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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墨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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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跟我走罢。”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你的家已经没有了呀。”
“胡说!胡说!你胡说!”
茫然而悲怆的声音一连说了三句“胡说”,一声比一声大,但是,一声比一声惊慌,一声比一声失措。
一脸惨白如纸的女子蹲在地上,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嘴里喃喃自语。
她忽然就哭了出来,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紧闭的双目中湛出,滑过脸颊,滚滚落下,地面被染湿,显现出更深的颜色。
为什么那个人说她没有家了……
她有家呀,在晋国的边锤小城,名曰燕然。
她还有姨娘,有青梅竹马的小哥哥。
不,不应该再说兮濯是小哥哥了,而是——未婚夫婿。
入春之时,她行了及笄之礼。得姨娘准许,等选定一个吉日,她与兮濯便要成婚了。而那些总是调侃她与兮濯的邻里街坊亦明里暗里地坦言,只等着喝他们的喜酒了。
那个人说她没有家了,一定是在骗她,一定是。
朦胧之中似乎有犹如天籁之音的声线传进耳里。
她仿佛被蛊惑般,轻轻放开捂着耳朵的手,侧耳细听,风中有一个风风韵韵的腔调,伴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时隐时现,微妙悦耳——
“阿柒,你又在发呆了,快去洗漱,再过半个时辰夫子便要授课了。”
“免得呀,又像前日那样,夫子授课的时辰到了,你还在慢吞吞地吃早点,最后不得已囫囵吞枣,塞了一嘴的食物,冲进书房,夫子问话时还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哎呀,傻笑什么,我才不会再帮你打掩护了。”
这分明是兮濯的声音。
兮濯与她说话时,总喜欢将尾声的音调稍稍上扬,形成一个独特的腔调。
兮濯与她说话时,总喜欢半是调侃半是纵容,交织在一起话里便有了十分的爱护。
一抹狂喜涌上心头。她慢慢抬起头,先是期待,可还没睁开双眼,一股忐忑不安又随之而来。
但她还是睁开了水光氤氲的泪眼。
顿时,有片片光亮从她的美目里淡淡晕开,唇角也掀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浓浓白雾里,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轮廓。那些话就是从那里传过来,见没有回音,也不甚在意,似乎是经常受到这样的待遇。
朱窗大开,清晨的凉意侵袭进来,如一层轻纱,铺在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她站在窗台边双手搭在一起撑着下巴,就那样遥遥远远地看着那个若隐若现的轮廓。偶然之间,还会痴痴地笑出声来。
蓦地,笑容僵住。
不对,不对,她刚才明明不是站在这个窗台边。
难道……她在做梦?
全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呼吸的频率也被打乱,她已经可以预料到之后会发生的事。
少女狡黠一笑,对着雾中之人高声喊道:“兮濯,你别背书了。快过来,我有话给你说!”
雾中的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晨光微露,万物复苏。阳光从雾中穿透而过,浓雾渐渐变成稀薄。
在她的注视下,如画中一笔一画精心勾勒的轮廓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像是踏着袅绕的雾气而来,精致的五官一点点呈现,秀美绝伦。
他漫步走到她面前,与她隔着窗台相望,眼神柔和如一片飞羽落在脸上。他的声音珠圆玉润,犹如珍珠缓缓滑过肌肤,细致温柔。他挑眉问道:“什么?”
她做了一个小动作,让他俯耳过来。他的眼里流转着疑惑,但还是又向她近了几分,她清了清嗓子,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想说——你、别、背、书、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好了,我说完了。”他的眉目跳了跳,她已经干笑几声,很是识相地退了好几步。
然后,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神情里带着几分宠溺,几分笑意,还有几分纵容,交织在一起便成了对她的绵绵情意。
这就是兮濯啊,她的未婚夫婿兮濯啊。
“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我走到哪里都有他的记忆,即便……即便他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离开。”
“那你……不想为他报仇吗?”
谁在说话?是谁的说话?
她望着窗台外佯装生气的兮濯,两个声音同时在脑中炸开。
窗外的雾气似乎越来越浓,渐渐地向她袭来,雾气拢住了她的眉眼,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两个声音不断重复,重复……
报仇?
为什么要报仇?
她忽然想起来,兮濯死了,有一个人说只要她跟他走,就会替他报仇。
那个人是——
信平君萧絷。
萧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绝望到窒息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