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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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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宁静的小村里升起了袅袅炊烟。杨大婶儿手上端了个大粗瓷碗,里面是满满一碗清水面条。
“狗儿啊,天儿晚了,快来吃些东西,就好好歇着吧。明天你大叔要去镇上,你跟着一起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你的工作。总这么饿着也不是个事儿啊?”邻居杨大婶儿,是狗子的十六年人生中,最关心她的人。
狗子,这个粗俗又普遍的农村娃的名字,跟随了她十六年,虽然在六年前,她厚着脸用自己讨来的几个铜板,买了几个大包子去请村里最有才的夫子给改了个张敬的名字,但貌似大家更愿意叫她狗子。
被叫做小狗子的瘦小身影,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布衣,满是补丁。就这么一晃一晃地,从杨大婶儿家围墙外十几步距离的小破房里摇出来。
本来小狗子是有工作的,光荣的店小二一名。每天在镇上最大的酒楼里上工,每月也能赚几吊钱。但自从打了那个醉酒调戏民女的典史的儿子之后,被酒楼开了没拿到一个铜板工钱不说,在这禄义镇也再没人敢请她做工了。
本是个外来户没田没地没工作的她,过了两个月的找工作生活,已经快绝望了。
虽然杨大婶儿经常接济她,但做人也不能得寸进尺不是?人家也有一大家子人呢。
还找什么工作啊?人家老板远远看到自己,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就差直接下门板儿关门了,自己怎么能那么没眼色地还往人家跟前凑?
“婶儿,您也别替我担心了,估计在这镇上是没人敢用我了。我本来也不是这儿的人,我干脆直接离开这里算了,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不成?”
“哎,狗子啊,这么大的事儿,恐怕要你自己拿主意了。婶子也不好说啥,你真的考虑好么?”杨婶儿也知道再找工作也不现实,但总抱有那么点儿希望。既然人家自己都那么说了,或许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嗯,我已经收拾好了。估计明天一早就走,到时候,我就不去跟您辞行了。婶儿,你照顾我这么些年了,狗子无以为报,就让我给您磕几个头吧。”
狗子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杨婶儿慈爱地拉起狗子,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灰,老目含泪:“狗子,你走了之后,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姑娘家家的,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天冷的时候要记得加衣服,不要觉得自己年轻就硬扛着。到你老了就知道痛了,那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还有啊,找到工作后,要好好跟工友相处,不要那么冲动,你看你,总是那么爱管闲事,谁欺负你你都不在意,但别人受欺负的时候,你就爱插手……”
狗子静静地听着杨婶儿的唠叨,没有觉得烦,只觉得暖到了心坎里。这虽非母爱,胜似母爱。对于从没见过自己父母的小狗子张敬来说,心里只剩满满的濡慕。
夜色渐浓,喧嚣了一天的小村庄渐渐安静下来。
人们都……嗯哼,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公公还没起床,张敬便已经提着行李,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狗窝”。
走在村子的土路上,张敬没敢回头。
不管以前的日子咋样,这个小小的村子总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肯定是有感情的,这一离开,还能不能再回来就不知道了。
此时此刻,突然发觉以前老是骂她脏狗的村头的荷花,也不那么讨厌了,一有空就对她拳打脚踢的村尾的赵铁头,也不那么可恶了,一切一切都那么美好。就连不甚明朗的黎明的天空,都显得更加明亮起来(其实是天快亮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杨婶儿端着一碗肥嘟嘟的红烧肉,来到自家旁边的那栋破草房,喊了几声没人应。推开门才发现里面已经人去屋空了。
已经上了官道的张敬自是不知自己错过了一顿美味的红烧肉,迎着朝阳向东而去。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顺着村庄的小土路走出来,然后又顺着官道走。天刚亮的时候,有几辆牛车驶过,那是一些村里赶早集的,间或几匹快马驰过,那是赶路的江湖人士,还有那么一两个赶路的商队也是行色匆匆。而穿着破烂,斜跨一个破布包袱的张敬很自然地被所有人无视了。
张敬就这么一路徒步走到邻县的时候,已经时值正午。这万家飘香的状况,让张敬窘迫不已。肚子咕咕叫,怎奈囊中羞涩,哎……忍着吧,先看看能不能找份工作。
看着繁华的城郭,衣着鲜艳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铺……所有的一切都充满蓬勃生机。
张敬就这么顺着人潮,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朱门大宅前。
只见大宅前大红地毯铺地,梁上满是红色绸布。大门上那大大的红色双喜,煞是喜人。门前锣鼓喧天,隐约可见大门内宾朋满座,这好像是哪家办喜事呢。
这府邸是有多大啊,比村里财主丁家还大得多得多。
只是张敬其实不知道,那所谓的丁财主还不如人家府里的一个门子。不过就张敬目前的眼界看,最有钱的,估计也就是丁家了。
“哎哎哎,干嘛呢?去去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舍馒头在后门,后门儿去,这前门儿是你这小乞丐能来的吗?滚滚滚……”
张敬张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华美的一幕,却被一个家仆打扮的年轻小伙子推了一把,差点摔个狗吃那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走,马上走……”张敬点头哈腰,边鞠躬道歉边后退,在撞了几个路人又招了几次怒骂之后,退出人群。
“哎,有钱人家,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何况就是人家没狗眼,自己也高不了啊。”张敬揉揉饿过劲儿的肚子,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突然想到那人说的馒头,顿时眼前一亮......
可是,自己从八岁后就没做过乞丐了。自己有手有脚的,何必靠别人施舍?
“都是那该死的史癞子!你老子有权有钱你倒是上怡红院去啊,调戏良家妇女还给老子瞧见,老子揍的就是你这种人渣。呸,不让老子工作,老子还是没被饿死……”
“扑哧……”苏婉儿被眼前这个人逗乐了,看这人脸上的表情,山路十八弯似的,这是有多纠结啊?
“谁!”碎碎念正欢,猛地被这笑声惊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身处一条不甚宽阔的小巷子。
原来是她退出人群时,被挤到这大宅旁边的小巷子里了。
“喂,小子,你念什么呢?跟个大娘似的,哪那么多话?快,接着点,本姑娘要下来了。”
苏婉儿看那人东张西望地,就是找不到自己,于是直接开口。
张敬这才发现人家是趴在墙头的。
好漂亮的姑娘。
一身大红的喜袍,头上的凤冠璀璨夺目。十二条流苏被苏婉儿分成两股,挂在耳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甚是灵动。双颊扑了薄薄一层腮红,更能映衬出她如凝脂美玉般肌肤的莹白无瑕。那红红的嘴唇,丰满莹润,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喂,臭小子,再看,本姑娘挖了你的狗眼!”苏婉儿看对方半天不吭声,也没个动作,才发现这家伙就这么看着自己发呆。
“哦……果然夫子说的没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虽然张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话。
“你说什么?”苏美女柳眉倒竖。别以为她没听到,苏姑娘练武之人,耳朵好着呢。
“啊?没没没,没什么。你这是?”看这人家要生气的样子,赶紧否认,否则……
“接着啊,重死了。”说完,也不等张敬反应,直接从墙头扔下一个硕大的包袱。听里面传来的清脆的碰撞声,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好东西。
“碰”的一声,人和包袱都到地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姑娘苏婉儿要对自己的出行负责,不能贸然找个不认识的人,现在认识,应该……还来得及吧?看这人傻傻的,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敬。”张敬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眼前这堵墙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一个女人的惊呼:
“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快点儿找啊,这接新娘的轿子马上就到了,怎么这会儿找不到新娘子啊?你们这些饭桶,都是干什么吃的?找不到人,打断你们的狗腿。”
“快走……”张敬一头雾水之际,只觉手腕儿上一紧,一道强大的拉力便拉着她一路狂奔。
“哎,姑娘,你要走自己走啊,不用拉着我吧,你……快放手。”
“闭嘴,别说话!”红衣美女转过头怒瞪,让张敬还要继续念的嘴乖乖地闭上了。
苏婉儿拉着张敬,沿着小巷子东拐西弯,跑了得有一刻钟……
“呼呼……哎哟不行了,跑不动了。这么远了,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吧?”苏婉儿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脯娇喘着问身边的人。
而从昨晚就没吃过饭本就饿得乏力的张敬,这会儿也瘫倒在墙角喘着粗气。四肢发软,脸色苍白,那挺尸的模样让苏婉儿很是鄙视。
“喂,你个大男人怎么弱成这个样子?该不是酒色过度,掏空了你这副皮囊吧?难怪白白净净的还穿成这个破烂样,肯定是个败家子。”
“我……呼……我是……个女……的,不是……男的,呼呼……你试……试一整天……不吃饭……还……跑成这样会不……会像我这副死样子!呼呼…….”好不容易喘息着说完这么一长串话,累死了都。
“啊?女的?”苏婉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而瘦小的身板儿,虽破却洗得很干净的粗布衣服,怎么看都像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子汉。
“看什么?再看我也是女的。”被拖着跑了一路的张敬总算不那么喘了,看这眼前这个漂亮姑娘那打量的眼神,很不高兴,嘟着嘴嘀咕着。
苏婉儿调皮地伸了伸舌头:“好了,是人家的错,人家错怪你了嘛……别那副死样子,好像本姑娘欺负了你似的。”说完贼贼地望了四周一圈,又接道:“你是女的就好办了,帮我把把风,我把这身碍眼的衣物换了,你带我去游江湖啊!”
也不等张敬反应,就在一处死角脱下那身火红的喜袍,里面……里面居然还穿了一身大红色劲装。本来大俗的红色,硬是让这妮子穿出几分灵动来,那窈窕的身段配上灵动的大红,真是……惹火!
苏婉儿伺弄好衣物,再将头上那一大把乱七八糟的流苏取下,与喜袍一起裹吧裹吧,扔进了墙角的大垃圾桶里。
刚刚收拾好一切,就要说话的苏婉儿突然耳尖一动,只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的巷子深处传来,于是惊道:“哎呀糟了,他们追来了,快走!”
刚一转身又跺了跺脚:“哎,他们人多,跑也跑不掉啊。小静,快起来,我们先躲起来。”说完拉起还在墙角做挺尸状的张敬,如无头苍蝇般乱转一通,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急的苏婉儿俏脸通红,也不管张敬欲言又止的神情,将张敬一推,“噗”地一声,那张敬便进了墙角的大垃圾桶,苏婉儿按下张敬欲冒起的大头,凶巴巴地说:“不许出声,不许起来,不许让人发现你,更不许让人发现我!否则你死定了!”
然后将自己扔在垃圾桶里的喜服扔到其中一个小巷口,跟着也跳进了垃圾桶。
其实张敬想说:“姑娘,你跑你的呗,你拉着我干嘛啊?人家找你又不找我,我只是个路人甲啊!”
但是没办法,形式比人强啊。谁让人家彪悍呢,那一长串的这不许那不许让张敬头晕耳鸣,只好乖乖地呆在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