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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为世间情为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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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闻,你别哭好么?你别哭,你这样,我觉得害怕。”
十六岁的小女孩跪在清俊少年身边,摇着他抱住双膝的手臂,冗长的发散在身后,像是一件贴身的丝绒黑衣。
“沈闻,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她不停地擦着眼角的泪,极力平稳声音说道。
可那个埋首在双膝间的男孩子并没有抬头,一直剧烈的抖动着肩膀,低低的如小兽的咽呜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让人发冷。
小女孩再也忍不住,小声的低泣着,伸出纤瘦的双臂抱住高瘦男孩。
“你要哭,就放声大哭吧。就算他们都对你众叛亲离还有我要你啊。沈闻,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永远都不会,除非我死了。即便我死了,我也会化成空气、清风、阳光,围绕着你,不会让你孤独。”
一大段的独白,她说的坚定异常,那份坚定远远超出了她年龄上的成熟和坚强。
所以,后来王放才知道,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坚强,直到有一天你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伤口好些了么?”
驾驶座上,张赋看着慢慢扣安全带的男人,平静的开口问道。男人点头,眼底还残留着的乌青为他平添了一份颓废之美。
张赋不再说话,平稳的将车驶进车道,安静的开着车。
那天,徐医生推着沈闻从手术室出来时,告诉他,如果刀子再深半分,那如今他就该躺在重症病房而不是这么轻松就能出院了事的。
“你们这帮小孩子,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这还好是我在医院,你说要是你爸爸知道了,又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哎……”
他和徐叔叔道过谢,便跟着麻醉还未醒的沈闻进了病房。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
男人是刀伤,扎在离心脏半分处,一寸长的伤口。而那个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的女子,点滴正缓缓注射进她纤细的臂弯里,床头的病例单上,夹着她的B超检验报告。
“沈闻,等一下。”
张赋收回思绪喊住要下车的人,伸手将后座的保温瓶取出来交给身侧的人。“这是食堂廖阿姨炖的乌骨鸡汤。”
沈闻看着手中的保温桶,轻轻扯出一抹笑。
“张赋,”他喊他,少了先前的冷漠。
“恩,说。”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望向远方的梧桐树。
“这十年里,她一共和我说过三次分手。第一次,是我因为父母的事改了我们本来商定好的学校,她为了能和我长相厮守还是和我填了同一所大学,但我偷偷改了她的志愿。因为我知道她一直都想去S城,她拿到录取通知书时,说她不想再见到我,然后和我分手;
第二次是我们大学毕业,我曾经答应了她,毕业后就去S城,可我却临时变卦,其实也不是临时,我早就想远离那个地方,我想忘了一切。所以我不顾她反对南下,她哭着说这次真的不要我了;
第三次,是半个月前,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去医院的那个晚上,她和我坦白了一切,她把戒指还给我,说要离开。”
他望了张赋一眼,顺着张赋远眺的视线看见那颗梧桐。梧桐树下,一个清瘦的少年踩着单车,单车后坐着个长头发格子背带裙的小女孩。风吹起她的长发,像极了十五六岁的王放,美好,纯净,透明的一眼见底。
“前两次,我都有十足的把握,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可是这一次,我开始害怕,我没有信心,我觉得她就像个被掏空了心的娃娃,没有欢声笑语,没有一丝生气。”
“沈闻,她不会离开了。”张赋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不会离开你了,你忘了,她怀了你的孩子。很快,你就要当爸爸了,你是他孩子的父亲。”
刚刚还阴沉着的眼慢慢转晴,沈闻望着张赋,张赋望着沈闻。
“是的,最美好的,总会赋予我的。”沈闻的眼里,一点点逸出希冀。
是的,最美好的,总会赋予你的。张赋目送他走进小区,打开单元门,上了楼。
那天他在医院的病房外,看见沈闻跪在王放面前,他胸前的纱布上,还有着斑斑血迹。
他说:“多多,我们有孩子了,所以,原谅我好么?孩子是无辜的,你不希望他像我一样,生活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里,对不对?”
那个坐在床边的女子,纤细的手掌贴在小腹上,隔着房门的玻璃,他都能感受到她滴落在衣服上的泪滚烫灼人的温度。他看到她蹲下身子,抱住了那个男人。然后,他想要开门得手垂了下来,此情此景,他需要的是离开。
有时候,我们就是这么不明智,爱上了别人的爱情,且深陷不能自拔。
时间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可以忘记彼此曾有过的过失,只余美满。
如果说,这个世间有太多的巧合,那二零零九年的那一天,沈闻大抵是将这世间最为无力的巧合给召回了家里。
九月的那天,阴雨,雨势极大,王放出差在邻城。昨晚刚刚通过电,可今早她的电话就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
沈闻坐在卧室的床上翻看着那本《育儿经》,忽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这让向来听觉灵敏的沈闻从卧室走出来,而另一边唐素裹着洁白的浴巾推开了浴室的门,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那扇防盗门,那扇慢慢被推开的防盗门,然后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隽永。
这是一段故事的结局,这段历经十个年头的爱情,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她觉得恍然如梦。
不论是当时还是后来过去的很多年里,每当想起来,她都会恍恍惚惚的梦里梦外分不清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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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三年石城
“总监,这是这个月的风险评估和各种动与不动产的清单。”新招的小助理将手里的文件夹交到她桌上,可爱的伸伸舌头。
“怎么了?”王放笑望着她。
“没有什么,只是今天又有人给你送花了哦。”她有些小调皮的说道。
“嗯哼,这证明你的保密工作没做好啊,看来这个月的绩效……”
“总监总监,我错了,拜托拜托,我谁也没说。”她双手合十时,桌上的手机正好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座椅上的人一边接通,一边示意她先出去。
“喂。”对方的声音,听着有些悠远的熟悉。
“你是?”
“王放,你过得好么?”
她喊王放时,接电话的人如同掉进了冰窖里一般,她站起身,将空调的温度打高些许。
“我猜你过得一定很好吧?”对方见她不说话,又追问道。
“此话怎说?”
“哈哈,此话怎说?这四个字还真像是你的风格。”
“说重点。”
“因为我过得不好,王放,因为我过得不好,所以你一定过得好,过得很好。”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电话了。”王放不想再和这个已经被她遗忘的人浪费时间,不值得。
“王放,我找你自然是有事的。”她吼了起来。
“那就说事。”
“我历经千辛万苦,找了这么多年,才能联系上你。真是不容易,他们总是将你保护的这么好,滴水不漏。可是,还是被我找到了。王放,我有个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唐素,”她喊她的名字,再没有当年刻骨的恨。“如果你打来只是想和我叙旧,那对不起,我不能奉陪,我还有会要开。”
“王放,你确定?你确定不想知道自己犯了多愚蠢的错?”
王放握着电话,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不挂电话,为什么还要和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纠结于那段早已被时光的流沙掩盖了的岁月。她想,或许她是疯了,也或许她是……真的有所歉疚。
唐素就像是一把织就时光的梭,她一片片,一点点拨开王放大脑内的记忆皮层,找到那隐藏在最深处、最不堪回首的如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