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若莫非》烈焰青冥

14、战黎回京

　　这场风波竟就这样无声平息下来，而皇上与我的关系越发的好起来；有时甚至会偶尔对我露出孩子天性。
　　对于这样的改变我实在有些惶恐不安，这让我觉得我私自做出让我与君迦若背道而驰的选择般，时时令我难受。
　　而我，已有多日不曾见过君迦若，心中十分思念他，不知他可好？不知他可知道自己惦念着他，也不知…也不知他是否会想我。
　　日子似离弦的箭般飞快过去。
　　这日我早早便在三希堂门口候着，天还没亮完，皇上也尚未退朝。
　　“晨雾湿气重，主子仔细着凉，还是进去等候圣驾吧。”昨日江公公分派了个叫小吕子的内监伺候我，这人性格机灵，反应挺快；说话做事都八面玲珑，这样的人用好了，是只能咬人的狗；用的不好，就是能噬主的祸害。
　　一阵料峭的风吹来，小吕子忙将暖炉递上，建议我去三希堂内等候。我看他一眼，耐心对他说，“三希堂乃皇上办公之处，内里必定有机要奏折，若我擅自进出，若是有个甚么说不清的好歹，岂不自找祸事。”
　　小吕子面色一白，掌嘴作揖道，“奴才逾越了！还请主子责罚！”
　　“谈不上责罚，你记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这是为你好。”我捏着暖炉，抬眼打量天色，“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主子，现在辰时一刻。”
　　我默然，只道了句“继续等。”这几日我已经能将十二个时辰记个大概了，这辰时一刻大约相当于我往日睡醒的时辰；若是朝中没有大事上奏，皇上再等等便该过这三希堂来了。
　　果然，辰时三刻时便看见皇上在一众宫人整齐的拥簇下姗姗而来，我心中苦笑想着，终于能进去烤火了。
　　“身子可大好了？”皇上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见我在此等候还随口问了我一句。
　　“谢皇上关心，若栀身体向来康健，如今已无大碍。”我矮身一福，随着他进了三希堂。
　　皇上刚坐下不久，那带刀侍卫便托盘而入；盘内仍旧只有零星四五个奏章；我只瞄了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的拿起墨条研墨，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研墨完毕我便自觉侧退一大步，
　　待皇上将奏折纷纷批阅完了之后对江公公耳语几句，只见江公公极快掠过一丝诧异之色，复又领命下来；对左右宫人们说道，“皇上今日略感风寒，不喜吵闹，你们就先退下吧！”
　　我心中一喜，今日不用当值？那我岂不是能早些回去，也不知君迦若是否回府了，现在让小吕子去拦还能否看到人？
　　我按耐住心中兴奋，也与其他人一起退下，却听江公公开口说道，“若栀姑娘留下，其余的都退下！”
　　退下的宫人们打量我的眼中便又多了几丝羡慕与同情，在她们眼中，一朝可在君王侧，不是荣华即是富贵；我闻言却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如此，我也不知何时才能看见君迦若。
　　“若栀，过来。”皇帝一见没人，就立即像个小孩子般对我龇牙一笑，“若栀，你知道战黎吗？”
　　我倒茶的手一顿，战黎乃是君迦若表妹，虽是女儿身却满腹韬略，文武兼具；君迦若与燕建冥大战那年曾排除众议将战黎带往战场，君迦若对那个女人颇为信任，曾直命其为军师；而战黎也没让君迦若失望，在一场战争中用诡谋将敌军逼得落荒而逃，人称“女诸葛”。
　　当然，这些总共加起来也不及她尚未成亲让我记忆深刻。
　　我在君迦若府中曾听说，断粮绝水师资匮乏时，二人曾共吃草根果腹，食同桌寝同眠！
　　将热茶递给皇上，我回答他说，“我听说过她，军中女诸葛。”心中却一紧，难道这个战黎要回帝都了？不是说她在边境任职军师吗？
　　皇上拉过我的手，“边疆军事暂时安稳，战黎这次回来参加祭天大礼。”
　　我吃了一惊，心中原本四平八稳的情绪立即一起涌上心头，失声问道，“真的吗？战黎真要回朝？”
　　皇上看我一眼，面色古怪道，“她回朝你竟如此激动？”
　　自觉失礼的我只得呵呵一笑，眯眼道，“坊间有关她的传说可多了！我这个人就是崇拜一些英雄，素问她文韬武略样样得行，想要与之结交而已。”
　　“这有何难！回京后机会多得是。她再如何终究是要嫁做人妇之人，算何英雄！”皇上瞄我一眼，哼道：“英雄终归为人臣子，朕才是一国之君。”
　　我顺着他一笑，又为他端一盘糕点来，“皇上，若栀求你件事。”
　　他望着我，疑惑道，“何事？”
　　我笑眯眯望着他，“战黎回朝之日，若栀能出宫回将军府一趟吗？”
　　“若栀，你怎会突然想去将军府。”他定定看着我，我心中苦笑，只怕这皇上又别扭上了；也是，我们的关系将将好了些，君迦若又是他敌对势力，我这突然说要回将军府，定惹他生疑了。
　　“唉，就知道你又要怀疑我了！”我看他一眼，直接对他说了出来。
　　我若是他，我也会生疑。
　　这样想着，我故作生气的看他一眼，一跺脚便转过身去。
　　“若栀，你生气了？我不是怀疑你。”果然，见我生气，皇上就服软了，他清亮的声音响起，带有一丝犹豫。
　　我仍旧不理他。
　　这些日子，皇上已经将我当做他的同伴。从来没有过的同伴，帝王是孤独的，而他这样的皇帝更是孤独；我在他面前表现出的直率与新鲜已经牢牢吸引了他。
　　“好吧，朕答应你。”这一对峙，他明显败下阵来，并不心甘情愿的答应下来，遂即又强调道，“只此一天！当日便要赶回来。”
　　我笑嘻嘻转过身，对他比个兰花指抛个媚眼，“行！”
　　他小脸一红，立马低下头去不再看我，口中结结巴巴“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得意一笑，唔，沈云姐姐教的这招果然是屡试不爽。
　　那日我在丞相府中与沈云姐姐说话间对她抱怨我总惹君迦若生气，沈云姐姐当时神秘一笑，说我若是再惹君迦若生气便对他这样，保管他立马就不说话；起初我还半信半疑，不想那日一试果真灵验。
　　“皇上，战黎何日达京呢？”
　　他脸上红云消散，瞄我一眼走至书桌旁，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招手示意我过去。
　　“若栀，朕的名讳叫做宇文泽，字坤伐。”他瞧着我，一字一句轻轻说道。
　　我凑过去低头一看，字体工整处却又能从撇捺只见看出不羁，用我的话来说，就是很美的字，我顺着念出来，“宇文泽,坤伐？”
　　“惠泽民生，伐尽狼虎，好名字！”我赞叹道，先帝膝下就这么一个皇子，定是希望他做一个流芳万世造福于民的好皇帝。
　　皇上却猛然抿唇，一言不发。
　　待我意识道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也略微不安，他如今的处境又怎么能“惠泽.民生、伐尽狼虎”呢？
　　我这无心一句，必定又让他想起伤心事了，我有些迟疑着开口唤他，“皇上？”
　　他看我一眼，眼中已经不复将才的黯然与羞愤，开口道：“若栀，以后无人之时你可呼我名讳。”我呆了一呆，却又不敢违逆，便又小心翼翼喊了句“宇文泽。”
　　他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对我说，“父皇为我取名泽，定是希望我成为一代明君造福百姓...”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瞄着他的龙袍，觉得无法直视。
　　我内心十分排斥这样的谈话，无端让我觉得郁郁不安；我牢记自己是君迦若的妹妹，我姓君！我不能与宇文泽产生过多纠缠，那样不好。
　　“宇文泽，你别说了。”
　　“若栀，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是个无用之人？”他问我道，声音略带急切。
　　我张张嘴，却不知作何回答。
　　无法忽视他眸中的不安，心中猛然想起宇文泽只是一个孩子，他才十岁而已…心猛然一疼，
　　我对他一笑，安抚他道：“我记得一段话叫做‘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是隐国之君，何必妄自菲薄？你若能平内患安外乱，必定会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明君。”
　　他神色动容，若有所思道，“平内患安外乱？”
　　我这便冲他一笑，“宇文泽，我只是无心一说而已，听与不听全在你。”
　　他站起来，盯住我道，“你平素总是没心眼，总爱说笑。若栀你记着，此话若是传出去，孙夜淮必定会对你下杀手！是以这话便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懂否？”
　　我心中哑然一笑，我比任何人都要精通生存之道！
　　我不会让孙夜淮逮到任何把柄，因为我不会连累君迦若。我同君迦若的命运自那日被他从幽林中带出时便连同在一起了。
　　“若栀知道了！”我感激的对宇文泽笑笑，原本以为宫中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哪里知道这个曾让我不以为然的皇上竟是为我暗渡温暖之人。
　　君迦若与宇文泽，二者似乎都与我有一层微妙的关系。两者之间的斗争不管鹿死谁手，至少我都不会有性命之虞。
　　但从私心来说，我仍旧偏向君迦若，因为我无法不爱他。
　　“这宫内处处皆是孙相眼线，除却江宁海和你，我连个说话之人都没有。”皇上叹口气，用那双清亮的眸子看着我道，“以前廉清没死之时，日日怪我不争，眼看隐国山河快要易主了，却认贼作父！”
　　我只为他递上一杯水，静静的听他说话。
　　“......山河易主？哼！朕在一日，这江山便仍旧是宇文家的！”他突然冷笑，“你们难不成真认为孙贼敢杀我？！”
　　我手一颤，水便注出茶杯；我喊了声，“皇上！”
　　此话何解？！
　　莫非眼下形势有变？！
　　而他却闭口不提此事，笑呵呵与我说了许多玩笑话，我志不在此，便也敷衍了他一上午。
　　他见我不说话，自己也觉无聊，便让我回燕喜堂歇着去了。
　　我坐在软榻上，屋内一片祥和，我心中却掀起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