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69、第三十三章 难入引魂（上）

　　……
　　“玄儿，这次下山，我遇到了一个男孩。他说……他叫独孤聆风。”
　　被雪韵柔软的小手轻抚着脑袋，灵蟒舒服地哼唧两声，算作回应。
　　“玄儿玄儿，我第一次见到独孤聆风这样的人！口是心非……别扭得可爱！”
　　午觉被人打搅，灵蟒极其不满地撇了撇嘴。口是心非，那是可恶，哪里可爱了？然而接下来的整个下午，“独孤聆风”四个字都萦绕在他耳畔。这绝对是入冬以来最糟糕一个的午觉！
　　他终是忍不住动了动眼皮，黑暗中打开一道微小的细缝，女孩灿烂的笑颜阳光般刺入他碧绿的眸。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积雪反射的光芒，也能褪去那层冰寒，酿出直达心底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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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派※
　　灵蟒吐了吐信子，仰着脑袋眯起狭长的双目——逆着苍白的阳光，铜钟的剪影显得分外威严庄重、凛然不可冒犯。而最令这位昆仑圣境守护者在意的，是钟内溢出的阴气，极重。
　　信子吞吐，玄儿碧眸半阖，一脸嫌弃之色。倘若不是为了雪韵，他实在是不想来这种地方，得空倒不如在圣境晒晒太阳，也好过到这阴冷的地方活受罪。
　　——然而万年前许下的承诺仿佛一个无形的枷锁，箍得他生疼。
　　有叶之焕和她背后那位无所不能的仙人，雪韵自当无恙。可不知怎地，对于这一代雪剑剑主万俟雪韵，灵蟒总是办不到仅仅履行“守护”之约那么简单。
　　或许是她曾伴他度过了那么多枯燥乏味的日夜，让他在睡觉之余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
　　“不过这事是不是也太有意义了点？毁引魂钟……哪有那么简单，啧啧。”咋舌兀自喃喃着，玄儿仰天打了个哈欠，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尽快在这片积雪中找一个适宜的睡觉之地”上。
　　同样是身处昆仑山中，阳光洒在身上竟有阵阵暖意。灵蟒瞬间有些晕眩，耳畔却隐约响起愈来愈近的金石之声，暗忖着怎会有人蠢到在昆仑派动手，四处寻觅一番后无奈地一头钻进雪中藏身。他不能在溜进引魂钟之前就被人发现。
　　打斗声至，只见一名道姑手中拂尘一抖，成百上千的银丝登时朝四面八方张开，宛如呼啸的魔爪，恶狠狠地袭向一名手持银剑的白衣少年，似是要将他吞噬、碾碎。那少年倒也不慌，身形微动便退出十丈开外，举剑恰巧挡住攻来的第一缕银丝。
　　正在此时，两道白绫破空而至，旋转着将那气势凌人的魔爪包裹其中，又猛地抽紧！拂尘攻势顿时被阻，白衣少年趁机逃开，瞥一眼手持白绫一端的蓝衫少女，暗自防备。
　　道姑冷哼一声，紧握长柄发动内力，指节微微发白。
　　玄儿躲在不远处的积雪中偷偷探出脑袋，只瞧了一眼就忙缩回去，吐吐信子。那白衣少年是夜语庄庄主郁风冀，他不久前刚见过；蓝衫少女看似柔弱实则武功倒也高强……倒是那老道姑！灵蟒砸吧两下嘴，这个叫霜漓的老妖怪活了一百多年居然还没死！
　　几十年来她曾硬闯昆仑洞数次，恰巧叶之焕都不在，茹升又对她不敌，唯有虚心请出昆仑圣境守护者来应对。次数一多，玄儿也烦了，便花了三天时间在洞前布了个颇为深奥的古阵法，这才有了一段难得的清静日子。
　　因此灵蟒比谁都清楚，这老道姑可不是省油的灯！
　　食顷，果真听见响亮的白绫断裂声，以及蓝衫少女脱口的惊呼。挣脱束缚的拂尘在灌满真气的长柄引导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恶魔般向奚悠雪怒冲而去！柔弱的少女甫被霜漓百年修得的内力震伤，此刻竟是避无可避！
　　郁风冀面色一沉，收起一贯戏谑的神色，漆黑的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的光彩，手中的剑微微一颤。白衣无风自动，他浑身陡然爆发出强大的气场，一触即发！
　　然而他并没有机会出手。
　　蓦然“铮”地传来兵刃出鞘之声，一把极薄的剑闪电般出现在奚悠雪身前，一一卸去银丝之力，速度快得仿佛是在拂尘中舞蹈，虚空之中只留下一道道无形的剑影。郁风冀顿时松了口气，抬眼便见那道姑身后多了一辆轮椅，心下了然。
　　——聚锡楼二公子罗剑塬的宝剑“叶影”，在兵器榜上排名第四，仅次于风剑、雪剑与缥缈宫宫主凌霏雁的长鞭“泣焰”。
　　剑如其名，叶影乃所有名剑中最轻、最薄者，号称即使要将一根发丝一劈为二也游刃有余。
　　罗剑塬重伤之后半身不遂，所幸他曾向昆仑四侠之首箫剑讨教过一些时日的御剑之术，又借助叶影的轻、薄，方能如从前一般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此番他与郁风冀、奚悠雪同上昆仑，皆因三人得知万俟雪韵三魂七魄被关入引魂钟。表面说是想在昆仑派一慎掌门面前替雪剑剑主说个情，实则众人心里都明白，被送入引魂钟的魂魄哪有再放出来的道理？要想助万俟雪韵度过此劫，唯一的方式便是——硬闯引魂钟！
　　一慎掌门态度强硬：放万俟雪韵？绝无可能。进引魂钟？白日做梦！
　　三人一急，不顾劝阻径直向引魂钟而来。谁知途中竟遭遇这位武功奇高、性子火爆的老道姑，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奚悠雪与郁风冀催动身法直奔引魂钟，罗剑塬碍于行动不便，唯有焦急地自己推着笨重的轮椅尾随其后。他堪堪赶到，便见拂尘攻向面色煞白的奚悠雪，当下心念一动，叶影出鞘！
　　“好小子，竟有些本事！”霜漓冷哼一声，手中拂尘一抖。她身形微动，竟随着掉转方向的银丝一同攻向轮椅之上的聚锡楼二公子！这修为近百年的老道姑，短短几招内先是与郁风冀动手，紧接着转向奚悠雪，现在竟是将攻势立时转移到了罗剑塬身上！
　　郁风冀眉宇紧锁，昆仑派这位“霜”字辈的前辈心中所想实在是难以捉摸，至少方才的境况下，江湖上一百人中，九十九人会选择继续攻向毫无反抗之力的奚悠雪。
　　眼见霜漓瞬间便要到罗剑塬身侧，郁风冀内心迟疑，究竟是该先安顿奚悠雪，还是先搭救罗剑塬？若是选择后者，届时霜漓回头对付奚悠雪，她必死无疑；但，罗剑塬行动不便，与霜漓过招不啻螳臂当车……
　　举棋不定时，只见寒光一闪，叶影破空直攻那道姑后心！
　　郁风冀立刻催动身法到了奚悠雪身旁，顺手点了她身上几处穴位，再抬眼看时，面色不禁一变！
　　霜漓徒手与叶影过招，那灌满真气的拂尘正径直向轮椅之上的少年俯冲而去！
　　罗剑塬口中剑诀不敢停，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成百上千的银丝如指节分明的可怖魔爪，呼啸着向自己袭来！
　　——这一瞬，他以为自己要死第二次。
　　然而雪地中的一切，却霍然，静止。
　　不错，静、止。
　　郁风冀拧紧的眉头、奚悠雪尚未脱口的惊呼、霜漓正欲攻出的剑指、罗剑塬越发黯淡的眸色……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陡然消失，劈向霜漓的唯有一柄极薄极轻的叶影；拂尘硬生生停在半空、停在距罗剑塬前额不到三寸处！
　　这一幕仿佛是勾勒在雪白画纸上的一幅素描，众人惟妙惟肖的神态与动作印证了画者观察之入微、技巧之高超。
　　下一刻，一切又从极静变为极动！
　　奚悠雪惊呼出口、霜漓攻出剑指、叶影狠狠劈下——
　　唯有那拂尘，已然毫无生机地，跌落在积雪之上，一、动、不、动。
　　在场之人纷纷怔住。罗剑塬甚至忘记继续发动剑诀，叶影如断了线的木偶，颓然插入雪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那老道姑嘴唇翕动，脸色发青，恨恨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语调极度阴冷：“又是你，总是你……昆仑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