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5、第二章 初谙江湖（下）

　　喘息时，独孤聆风余光一撇，脸色微变。那闪电般刺向白雪的风剑急急刹住，硬生生停在距白衣少女鼻尖不到一寸之处！
　　银光骤然黯淡，宝剑悬于虚空轻颤。独孤聆风目光一凛，刺骨狂风凭空而起，卷着一地落叶与尘土向莫如絮席卷而去。风剑“铮”地化作惊人闪电，弹指间回到主人手中！独孤聆风举剑劈下，念起剑诀，施展风剑剑法第四式——群风乱零。
　　风自四面八方来，撕扯着莫如絮的身体。她唯有拼尽全力方能堪堪稳住身形。待到她定下心神举目望去，白衣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这狂乱的风中。莫如絮愣了愣，苦笑。这“风阵”正是对方才自己那一鞭的回敬，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风剑剑主用行动告诉自己一个道理——千万别和江湖第一玩心眼。
　　眼见妹妹被困，莫如柳飞快地往白雪口中塞进一颗药丸，紧接着抬起她的下巴。白雪不自觉地吞咽，那颗药丸似乎卡在了喉咙里，颇为难受。莫如柳松开制住白雪的手，高喊：“独孤少侠，我不伤害这位姑娘，请放过我妹妹吧。”说着将手中人往前一送。
　　此言一出，怒风渐渐平息。莫如絮悄悄松了口气，却蓦然感到脖颈一阵冰凉，大惊，才发觉独孤聆风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后。素闻风剑乃江湖第一利剑，纵使莫如絮平日处变不惊，此刻也稍稍慌了神。开什么玩笑，这可是风剑！她唯有略带惊慌地看向自己的姐姐。
　　莫如柳舔了舔发白的嘴唇，道：“独孤少侠，我们姐妹俩拿钱办事，此番刺杀不成，便会将钱尽数退回。你和这位姑娘与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们自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言下之意，此事就算作罢。
　　独孤聆风示意白雪躲到自己身后，见她除了因受惊吓而脸色发白外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风剑仍稳稳地架在莫如絮肩上——他还有话要问。
　　“两位江湖排名第十，自然知道刺杀我不啻于以卵击石。你们看来也是聪明人，怎会如此贪财？”
　　莫如柳、莫如絮面面相觑，踌躇半晌，妹妹抱拳道：“不瞒独孤少侠，与少侠您交手是武林中所有高手的愿望，我与姐姐虽自知不敌，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一试。何况，告诉少侠也无妨，拿钱买少侠性命的，并非缥缈宫。少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做‘枫血阁’的地方？”
　　杀手理应保密雇主身份，然而独孤聆风方才无故放了莫如絮，她们自然该透露些有价值的信息作为回报。见白衣少年锁眉沉思，姐妹俩对视一眼，道：“谢独孤少侠不杀之恩，后会有期！”旋即施展超高轻功拂袖而去。

　　白雪这才松了口气，仰头见独孤聆风似在思忖，知道自己不该打扰，便讪讪垂下头。她虽不懂什么江湖世故，却明白方才是自己成了他的顾虑。倘若自己不在，要他制服那两名女子应是绰绰有余。只是，她不懂，那颗被塞入口中的药丸……身上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她轻咳几声，想将药丸吐出来。
　　仿佛是被这几声轻咳惊扰，独孤聆风扭头看她，拍拍她的肩道：“没事吧。她们是冲我来的，对你并无恶意。要说起来，你是被我连累的。”漆黑的眸中带着歉意。杀手现身的一刻，他已对敌人的武功高低心中有数，知道对小雪无法构成威胁，这才没有立即去到她身边。他却忘了，现下的她，不是万俟雪韵。
　　“不、不是的！是你救了我的命！”白雪咬紧了嘴唇，垂首问道：“那叫万俟雪韵的女子，是不是很厉害？厉害到……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可我，我不是她。”说着，神色黯然。
　　独孤聆风怔了怔，摇头轻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拼命闪躲的视线对上自己的：“才不呢。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站在我身边——由我来保护你。”
　　他的目光教她不宁静的心逐渐安定。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白雪意识到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局促地挣开他的手，小脸发烫，目光不知道该移向哪里。这时，她又忽然察觉到喉间的异物感，忍不住猛咳了几声，胸腔十分难受。
　　“怎么了？”独孤聆风一惊，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关切地问。
　　白雪缓了缓呼吸，将方才吞下莫如柳药丸之事一五一十地道来。见独孤聆风脸色越发难看，便补了几句：“也没觉得哪里不适，也许并没有大碍。”
　　沉默许久，白衣少年叹息道：“缥缈宫的毒药是天下第一绝。枫血阁的事，我会派人去查。现在最重要的，是带你去趟苏州城。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能诊出你究竟吞下了什么。”亦雪与清风已被遣回风雪山庄，所幸苏州城距余杭不远，不过短短几日的路程，这药倒不至于发作——若这个“枫血阁”是针对自己和万俟雪韵，那么让白雪活着，绝对对他们有更多的好处。
　　念及此处，他抚了抚白雪的发，柔声道：“莫怕，有我在。”

　　※郊外※
　　清远悠扬的笛声响起，如袅袅轻烟升入虚空。笛音在树林中缓缓流过，向四面八方淌着，仿佛清泉流水般悦耳动人。微风轻拂，树叶的哗哗声和着袅袅笛音，让树下的白衣少女不禁有些神往，怔怔地仰着头，望着树上袍袖含风、衣带飘摇的少年，以及他手上那支玉笛。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独孤聆风怕自己身子吃不消，便执意停下休憩。岑寂的林中，忽闻这番美妙的笛音，白雪惊喜得近乎忘却呼吸。时间仿佛就此凝固，她沉浸于这不绝的乐音之中，忘乎所以。无名的曲调，蕴藏着绵绵的思念之情与脉脉的爱慕之意，深沉得教人心碎。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忽停。白雪脸上已挂满泪珠。
　　独孤聆风自树上偏偏落地，轻声问：“此曲何解？”
　　“秋水云烟，无法挽留的爱。”白雪低声答，“难道说江湖第一大庄庄主，也无法左右自己的情愫与心中的悸动么？她为什么会离开？你找了她那么久，若她心里有你，为何不回到你身边？”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俯身拭去她眼角的泪滴，默然。
　　夕阳西下，彤云满天际。晚霞下的二人，分坐在篝火两侧，如同凝固了的石像，拉出两道长长的斜影。
　　一夜无言。

　　※苏州城※
　　翌日，二人便到了苏州城。
　　与河港村相比，苏州城是极其热闹的了。大街之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讨价还价的话语更是不断。此时，傍河的一座小茅屋前，伫立着少年与少女，均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绝尘如下凡天仙，惹得路人频频回眸。
　　他们自然是独孤聆风与白雪了。记忆中首次离开余杭，白雪稍稍有些紧张，躲在少年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街上来往行人。她本下意识要拉住他的衣角，可看他现下神色戒备，眉宇间敌意颇深，不自觉有些惧怕，便撇了撇嘴，将手移开。
　　独孤聆风并不说话，只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大步向屋内走去。白雪顿时感到脸微微发烫，但那只大手是如此有力，她不用试便知无法逃脱。
　　屋内摆设极其简单：三个木柜、一张木床、一张木桌，还有几把木椅。引人注目的，是木柜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药材，整个小茅屋也弥漫着熏人的药味。——可见是一名大夫的住所了。
　　倏然，浓烈的杀气自独孤聆风蔓延，本就光线不足的房内转瞬有些阴森可怖。白雪吓了一跳，退了半步，手却条件反射般拽住少年的衣角，小心地抬头打量这令人发憷的小小茅屋。只听独孤聆风冷冷开口：“出来。”
　　话音未落，一名白衣少女自梁上翻身而下，飘逸的身法使得她落得摇曳如枯叶。白袍上绣着精致的天蓝图案，看似如一颗一颗的雪珠，圆润却冰凉。那人淡淡笑着，双目望着独孤聆风，拊掌道：“真不愧是风雪山庄庄主，居然这么快就发现我，佩服，佩服！”
　　“你不该埋伏在这里。”独孤聆风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笑，“烛风没有等在城门，我便知出了事。只是没料到，下手的居然是缥缈宫。更没料到的是，缥缈宫竟如此重视我风雪山庄，竟为我区区一人，出动了二宫主冷如霰。在下一直不解，既然二宫主插手此事，前几日又为何费心地派莫家姐妹前来刺杀呢？”
　　冷如霰挑眉一笑，道：“这是宫主的指令。”
　　独孤聆风双目微微眯起——果然还是与缥缈宫脱不了干系。
　　缥缈宫宫主凌霏雁，自接任宫主之位以来，便甚少现身，除了一年一度的“天定伯仲”比武大会，几乎见不到她真人。在她的带领下，缥缈宫众人的行踪也变得飘忽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只知惹恼了他们，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说来，这“枫血阁”也与缥缈宫有牵连。独孤聆风锁眉更紧，环视屋内，眸色蓦然一动，便拉住白雪缓缓走向一个样式古朴的木柜，边道：“你今日来此，莫非是为了她？”
　　冷如霰嘴角微扬，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与江湖排名第一的独孤聆风过招，她已等了许久。
　　“你倒是猜猜看，能否在我手下，保住这名少女？”
　　话未落尽，陡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