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谣成绝响》君山月

15、秋分 魂归何处（下）

　　“嗯。紫胤天资极好，可惜不识路，这一去约莫三更才能归来。”长琴说着进了屋，直接坐在了榻上。
　　紫英深深看着长琴：“支走了紫胤，你想和我说什么？还有琼华的……”
　　“我料你也不会记得我了。”突兀地打断紫英的话，长琴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淡漠带着自嘲，“可笑我却还记得你。”
　　“什么？”
　　“罢了，我那时也就是一只畜生，忘了也好。这无穷无尽的渡魂，我早已习惯了。也不知是哪一次成了琼华弟子，习得一星半点而已。”长琴的话依旧淡然无情绪起伏，听在紫英耳里却不是滋味。那是百年千年的孤寂磨平了情绪的心才会说出的语气，紫英很清楚。他很想自己能够记得什么关于长琴的事，可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于是他没有说话。
　　长琴低了头，用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盏沿，似乎是随意地问道：“慕容紫英，若是你知替云天河改天罚的后果是你只有三日寿命，你可会后悔？”
　　“……慕容紫英一世寡亲缘，除天河菱纱梦璃外，并无甚好友，若能以我一命换得天河一世安好，值得。”
　　没有抬头去看紫英，长琴眯了眼，幽幽叹道：“果然是这般回答，那我换了你十年阳寿却似乎是违了你的意。”
　　紫英一震，顾不上是否失礼，一把抓过长琴的手，探上他的脉象。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紫英不知该说什么：“你……”
　　“不必担心，就当我还了你当年的好意罢。再者，我可以渡魂，不会死的。”长琴笑得很柔和，他反抓住紫英微凉的手，又说，“我带紫胤去见过玄霄，玄霄教了他一些驱寒的法子。你因韩菱纱寒毒入体，虽不治根，也能保你些时日。我本不信自己能在这诸多渡魂中体味到情，可遇上了你和紫胤……”
　　紫英不忍，索性不去看长琴，只低头盯着自己脚下。
　　“我不想欠那个孩子的情，你就拿我给你的十年阳寿，好好教导那个孩子吧。你，愿否？”
　　长琴手心的温度传来，紫英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那温度烫到了心里。他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下来。
　　“多谢。”这是长琴留给紫英的最后一句话。
　　他离去的时候正是午夜，天空中繁星灿烂。紫英目送他御剑飞至夜色中，两人都未曾言语。
　　那夜，紫英收了唯一的一个弟子。

　　十年后，青鸾峰上。
　　“紫英，你回来啦！”天河睁着大眼晴激动地扑上去给来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嘀咕道，“你都快一年没有来我这啦，我真的好想你呢！”
　　有些不适应这种亲密的举动，紫胤皱皱眉，却没有推开云天河，也没有解释自己不是云天河心心念念的慕容紫英，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紫英你就不能不要冰块脸了嘛，一百多年了还这样，你要是收了个徒弟，他一定会被你教坏的！”天河说着，被突然蹿过的山猪吸引，一溜烟跑了，边追着山猪边大声囔囔着要请紫英吃烤山猪。
　　紫胤站在原地，看着远处欢乐的云天河，强忍住泪水。
　　他想起一天前，他的师尊站在昆仑崖边，苍白的脸上是虚弱的微笑，那种师尊从来没有过的笑容。
　　“紫胤，”师尊的话语随风传来，“不要，让天河，知道我去了……你和他，都要，好好活着……”
　　那时他哭着央求师尊不要离他而去，他的剑术还练得不熟，他铸的剑也还不锋利，他需要师尊，长琴哥哥走了以后，他也只有师尊一人了。
　　慕容紫英沉默，如同十年前面对梦璃一般，几乎是逃一般御剑离去……
　　云卷云舒，悲欢不过一杯浊酒尽了。明朝红日初升，当举樽三问。
　　一问天道往复之间，可有仁慈？
　　二问吾心繁复之中，可曾自知？
　　三问星河闪耀之际，可存天命？
　　莫仁慈，悔自知，撼天命。
　　纵有遗恨，吾亦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