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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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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成鸿的判断是正确的,雁门关遭遇战,确实是杀掉严邢跃的最好时机。
那是严邢跃的第一战,得到张世延在没有粮草的求援信后,严邢跃并没有如张世延信中所求在前往雁门关的路上周边,暂停行军筹粮,而是敏锐的察觉到雁门关所面临的危险。他点了一万轻骑,连夜赶路,急行三天三夜来到雁门关,正巧赶上耶律成鸿诱杀张世延。严邢跃便分兵三路,从三路夹击辽军,自己带着几百兵士直奔耶律成鸿。
在与耶律成鸿打了一阵子后,宋军渐渐稳定了局势,两军缠斗分开了两人。一直忙着与耶律成鸿打斗的严邢跃才缓过了劲,有暇环视身处的战场。
不管严邢跃事前幻想过、聆听过多少次战场的惨烈与拼杀。举起长枪,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枪下,想起他们也有父母、兄弟姐妹、孩子,他们定也像自己的父亲一般,会为战场上的亲人担忧,会害怕收到他们阵亡的消息。看着自己的枪尖刺入后,那喷溅起的鲜血,耳旁响起刺耳的惨叫声,鼻间萦绕着血液的腥气,严邢跃想吐,想不管一切,扔下手中的长枪,大吐特吐,然后骑着马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严邢跃没吐,也没逃,他告诉自己,就算要吐、要逃,也要等这战打完了,在自己没有背负着无数大宋兵士性命时,再吐,再逃。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严邢跃只有不停得挥动长枪,期盼着战斗结束的那一刻。
作为第一次上战场的严邢跃,他并没有意识到此战已近尾声,而他的敌人对他起了杀机,更是没有发现在乱军中向着自己飞来的利箭。正是千钧之刻,严邢跃身边的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兵看见了那一箭,情急之下抓着的战甲,使劲拽了一下,严邢跃身子歪向一边。
那一箭擦着严邢跃的颈甲而过,箭上附着的力道之大,让严邢跃有了喉间中箭的错觉,然后耳旁便是身边己方兵士们焦急询问的呼喊询问。这一声声的呼喊,让严邢跃心中忽然涌起无限勇气,让他找回了要带兵戍边的原因。严邢跃想大喊,想告诉那些担忧的士兵,更想告诉那些辽军:
我严邢跃,在!
让严邢跃没想到的是,耶律成鸿那一箭还是伤了自己,自己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严邢跃用力带起马缰,勒马而立,举起了手中的银枪。
直指辽军帅旗所在之处,直指耶律成鸿。
雁门关遭遇战胜了,严邢跃没死,城头便多了一个银色的身影。耶律成鸿看着那道光闪闪身影,觉得晃眼,心里很是不舒服,便命令士兵日日到城下叫战,想着那人要是带兵出来最好,若是不出来也可看到他气得跳脚的样子。可耶律成鸿实际得到的回报确是十分离奇的:严邢跃的耳朵不好使。因为不管城下的辽军叫骂是多难听,难听得连城上的其他宋军对气愤的与辽军对骂,而严邢跃却是反应全无,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好像是正在京郊春游,城下耳边的叫骂声不过是春日的鸟叫,添个景致罢了。
听完这样的汇报,耶律成鸿有点纳闷了,以严邢跃在雁门关遭遇战的表现,以及眼下在赢得胜利后,还能沉得住气,分析出不适合与辽军交战形式,并且对辽军各种挑衅毫不在乎的样子。这样的一个人,他真的如情报所说,是第一次带兵上战场吗?若真是如此,他定是个非常可怕的人。于是耶律成鸿便处于对未知事物——严邢跃的莫名畏惧,打消了快攻的念头,准备和宋军耗个你死我活。
耶律成鸿不知道的是:严邢跃的心中比他还要忐忑。雁门关正是缺粮、缺将,军心不稳之时,若是这个时候,辽军加紧攻势,谁胜谁负便不可知了。严邢跃一边与张世延等待着朝廷运粮,一边强作镇定每日在城门上巡守,心中暗暗期盼耶律成鸿不要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大举动。对城下辽兵挑衅行为的视而不见,并不是严邢跃的修养有多好,也不是他不会骂人。不还嘴的原因一是,关键时刻,作为将军,必要镇定,为手下做个榜样。二是,耶律成鸿的那一箭着实厉害,严邢跃喉间火烧火燎痛了几天后,依然无法大声说话。军中大夫也给了他两个字的医嘱:忌言。
就在耶律成鸿因为疑心严邢跃在算计自己,而谨慎行军的主导思想下,张世延与严邢跃带着雁门关的宋军渡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半个月后,第一支调粮的队伍带着粮食回到雁门关时,张世延开心的直冲到城墙上,大喊着告诉严邢跃,然后全然不顾主帅威仪、文士风度,卷起袖子跳着脚与城下叫战的辽军对骂,临了还用力冲着城下的辽军吐了一大口口水,然后拍了拍身旁看得目瞪口呆、不能大声说话的严邢跃的肩头道:“这是为你吐的。”
张世延的这一口口水,标志着为期十八个月的辽宋两军鏖战正式开始。
头三个月里,耶律成鸿成就了严邢跃。他明枪暗箭,奇计百出,让严邢跃将书上学到的兵法战阵充分施展,从一开始的忙于应付,到后来的从容不迫、偶有反击。让严邢跃从一个不为人知的秀才将军,变成了从边关,到朝廷人人叹服的智将。拥有了战斗经验的严邢跃也成全了耶律成鸿,成全了他想要一个好对手的心愿。“棋逢对手”正是之后十五个月中两人的状态。两人虽然身在不同阵营,相隔数里,心里却同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有这样一个对手,真是不枉此生。
在苦寒的边关,偶有无战的日子,严邢跃便会坐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的辽军,还有那面飘扬着的帅旗,想象着耶律成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自己能有今日,能威震宋辽两军应拜他所赐。自己带兵时间尚短,但每仗皆有人命损伤,前日守城还看到的兵士,后日便阵亡在这沙场上,自己要鼓足勇气面对每仗后上报朝廷的死亡将士名单。那么他呢?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伤了那么多无辜人命,午夜梦回时,是否会为死在战争中的人哀悼?
这边城墙上的严邢跃看着辽军,那边辽军大帐外也立着一个人,看着雁门关的城头,也想着严邢跃,更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个人便是耶律成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