冷嘲讽之后，径自往长廊尽头走去，背影袅娜，却满身拒人千里之外的阴寒。
　　流锦炎的脸更加阴沉。
　　这次六艺会的开幕式，梧止碎风那个男童的身体没有出现，但栖梧宫似乎出了什么事，竟连第一次的展示也没主持完毕就匆匆离开朱雀殿。
　　他奉命陪同梧止微澜前来无邪是为沔水难民，平康不能让无邪平白得了恩义的名头，得了民心又扩张了人口。不过陵城、鹮城、鹤城三城接收难民的速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吃、住、治疗和安抚民心，无邪做得滴水不漏，只有小部分的难民被人事先鼓动着前来稂烬找茬了，但似乎也已经被安抚住了……六艺会本是平康在无邪安插人手的好机会，但栖梧宫发生的事，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望了一眼粉色消失的长廊尽头，流锦炎决定还是先把稂烬的事报给平康知道。
　　他总觉得稂烬有阴谋。
　　***
　　翌日，推迟智道的公文就遍布了稂烬的大街小巷。
　　众人不解的同时，也更加好奇栖梧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谁没有想到，栖梧宫正在酝酿一件震惊天御的事，他们想让附加在栖梧宫的不幸，遍布天御。

作者有话说

　　清明节，愿死者安息，生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