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若莫非》烈焰青冥

6、祸从口出

　　我不再做气，乖乖将热食吃完。
　　不过短短几十日，我便从幽林中茹毛饮血的兽族变成了隐国大将军之妹，甚至是皇帝的书童？
　　这样的变化让我觉得诚惶诚恐，这大概就是人类常说的“麻雀变凤凰”吧。
　　我喜滋滋的站在铜镜面前细细打量着自己，捏捏自己的脸颊，告诉镜子里的少女，“不能说‘他们人类’，因为你现在叫若栀，你也是一个人类了。”
　　我并不知道的是，有一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
　　我以为自己即将步入一个歌舞升平天下大同的天堂，怎么知道...那里也可能是一个吞噬骨髓的黑暗地狱。
　　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幻想，我睡在自己的床上，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床，我的屋子。
　　临睡之前，我仍旧在默默告诉自己，我是人类，并不是一只野兽。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是。
　　“喂！你说他们为什么老是要我跪呢？”教导礼仪还只是第一天，自由自在惯了的我面对一堆礼仪便已十分苦恼，这百无聊赖的和一个帮我捶腿的小丫头抱怨道。
　　梳着两个南瓜髻的小丫头身子一抖，急忙跪在地上，如临大敌般惊慌道，“贱婢不敢妄议主子之事！”
　　我瞥她一眼，不再说话。
　　这个社会的人分上下等，这些丫鬟便是府里的人从人伢子手中以低价买来为奴为婢，她们的生死可以轻易的由主子决定；我心里慢慢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若是我没有君迦若的照拂，那结果只怕不会比这些梳着南瓜髻的婢女们好。
　　我有君迦若，那么君迦若便是依靠着丞相了？以君迦若的性格，怎么也不像是一个甘心依靠着别人的人啊。
　　我这么想着，便一不小心这么念出来了。
　　一旁练书法的君迦若手一僵，浓墨便滞在宣纸上；他将手中的狼毫重重一放，似笑非笑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这才回过神，看到的却是君迦若一脸冰冷，而身畔的小丫鬟秋末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亮光。
　　不由扯扯身旁的小丫鬟，“秋末，刚才我说什么啦？”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下，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边磕头边对君迦若惊慌的喊叫道，“将军，奴婢什么也没有听到，将军饶了奴婢吧！”
　　君迦若却听也不听，径直走到我面前，钳住我的下巴，一字一顿冷冷道，“你听好，刚才那般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再说！”
　　下巴被他大力钳的生痛，我本可以轻易扳开他的手，却被他眸中闪烁的冷光所惧。
　　我终于反应过来我方才说了什么，正想对他好言好语的说几句好话，他冷哼一声，猛地放开我的下巴。
　　“把她带下去。”君迦若淡淡瞥了秋末一眼，对门外的人说道。
　　我望向秋末，她被破门而入的卫兵架下去的同时还在凄声求饶。
　　“你会杀了她吗？”我惊惧不定的问君迦若。
　　他慢条斯理的将那张作废的宣纸扔在地上，头也不抬，“你想要她活着？”
　　我结结巴巴道，“这、可以吗？”
　　“那么就让她活着。”他手顿了顿，慢慢抬起头望了我一眼，笑道。明明是在朝我笑，我却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经过刚才的事情之后我便不想在这里面呆，随便扯了个谎，“我有些困了，回房间睡觉去。”
　　他只嗯了一声，我便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急忙冲出书房。
　　回到我的小院内，揣着重重心事的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若栀，若不是你多话，那秋末也不会被惩罚，我默默谴责着自己，也不知道秋末会不会像我那般被打板子。
　　去瞧瞧她吧！
　　我这么想着便一骨碌翻身而起，将裘皮披好便踏出出了我的卧房，匆匆奔着丫鬟们集中住在一起的院子里走去。
　　这院子平房斜瓦，院子的平坝内搭了许多晾衣裳的粗线，许许多多的房门或开或闭，这还怎么找啊？
　　“喂，你知道秋末的屋在哪儿吗？”有一个丫鬟路过，我连忙将她拦下。
　　她看了我便神色慌张的下跪，“贱婢见过小姐！”
　　我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我问你，秋末的屋是哪间？”
　　她这才站起身来，有些古怪的对我指了最靠里的一扇门，支吾道，“回小姐，那间便是了。小姐若是无事，奴婢、奴婢告退。”
　　我随意挥挥手，便朝那间屋子走去。
　　不对劲！我敏锐的嗅到一股血腥味，那是我在兽族中多年练就的本能，血液的味道能使我感到丝丝兴奋；可眼下，那血腥味便是从秋末屋中传出的！
　　我立即快步掠向秋末屋子，破门而入。
　　入目之景令我头皮一震胸口如遭重锤，瞬间手脚竟都开始发抖。
　　我看见秋末了，她确实没有死。
　　周围一切似是都静止了，唯有我和床上的秋末是动态的；秋末她...秋末她...
　　我呆如木鸡的望着口中仍在流血不止的秋末，她的左右手已经不复存在，口中亦是黑洞洞的一团，我咽了一口唾沫，慢慢走近。
　　她的舌头---已经被生生拔了下来！
　　整个脸已经毫无血色的秋末，现在就像是我当初捡到君迦若那般残破不堪，她快要死了。
　　我颤抖着不住后退，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尖叫出来，不，这不是真的...我不敢相信我的一句话，竟然毁了一个人！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明白，原来我茹毛饮血并不是最可怕的，野兽较之于人，原来显得那般可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我的小院，直到一双柔软的小手帮我解下裘皮，我才猛然回过神来。
　　“奴婢夏至，参见小姐。”距秋末遭殃不过区区半日，管家便已找到一个接替她的丫鬟来伺候我？
　　想起秋末，我惊惧不定的瑟缩一下，手中的热茶便洒在手背上，迅速烫红一块皮肤。
　　“奴婢该死！请小姐责罚！”那名叫做夏至的丫鬟惊恐的跪在地上求饶，我看着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我没好气的冲她嚷道，“不关你的事！”
　　她却越发的惊惧起来。
　　我揉揉脑袋，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起来吧。我有事要问你。”
　　“谢小姐不罚之恩！小姐请问。”
　　“秋末...她，我来之前她是伺候谁？”我瞧着夏至。
　　“回小姐，小姐来府中之前秋末一直是将军的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那她伺候君迦若多久？”我犹豫问道。
　　“秋末姐姐今年十四岁，奴婢和她一同被买进府中，她八岁就开始伺候将军了。至今六年。”夏至恭敬的回答道。
　　我如同被一股冷水迎面浇下，瘫坐在软榻上。
　　秋末伺候君迦若已经整六年，六年啊,如今不过是听了我一句话便沦落至此...
　　她是那般小心翼翼尚且如此，那么我的性格呢？我惊疑不定的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莫名开始思念我的同伴们，还有黄金虎。
　　若是有朝一日我也听见一些不该听见的，那君迦若是不是也会像对待秋末般待我？
　　我将茶杯放在桌上，瞄了一眼夏至，“你觉得，生更好，还是死更好？”
　　夏至脸色一变又要跪下，我一拍桌子，恕眉道，“不准跪！说！”
　　她这才颤巍巍开口，带了哭腔道，“回小姐，奴婢、不，贱婢认为，生...生更好！”
　　我走至铜镜面前，望着镜中美丽的少女，自言自语道，“那么...生不如死也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