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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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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直接进书房处理了几件杂事,待从书房里出来,已是午夜时分。
雨似乎小了一些,不过风仍旧很急,就算在这座门窗紧闭的“微型城堡”里,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从院子里呼啸而过的风势──该不是台风要来了吧?
外面风雨交织,走廊空旷静寂,就连我的脚步声,都被掩在了厚厚的地毯绒毛之中。偌大一座主楼悄无声息地伫立在无边的黑暗和一声紧似一声的风雨之中,好象一只蛰伏在暗处耐心等着猎物入口的巨大怪兽……
心里一阵悸动,眼前再熟悉不过的景物突然变得亦幻亦真,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亦或只是一个鬼魂。
忍不住甩甩头,哑然失笑,却又笑不出来──我看我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清,有哪个正常人会觉得自己是个鬼魂?不要说这座面积近两万尺的4层主楼,就连外面的院子以及布在四周的几栋小楼,看似空无一人,其实里面布满了保镖佣人,这个闹市中的大宅子就算不是固若金汤,也可说是铜墙铁壁,哪有让个魂魄混进来的道理?
进到起居室,还是没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站在墙角的大座钟,已经过了12点半,难道莫天还在书房?
刚推开卧室门,我就笑了──浴室的门没有关,潺潺水声正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流泻而出,看样子,某人又在浴缸里面浪费光阴!
进到浴室,果然,那人正倚坐在浴缸里面,享受他的“每日冥想”。听见我进去,竟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我斜起眼睛,估计这时候笑得不象个好人,一边扯下身上衬衣随手扔在地上,一边走向浴缸:“喂,你再不睁开眼睛,脱衣秀过时不候。”
那人还是闭着双眼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巨大的黑色浴缸里面──其实说浴池更准确,莫天自是很高大,我也是1米84的个子,我们两个若是同时在里边游泳,绝对不打挤。听了我的话,他只在嘴角挂起丝作狎的微笑:“我更喜欢看裸体。”
说话间,我已经赤条条□□,大大方方地步下阶梯进到浴池。
闭着眼睛的那人这时突然睁开双眼,眼内精光四射,出手更是快如闪电。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来不及抵抗就落入了魔掌。下一秒,浴池里面龙腾鱼跃打翻了天,其间不时飘出几声闷笑。
竟管打斗只维持了两三分钟,偌大一个浴室还是已经尤如刚刚发过大水,水流遍地惨不忍睹,估计明早来收拾的佣人又该在心里面把我们两个的母亲大人着实问候上一番。
不过现在,佣人也好母亲也罢,都不在考虑范围以内:“莫天,你勒死我了,快松手……”
“Who’s your dad?(注一)”不用看也猜得出来,背后这个混蛋肯定是一副恶霸嘴脸,说这话时,还不忘在我脸上啄上一口──恶霸加流氓!
“你是老爸,行了吧……快松手。”我被恶霸加流氓死死抱住,不认输不行。
莫天的手是松了,不过却气恼地在我脑袋上一拍:“你老爸在天国里面,不要认错人。”
“你问我答啊。”我给他装起了糊涂,边说边起身拿了他放在浴缸边的香槟,象喝凉水一样一连猛灌了好几口,这才吐出一口长气,“渴死我了。”
莫天看着我,眉头紧锁:“龙宇那么抠门,你这个老总加班到现在连水都没得喝?”
“错,我刚才一直在书房里面,所以与龙宇无关,抠门的是你。”
说完话,我向浴缸中央滑去,把自己沉入水中,直至热水完全淹没头顶。
30秒钟,没有动静,1分钟,还是没有动静,又过了一阵子,半分钟?1分钟?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再也憋不住,猛地从水里面窜了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滴,大口大口地吐起气。
抬头去看莫天,好嘛,他倒舒服,正轻松自在地倚在池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突然有点愤愤然:就算看我淹死,你也不出手吗?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担心你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面?”
好象也对,我要把自己淹死在了浴缸里面才是怪事!算了,无理取闹这招对他对我,好象都没用。
摸到莫天身边,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闭上眼睛沉思半分钟,然后眼睛突然睁开看向莫天:“你当初为什么不把我放到□□?”
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如果他一心想要我抢到这个家主的位置,□□是必修课;如果说他并非真的想让我去抢,把我扔进“龙宇”干什么?
莫天取过酒杯,浅浅地啜了一口,脸上的神情有几分落寞:“怪我啦?”
“你晓得我没有,我只是不太明白。”
他放下杯子,从一旁的冰桶里拿出酒瓶把杯子加了个七分满,这才躺回水里,伸手把我拉了过去,轻轻揉起我湿湿的头发:“因为我舍不得。”声音柔软得令我心里一动。
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这个答案我也想过,真舍不得的话,为什么不让我安安生生地读完中学再读大学,做我想做的事?完全不介入这个是非场,岂不更好?
“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莫天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怔了怔,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在法国,就是我跟几个阿拉伯人打架的那一天。”
──我至今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他站在阳光里面,气度非凡光彩夺目,耀眼得来如同来自九天的神祗,就连阳光都夺不走掩不住他的光环!
“不是的,那是你第一次见到我。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正在放学回疗养院的路上。”莫天低下头看着我,眼里面满是温暖的亮光,“那个时候,你踩着滑板过来,就象一个阳光下面的精灵。”
我完全不记得这回事,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轻轻抚上我的眉毛,微笑着说:“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还是象个精灵,是个长大了的精灵。”
非常难得的,我突然给他搞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在他接着说了下去:“把那么个纯净的精灵扔到黑暗里面,我实在舍不得!”
眼睛里面一阵发热,连忙把头伏在他肩头:“还精灵呢,你亏了,你那天看到的,肯定是个假象……我从小爱打架,别人说的话,十次有八次都不听,还时不时地耍点小聪明……”
“哦,想要挑战我的眼光?”他打断我的话,用力扳过我的头,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漂亮人物我见过很多,可让我觉得象个精灵的,Kevin,就只有你……我猜,你肯定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从我的角度来说,他的话有点费解:“你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如果是你说的‘纯净’的话,大多数孩子在那个年纪都还很单纯。”
莫天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单纯那么简单,我也说不太清楚,大慨和你的天性有点关系。”
“或者,”我的眼睛睁得更大,“是缘分?”
我倒更喜欢“缘分”这个说法,那个精灵什么的,实在让人吃不消──第一,长耳朵金鱼眼?恶寒!第二,勾心斗角、栽脏陷害、阳奉阴为……我哪样不会?就在一天之前,才不问青红地断送了一大批无辜主管们的前程……天底下有我这样的精灵吗?
“都有吧……随你怎么说,反正你是我的礼物。”莫天嘻笑以对。
看着莫天,总觉得他的笑容里面含了点别的内容,然后……然后我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天晓得我在甚么时候爬到了莫天身上!略略怔了怔,既然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竭力露出个“精灵般”的诱惑微笑:“你也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对不对?”
──既然是我的礼物,是不是也应该让我在上边一次?虽然我现在又累又困,不过如果是那事的话,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
莫天噗的一声,立马就笑了:“原来你那点贼心还没有死尽?”
就知道没戏。没啥可意外的,不过还是装作泄气似地赶紧从他身上摸下来──今天我可没想过要把自己当作礼物送出去!同时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是,你为什么又把我放进龙宇呢?龙宇又不是世外桃源。”
对于我的举动,莫天尤若毫不知情,由着我离开他的身体,只是仍旧搂着我的腰,让我倚在他身旁。这时轻笑一声,回答道:“龙宇跟□□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不管你在哪里,也无论你干什么,迟早都会碰到龙宇里边的那些权谋诡计,若是一点心机手段也没有,怎么生存?”
这话听着有点不爽,立即想用“席阳就一点心机手段也没有”来反驳,不过,话到嘴边又给生生咽了回去──我再也不是那个满脑子“平常人家”梦幻的19岁大男孩了。早已经看得明白,我跟席阳、跟大多数人不太一样:老天把我生得太漂亮,还偏偏赐了个宁折勿弯的牛脾气。太漂亮不怕,牛脾气也不怕,怕的是两者走到了一块儿。所以,席阳那种平淡安宁的日子,注定与我无缘。
莫天这个时候微微侧了侧身体,开始用手指划起我的眉眼,手指停下后,把我往他怀里紧了紧。这个姿式有些别扭,索性转动身体趴到他身上,双臂很自然地环上他的脖子,然后把头斜倚在自己手臂之上,歪着头看他。有水的浮力帮忙,这个姿式既轻松又舒服──不是我扮小卖乖,实在是被他骗上床的时候年纪太小,养成了好些孩子气十足的习惯,时至今日,当年那些习惯一不留神就会自己跳将出来,尤其是在我心头不太痛快的时候。
莫天被我的举动逗笑了,双臂环到我腰上,用鼻子蹭了蹭我的鼻尖,眼睛里面光华夺人:“小东西,还是这么皮。”
顿了顿,又道:“知道么,那一年我犹豫了很久,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你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而我要送给你的礼物,就是教会你生存之道。”
──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于渔。
──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法子,不是把他死死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是让他成长让他变得强大。
这么浅显的道理,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是不是我的脑子中也有个盲点,老是围着家主这个轴打转,反而把最直白最明显的东西给忽略了?
“所以你才对我这么有信心……”虽然如此,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当然有信心。我自己养大的小东西,怎会不清楚?”莫天失笑,“今天谁惹你了?一直在无理取闹。”
我不吱声了。我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麻烦的是,惹到我的人,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是不是要有什么大举动?”
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还有,这话该怎么说?说“有很多人可能会破产,可能会被我害得家破人亡”?还是说“他们都是些平平常常的人,都很无辜”?
莫天圈紧了我,亲了亲我的脸颊,温柔地道:“心里不痛快的话,说出来要好受点,别憋出毛病来。”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给自己过不去。”
莫天没有再问。我们都明白,道理我比谁都懂──估且不提家主之争,单说“龙宇”上上下下数万之众的员工,还有那些跟了我多年的人,他们也很无辜,他们又该怎么办,难道我就可以放弃他们?
世上事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谁都免不了。
身下的莫天这时突然动了动,然后就听他笑着说道:“我们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淹死在浴缸里面。”
我一听他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逃,不过除非马上变成一条鱼,能逃哪里去?他话音刚落,猛然就向池子中央滑了进去,同时右手死死圈住我的腰,眨眼之间,水漫过头顶,两个人一起沉到了浴池底部。
水底下自然是一场“拼死搏斗”……不用说,池底的这场战斗让浴室再次成为水灾现场。待到他放开我,两个人齐齐从水底下钻出来,我瞄到镜子里面的自己,一张脸憋得通红,十足一只红闷龙虾!
──想淹死我?当本少爷是吃素长大的?
一下子就扑到了杀人未遂者身上,然后是一个长长的浓情的点火的吻,再然后嘛,再然后我移到了旁边,与那人保持一米距离──我前天通宵未眠,昨天也只在凌晨睡了两个小时,他刚才一直规规距距就是知道我其实累得要死,所以嘛──所以嘛,本少爷今天就吃定你了!
他在一米之外看我,脸色越看越阴,最后黑得来与外面的天一模一样:“那天我脑子肯定出了状况,怎么会把你当成礼物?你根本就是个讨债鬼!”
看看,刚刚还是一派和风细雨让人感动得来想要为他赴汤蹈火,转眼间,又变回了恶霸嘴脸,难怪人说伴君如伴虎。
老虎我一向不怕,所以竭立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道:“你没听人讲我是你私生子?儿子向老子讨债天经地义。”
“私生子?就算是我的嫡亲儿子,只怕我也操不到一半的心……”语气不是一般的咬牙切齿,只因为咬牙切齿中多了深不见底的无可奈何。
不能再招惹这只老虎了。伸过手拿了香槟──喝完这口酒,就该睡觉了。
哪知道杯子还未递到唇边就被他劈手夺了过去:“要喝自己倒去,别总抢我的。”
我盯着他手上的杯子发了3秒钟的呆,下一刻,突然伸手把冰桶里的酒瓶子抓了出来──切,离了你的杯子,我就没酒喝?
咕咚咚一口气灌下几大口,潇潇洒洒地把酒瓶扔回桶中,利利索索地起身步出浴池,在莫天变幻莫测的目光中,神清气爽地走向一旁的淋浴间。
──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今天肯定睡个好觉,至于某人的状况嘛,我又不是救火队员,恕本少爷不负责灭火……
注:
Who’s your dad? 直译:谁是你爸爸。美国俚语,意为“谁才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