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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三十六章 五芒星阵(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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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魂钟※
郁风冀始终安静地跟在幽蕴身后,双眉微蹙。血魔教徒现身钟内,是否说明,血魔教亦对此钟虎视眈眈?想起昆仑圣境守护者执意入钟……郁风冀心念一动,莫非引魂钟内即将发生之事,会对混乱不堪的六界秩序有所影响?魔界与妖界,似乎都觊觎着鬼界这支力量的归属。
抬眼瞥了瞥幽蕴的背影,郁风冀蓦然道:“你很焦急。万俟姑娘出什么事了?”逼退厉鬼后,引路之人前行的速度越发快,以他的脚力也得时不时提气以轻功追赶。
入钟至今,他隐约察觉到引魂钟是一个独立的异空间,外界所见的钟壁不过是摆设,内里别有洞天。这也就是为何他跟着幽蕴走了那么久,却仍未走到尽头的缘故。极重的阴气与极浓的黑暗教人看不清钟内确切的景象,倘若无魂魄带领,纵使他十分适应在黑暗中生存,仍是举步维艰。
幽蕴闻言顿了顿身形,缓缓道:“我、我怕你会很生气,所以……公子还是别问了,快些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说着飘得更快了些。
郁风冀默然跟上,面色不禁一沉。他就这样随着一道虚无缥缈的光影,快步行走于黑暗中,不疑不惧、不慌不乱。他并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内心满满的期待将一切负面情绪蚕食殆尽,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到这条路的终点。
时间的概念被黑暗悄然夺去,郁风冀浑然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眼前却逐渐出现了几道绿莹莹的光,乍看像极了灵蟒眸中的碧芒。那便是引魂钟内唯一的发光之物——磷火,又称鬼火。虽为“火”,燃着的焰却是寒冷如冰。
借着幽幽绿光,郁风冀勉强看清眼前是数十级灰黑色的石阶,直直地向上延伸。幽蕴停在第一级阶上仰头顿了半晌,松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还来得及,他们还没有回来……”正当郁风冀欲开口询问时,她又匆匆沿着石阶往前,边压低声音道:“公子可知‘神形羁绊’一说?”
郁风冀颔首道:“离体的魂魄与未灭的肉身之间尚有羁绊。”这也是为何万俟雪韵三魂七魄脱离躯体散落世间各处,三年来仍能屡次寻得肉身,希冀以自身力量将其夺回。魂魄一旦认定一具躯体,双方便有了羁绊。这样的羁绊,往往在生命伊始之时便已结下。
“不错。”幽蕴续道,“钟内尽是执念颇深的厉鬼,暴戾无情、蛮横无理。但引魂钟至今未出过大乱,公子可知为何?”鬼火散发的碧光越发清晰可见,她的身法却缓了缓。
郁风冀一怔,锁眉更深:“他们肉身已灭,精气尽失。除去各自所怀执念不同,厉鬼之间毫无差异。”没有了金钱、相貌、身份间的相互攀比,矛盾与冲突皆无法激发。入钟之前,他们眼中有鲜活的世界,“活着”的意识十分鲜明;然而入钟后,哪里都唯有黑暗,他们渐渐意识到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死去”,生前的一切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因而世俗的观念被他们舍弃,执念支撑的魂魄化为厉鬼——执念散去,他们坠入轮回;坚守执念,他们便永远嘶吼于引魂钟内,无法解脱。
幽蕴愣了愣,没料到郁风冀竟将这复杂的内心变化过程一语道破。她轻叹了口气,道:“那么公子可知,肉身未灭之魂对于无法逃离引魂钟的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特殊的魂魄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沟通外界的唯一渠道。那也就是说,这样的魂魄较那些普通的厉鬼而言,极其特别……不等他想明白,又听幽蕴低低问道:“公子博闻,可曾听说过我们鬼界的‘五芒星阵’?”
郁风冀面色一沉,反问:“你迟迟不肯告诉我原委,莫非是因为万俟姑娘……竟成了‘五芒星阵’的祭品?”语气中透着压抑的怒火,握剑的左手手背青筋暴露。尽管如此,他仍是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石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暴躁与焦虑。
这样的隐忍反而教人畏惧。谁也不知道这窜跃动的火苗会在何时、因何事而爆发,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爆发后不可避免地将有一场燎原之火。幽蕴隐隐有些担忧,她宁愿此刻郁风冀暴怒之下冲上石阶,不顾一切地解救万俟雪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一包点着了引线的炸药。
然而引线是长是短无人知晓。
罗剑塬一手拨弄玄儿小巧可爱的脑袋,一手控制车轮。这轮椅虽是木制,以他单手之力却也绝无可能推动。然而他不但推得快而稳当,面上还不显丝毫疲劳,反而是轻松至极——只因他并非轮椅动力之源,充其量是起到“舵手”的作用。
倏然咯噔一下,轮椅猛地一顿。“哐”的一声,罗剑塬堪堪抓住扶手才没被震下车座。心有余悸地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蹙眉叹道:“麻烦玄儿前辈下次提前告知在下,在下不希望这辈子是从轮椅上跌落而死的。”
灵蟒狠狠甩了几下蛇尾,张嘴打了个哈欠,闭着眼喃喃道:“烦,连觉都不让人好好睡。”先是费了些精力赶跑霜漓那个老妖怪,接着又弥补盐祖灵力之不济开启引魂之阵,现在不仅要对付这些说强不强说弱又不弱的厉鬼,还得帮忙推动轮椅……玄儿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睡觉。
“玄儿前辈,在下刚刚想到了一事。”趁着灵蟒小憩,罗剑塬轻声问:“小雪三魂七魄离体,那么她的肉身,此刻又在何处?”
等了许久,没有得到答复,轮椅也没有再动。聚锡楼二公子安静地注视着玄儿身上泛着寒光的层层鳞片,嘴角不自觉微扬。这道行极高的昆仑圣境守护者,看似深不可测,实则可爱得紧。千百年枯索无味的时光磨平了他的棱角,昔日嗜血之妖,今日只是条打着哈欠日日寻处休眠的小蛇罢了。
唯一牵绊他使他无法完全得到自由的,便是雪剑剑主。
“我忽然觉得,或许我不该来的。”
岑寂中,灵蟒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教罗剑塬不禁一怔,继而挑眉追问:“你的意思是……”
“雪韵的肉身,交给旁人我不放心,因此时刻带在身上。只是……或许我真的不该来,更不该带着她的肉身一起来。”说着,玄儿狭长的眸打开一道细微的缝隙,碧芒幽幽恍如两道跳动的鬼火。
罗剑塬默然不语,顺着鳞片的方向安慰似的抚摸,等他继续往下说。
没过一会儿,车轮再度辘辘滚动。灵蟒抬头瞥他一眼,淡淡道:“走吧,鬼界‘五芒星阵’就在前方。”言罢,满意地看到眼前俊朗的面孔瞬间变得煞白。
终是走到了石阶尽头。
鬼火之下,一个圆形的大理石祭台泛着寒冷的光。祭台上伫立着五根长长的石柱,自顶端缠绕起密密麻麻的锁链,结实得仿佛能禁锢世间一切。大理石上五道约摸一掌宽的凹槽将石柱末端联结,构成一个五芒星的图案。这便是“五芒星阵”。
郁风冀立于祭台边缘,眯起眼仔细打量。阵法显然还未发动,祭台上一个人,或者说一缕魂魄也没有。但是他隐隐有种感觉,似乎……他向前几步,见幽蕴未加阻拦,便又靠近一些。果见石柱末端的锁链上,似乎捆绑着什么。
碧光骤亮,幽蕴引来一抹磷火悬于郁风冀头顶不远处。借着这略带诡异的光线,他终是看清了眼前景象,瞳孔陡然收缩!
那是少女模样的淡淡魂魄,衣衫褴褛,破裂不堪。她双膝跪倒在冰冷的祭台,赤足,白皙的肌肤上有深深浅浅的细小擦伤。沉重的锁链铐住她两只小巧的手腕,高悬头顶。衣袖滑落裸露出嶙峋的手臂,尺骨、肱骨与关节的形状清晰可见。长发垂地,遮挡了她的面孔与神情。然而只需稍加想象,便能知道被囚禁的她该有多么无助、多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