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罗地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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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烛台微弱的光映出房中人大致的轮廓，已是一更天，守在门外的小厮禁不住绵绵睡意的入侵终是倚在门边睡去。
公子青衫翻阅着桌上的资料，层层竹简堆叠成一座小山。他手头上的资料是综合从前的见闻以及罗网情报组搜集来的情报整理而成，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神人，不可能同时得到这么多小道消息。
黑剑士胜七，生活在炼狱之中的男人。此人多次被七国捕获，入狱后又屡次在法场行刑时将刽子手杀死逃离。见过他的剑客大多都不在世上，唯有一个人还存活着——剑圣盖聂。只是，能用排行第十一的巨阙与排行第二的渊虹匹敌，此人实力果真非凡。
这样冷酷的修罗，当真有弱点吗？
公子青衫用手轻轻划过竹简，指尖传来阵阵凉意。
胜七痴迷于剑，执着于强者，特别是对打败过他的盖聂相当在意。就凭借这一点，用激将法刺激他也不是不可。怕便是怕单单只用这一点不能完全控制住胜七，还得寻出他更大的弱点。
毕竟他现在所要做的并不只是让胜七追捕盖聂，而是想方设法令胜七受命于罗网，成为罗网的工具。
——赵高到底还是给了他个苦差事。
有时候公子青衫也越发地觉得自己无论再怎么聪明也猜不透赵高的心思，这分明是个绝好的机会。若胜七反悔，李斯免不了要在嬴政面前吃苦头，嬴政自然会觉得李斯鲁莽甚至给帝国多制造了一个敌人。
这般发展下去，嬴政心中的天平自然会向赵高再倾斜一分。
而在这个有利关头下，赵高下一步的决策是让自己帮助李斯控制住胜七，让那荒谬的计划继续下去，这样倒是显得匪夷所思了。
不可置否的是，赵高也真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像罗网中，赵高的亲卫队六剑奴便是个足以证明这一说法的好例子。他们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偏偏会这般死心塌地地跟着赵高，这都是公子青衫从前不能做到的。
还有……他手上所珍藏的绝世名剑实在太多，至少，公子青衫现在的佩剑纯钧便是赵高给的。从前排行第九的白剑，威力惊人却行踪不明，没想到是落在了赵高的手中。
赵高这个人深不可测，若非这般，依公子青衫的才能大可将其当作踏脚石上位，何必委屈自己听令于他？
在有才之士们看来，罗网势力虽看似强大，但若将中心的蜘蛛击溃，一切防守皆会被打破。但如何将蜘蛛击倒？如何接近那只在网中心的蜘蛛？又如何保证自己不被蜘蛛丝缠绕而自取灭亡？
这样看来，在短期间内想击垮罗网是不可能的。
因而当时的公子青衫最终还是放弃了原先想对付赵高的计划，转而归顺罗网，伺机寻求合适的时机。
他这样的小心思怎么会逃得过赵高那双眼睛！在昔日公子青衫还是韩国贵族时，他的才气便也广传各国。当时的韩王昏庸，根本不懂得善用人才，一味听信小人谗言，叫他郁郁寡欢，最后连早朝也推辞不去。
得知这情况，秦曾私下请问他是否有意归顺秦国。
他最后仍是没有应允，可没想到几年后，他到底还是从了大秦。
这样想来，他还能苟且偷生，归根到底还是秦国惦记着他这曾经得不到的谋士。有的东西，越是得不到便越想得到。公子青衫以为，人的劣根性到底是这般的。
赵高在公子青衫面前唯一做过最蠢的事情，就是妄图将公子青衫改造成像六剑奴那般的“剑”。公子青衫不同于六剑奴，他的把柄令他无法摒弃过去，他的自傲令他注定无法忘记当日受过的屈辱。
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一忍再忍，到底是为何？
不过是为了一句承诺。
仅此而已。
走至窗边，公子青衫欲伸手推开窗户，指尖快触及窗台时又收回。他微垂下眼眸，想起那点滴往事总能叫他心乱如麻。
倏忽，他两手紧握成拳，又很快松开，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莲，我答应你，会还你一个韩国。
“大人，这边请。”小心翼翼地掏出钥匙，打开地牢厚重的铁门，狱卒瞄了头戴斗笠一身青衣的公子青衫一眼，又后怕地低下头。
公子青衫点头权当作应了那狱卒。
走进地牢，一股腥臭味铺天盖地卷来。公子青衫暗暗庆幸自己还没用晌午，否则云淡风轻若他的人闻到这股味道也免不得想吐。
地牢里的场景无非是那血腥又残酷的景象，深褐色的血迹在石板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痛苦的抽气声，求饶声，嘶吼声，呐喊声甚至是狱卒们尖锐的质问声调笑声，皆可听得一清二楚。
狱卒领着公子青衫，紧张得汗流浃背。狱卒害怕的不仅仅是那被押在地牢最底处的重犯，还有身后跟着的那位大人。他并不知道公子青衫的真实身份，可多年来接触犯人的他对杀气十分敏锐，公子青衫身上的杀气不逊色于任一个关押在这里的重犯。
狱卒有些害怕公子青衫发怒一剑将他捅死，毕竟喜怒无常的主也是常有的。
“在里面？”见狱卒颤抖着停下脚步，公子青衫冷声问道。
狱卒紧张得不敢抬头，于是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地回答，“是……是的，大人……”
“我自己和他聊，你在这里候着。若我半个时辰内还没出来，就多带几个人进去。你可听清楚了？”公子青衫握紧腰间的佩剑，手心也渗出了点点冷汗。实际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能行，若情况允许，希望还是能一举成功。
“大……大人？”狱卒听到公子青衫的话，诧异地抬头望向公子青衫。只见他依旧是一身青衫淡定自若，仿佛指点天下不过尔尔的冷静叫人忍不住由衷地佩服，“大人，这样恐怕有所不好吧？还是让小的跟着大人……”
“哦？跟着我？”公子青衫的声音略略拔高，带着淡淡的讥讽，“你跟着我，能保证自己不添乱子么？里面的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知道当年秦皇陛下为了擒住他，花了多大的代价？你难道不知道他有多么可怕么？或许说，你，难道不怕么？”
“这……这……赵大人他吩咐过小的要好好保护大人……”公子青衫的话直中狱卒的心思，叫狱卒的底气也少了几分。
赵大人的吩咐？
赵高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能力，赵高下这样的命令又是为了什么！
心中疑虑未解，公子青衫依然还是打发走狱卒，“赵大人怎么会不晓得我的能力，若我是无能之辈，赵、李二位大人岂会委派我来与那黑剑士谈判？莫非你这一小小的狱卒也敢怀疑我的能力？”
听到这话，心原本紧张到极点的狱卒硬是着急得“扑通”一声下跪，连连求饶。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的并无怀疑大人能力之意，请求大人原谅！”
公子青衫也再不废话，负手而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狱卒再也不敢怠慢，立即启动机关，打开那道阻隔通道的石门。尔后，又立即闪身到一边，低头让道，让公子青衫进去。
在斗笠下，公子青衫挑眉望了一眼那狱卒。
公子青衫独自走到深处，按下机关。在最后一道石门开启的霎那，一双冷酷嗜血的眼眸狠狠向他瞪来，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想杀我么？”公子青衫冷笑，并不惧怕那黑剑士的煞气，稳步朝前走去。他的一举一动十分优雅，隐隐地仿佛又带着些挑衅，“想杀我……你现在有这能力吗？”
闻言，黑剑士冲着公子青衫疾步冲来。谁知没走几步，他的手脚便因被铁链拴住而动弹不得，根本无法靠近公子青衫。心有不甘的他奋力摇晃着，想借蛮力摆脱枷锁。
铁链因那人的挣扎而哐哐作响，似乎很快就会被挣断。
黑剑士紧紧瞪着这位不速之客，倘若目光能够杀死人，公子青衫早就被千刀万剐。
“想动手？哦，今日不行。对不住了，今日我来找你并不是打架的。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与你谈一单生意。”即使隔着斗笠，黑剑士胜七依然可以察觉到来者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这个，很麻烦吧？”公子青衫指着束缚黑剑士行动的铁链，那是用寒冰玄铁所铸造，坚韧无比。那锁更是请求全天下最厉害的能工巧匠制作，钥匙乃独一无二，除非劫狱者能够通过重重难关从千机楼拿到钥匙，否则想逃出这地牢，简直是痴人说梦。
胜七怒视着公子青衫，试图挥拳攻击他。
公子青衫轻松地躲开，继续说道，“莫非你在这地牢待久了，变成哑巴了？哦，你可还记得将你送进这里的罪魁祸首？他如今倒是逍遥自在。”
“盖……聂……”沙哑的声音，带着地狱深渊传出的怒意，绵延不绝的恨在焚烧。
一切都还在意料之中，公子青衫暗自松了口气。没想到胜七比自己想象中要容易对付，只需只言片语就能激怒。
“想离开这里，去找盖聂报仇么？想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么？我，可以……”
“别废话，你的目的是什么。”话未说完，公子青衫便被胜七打断。黑剑士胜七因公子青衫的语言拖叠而一面的不耐烦，使公子青衫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假如你愿意为我罗网所用，我可以还你自由。而你所需做的，便是杀了盖聂。我说过，我今日来是要与你谈一单生意的。”公子青衫以为，胜七喜欢爽快利落的人，于是便换了一种说法，开门见山。
“我看你们罗网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这样做岂不是便宜了你们。”胜七也不再挣扎，冷哼一声。胜七并非傻子，罗网的意图自前几日李斯过来时他也略略洞悉了，但还不能确定。公子青衫的出现让他更笃定了心中的想法，使他说话也平白地更添嚣张。
毕竟这是一场交易，双方都希望获得最大的利益。
“此言差矣，在这场交易中你也并无多少损失。相信前几日为了以表诚意，李大人也将巨阙带来了吧。”公子青衫指了指在角落里的巨剑，那柄排行第十一的巨阙，世上唯有胜七能够挥动它。李斯命人将它带来时，也动用了十几个秦兵。
见胜七的眼神略有松动，公子青衫从怀中掏出钥匙，在胜七面前晃了晃，“况且，我还有这个。”
他的手中，是解开铁链的钥匙。
“……我答应这场交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天罗地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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