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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捉虫) ...


  •   别了李清照,赵明诚下山的脚步越发的轻快。他脑海中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浮现出李清照那巧笑嫣然的面庞,一路伴随,挥之不去。

      每走一段路,就傻傻的乐一会儿,就这么乐着,回到了府中。

      当他路过前厅的时候,听见父母在厅中,便趋步进厅问安,叩拜完毕,抬头一瞧,见父亲面有怒色,一旁的母亲也是泪光点点,不禁疑惑,便上前一步,恭敬地问:是怎么了?

      赵挺之闭口不语,赵氏看了看其父,才怯怯懦懦的开了口:“你的姨夫陈师道,昨天踏春祭祀着了凉,得了伤寒,死了!”

      赵明诚闻之,不禁心中一阵悸动,竟跟着淌下热泪来。

      且说,陈师道与那李格非一样,同拜于苏轼门下。他与这赵明诚家还是连襟关系,本应关系很好才是,而实际上这两家,却早已势如水火多年。原因无他,只因赵挺之属王安石一派,陈师道属苏轼一派,俩人的政治立场不一样。按理说,官场是官场,亲戚是亲戚,没必要弄得这么僵。但恨就恨在,这赵挺之是一个一旦触动了他政治的立场就特轴的主儿,倘若真要是硬起来,可真是黑白不分,六亲不认。这陈师道与他同朝为官多年,当年王安石一派得势的时候,赵挺之对这位姐夫,可真是没客气,几乎天天都在弹劾他,气得陈师道每每回家都跳脚,扬言这个妹夫真是一个“聚敛小人,学行无取!”之徒。

      但是陈师道却对赵明诚这个外甥喜爱有加,只因其和自己有着共同的爱好,喜欢金石字画。也可以说,他是赵明诚在这方面的启蒙老师。当年他在外地为官,曾专程两次写信给尚在太学读书的赵明诚,说在某时某地偶遇某人携有某朝珍贵名人字帖,让他可以择期择时来淘宝。

      昨日还亦师亦友亦外甥,今日却突闻其死讯,任谁还有个不痛心的?

      见赵明诚也跟着不住的拭泪,半天不语的赵挺之硬邦邦的来了一句:“你看你那点出息!”说完拂袖进屋去了。

      见李格非进了书房,赵明诚才敢拉着母亲问缘故。

      赵氏拭了拭泪,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咳!要说起来,也不碍你父亲什么,都怪你这个姨父臭骨气,家里都穷的叮当响了,还傲哪门子脾气呢!”

      赵氏先是遣散了丫鬟和童仆,才又道:“一日你姨母过来跟我说,这连年的争斗,家里头实在是困难,这刚一初春,天还寒冷着紧,问有没有你爹不穿了的皮裘,借一套先用着,等着朝里放了俸禄,就送回来。我就想啊,都是亲戚的,有什么不能借呢?就借了。没过才几日,你姨母就把裘衣给送了回来,我起先以为是朝里放了俸禄了,还挺替她高兴的。没想到,她却一脸苦相的跟我说:可别再提这皮裘了,那日先是哄着他穿了,赶等着出游回来,他就问,这皮裘是谁的,你姨母也无法,就说了。谁料到,你姨夫当即就发火了,‘噌’的一下 ,把这皮裘重重地往地上一扔,对着姨母大发雷霆说:‘你不知道我不穿敌人家的衣服啊!’

      “咱家什么时候成敌人家的了?”赵明诚不禁皱眉道。

      “可不是!咳!你说这俩连襟是怎么了,脾气都这么犟,像头驴似的!”赵氏叹气道,“昨天就是又出去祭祀踏青,晚上庙里冷,任谁说下大天来,他就是不穿件衣服,硬是给活生生的冻死了!”

      说完,赵氏又不禁落下泪来。赵明诚也很凄惶,但见母亲如此伤感,自己也不好再落泪招惹母亲,只得劝慰着说:“如今新皇帝登基,对两党都是一样的好,平起平坐的,咱算是赶上好时候咯,以后亲戚就是亲戚,再也不会这样了!”

      “咳!但愿吧!”赵氏深深长叹一声,眼中却满是惶然。

      第二日一早,赵挺之带着赵明诚,来李格非家拜访。李格非见二人前来,自然是受宠若惊,忙迎上去道:“承蒙吏部侍郎大人赏光,莅临舍下,寒舍顿时蓬筚生光啊!”

      赵挺之听了自然是心花怒发,笑言道:“李兄言重了,鄙人虽说是刚得升迁圣旨,还尚未去觐见皇帝,如今你我皆还是同等官职,理应多多走动走动,李兄怎得如此客气呢!明城,还不快来拜见你李伯伯!”

      “李伯伯好!”赵明诚作揖相拜,恭恭敬敬。

      “令郎真是一表人才啊!听闻最近诗书愈发精进了,将来必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后定有番大作为!”李格非看着赵明诚一番俊俏文雅的模样,心中自是十分的喜欢。

      “李兄可千万别赞他,纵得他越发狂妄了!我倒素日听闻,贵府千金虽为一介女流,但吟诗作对却是一等一的好,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韵。今日慕名而来,不知可否一睹真容?”虽说李格非在政治上的脾气却为古怪,但也是爱才、惜才、重才之人;再说这李清照,虽是小小的年纪,但作词作诗,却早已显出另一番不同于常人的风流韵味,其诗作在上流士大夫阶层众文人中,早就风靡。

      “小女无才无德的,怎敢奢望大人您垂爱呢?”李格非听闻夸自个儿的女儿,心里也早就心花怒放了,不过嘴里仍还得谦虚着,就对一旁的丫鬟道:“青莲,还不赶快去把姑娘叫出来!”吩咐完之后,自就只顾着跟赵挺之说话。

      青莲答应着正要去,出月亮门的时候,被赵明诚给拦住了,见他问道:“你们家的小娘子,现在何处?”

      青莲答曰:“今日里起的早,怕是在花厅那边玩儿呢,官人且回去坐着吃口茶,容婢子我请来便罢了!”

      “在下也想一同前往,不知……”赵明诚近身一步试探道。

      青莲是个机灵的丫头,她见赵明诚这样问,也不言语,低着头,只用眼珠子提溜提溜的转着瞅他。

      赵明诚被她盯得实在有点不自在,也后悔自己太着急了,连忙又遮掩道:“我早前听闻你家小娘子才学出众,今日得以一见,不免急躁起来,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说完只顾一个劲儿的冲着她作揖。

      青莲见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噗嗤’一声倒是给逗笑了,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一同前往。

      此时的李霜霜对自己的真命天子将要造访一事,仍还浑然不知,她正在尽情做着早起之后的第一项运动:荡秋千!

      后院里的海棠花含苞待放,在勾勾丫丫的树枝子上,泛起红光点点,和暖的阳光撒在上面,特别的安静。树下立着一个秋千架子,上面爬满了爬山虎的细藤,两侧还长着一两朵的牵牛花,紫的紫红,粉的粉红,煞是好看。

      秋千架上的秋千一荡一荡的,有时缓,有时急,有几下还荡的挺高,仿佛想冲到云霄上似的。一条条粉红色的彩绦,飘荡在蓝天下,古语常说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

      可能是真的累了,那秋千一点点慢了下去。李清照下了秋千架,随意轻甩被两边绳子勒红了的纤手,掏出帕子,轻轻擦拭额头的细汗,刚初生的太阳最是温柔的,可她的衣襟上早已是浸上一层细细的香汗。当她下了秋千的时候,不经意的一转身,眼波流转间正巧与站在月亮门前痴痴看着这一幕的赵明诚,打了个照面。

      她见赵明诚如木头一般站在那里,像是看痴了。竟忍不住臊了起来,双颊处被羞的通红,那面容就如同身着的胭脂纱衣一般红润。李清照羞得拔腿便跑,竟连软缎底的绣花鞋脱落了都顾不上,只穿着袜子撒着脚,一溜烟的往自己的闺房方向跑去了。

      青莲在身后一迭声得轻唤:“小娘子,小娘子!您慢点跑,鞋,鞋!”

      又说在这北宋时期,士大夫阶层已经渐渐流行起女儿裹脚的这一习俗了,上流的男子对女子的那双曳曳生姿、步步莲花的三寸金莲,甚是喜爱有加。可这李清照的母亲王氏,她就力主女儿不裹脚,对这种在当时刚刚盛行起来的社会风气,她曾对李格非说过一番颇有见地的话,她说:“你且看,自古以来,真正有出息的大女子,谁还有裹脚的?那花木兰、武则天都裹脚吗?倘若真是顶着那双小脚,又如何能带兵打仗、治理天下呢?”

      得亏是父母的开明,小小年纪的李清照才能免受裹脚之苦。她又哪里知道,日后她得以行遍大江南北,也亏得这双天足的功劳!

      人生的际遇,有时就是这样千转百回,想捉摸,又难以捉摸。

      只见那李清照飞一般似的跑进屋内,娇喘微微,她极力想平心静气,可还是想回头看看,但却又不好意思。这时她一眼瞧见,门后花几上种着一小株青梅盆景,那一粒粒青梅果,煞是香人,不禁撷下一颗来轻嗅,眼睛却只管偷瞧着还站在那里的赵明诚,见他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仍还傻傻地站在那花枝儿底下,迟迟不肯挪动半步。

      闺房里,李清照坐在铜镜前,抿着鬓发,跺着脚,慌乱地喃喃自语道:“他是几时进来的?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最窘的时候闯进来?你看我,头发毛了,衣裳也乱了!真糟糕,准是一副啥模样,落在他的眼里……咳!都是你不好,人家来了,你也不言语一声……哎呀,羞死个人了!”

      李清照一把夺过青莲手里的绣花鞋,紧紧握着,一副小女儿神态般害羞的俏模样。

      “姑娘,放心吧,在赵大官人眼里,您什么样儿都好看!”青莲在一旁逗道。

      “你还说!”李清照给逗恼了,娇嗔道,又紧张地望着铜镜说,“你看看,这袜子都被露水给沾湿了,赶紧换一双吧;还有,你看这汗水沁的,才涂的胭脂都散开了,重匀匀吧!”

      “是,是。”青莲一边答应着服侍道,一边在心里暗笑。

      李清照再次出现在赵明诚的眼中,不过是半刻的功夫。

      见她此时早已换了另一副装束:头戴一朵浅粉色的绢花,双耳别着一对白玉兰坠子,身着一袭青色窄袖襦裙,腰间系着粉色丝绦,上面还用一个“玉环绶”压住裙幅,以防在行走时裙摆飘起,有失庄重。

      李清照轻掀珠帘,从叮叮当当的珠帘后面,袅娜而出。香腮淡红,光影浮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还不来见过赵大人!”李氏笑着唤她。

      她盈盈而来,款步姗姗,轻启朱唇:“奴家见过赵大人,赵公子!”低眉顺眼之际,暗瞥赵明诚一眼

      赵明诚也趁着深深作揖的当口,眉目传情。

      此时,丫头端上新茶,放于赵挺之跟前。

      那赵挺之也不吃茶,见他是满心的喜欢,乐得两眼都眯成一条缝了,嘴里一个劲儿的夸赞道:“贵府千金真是“肩若削成,腰若素约,娴静端庄,蕙质兰心’!不愧是闻名不如一见吶!”

      李清照闻之含羞而笑。

      李清照从丫鬟的茶托中,端下茶盅,亲自奉于赵明诚面前,道一句:“赵公子,请吃茶。”

      但那赵明诚并不接茶,只偷眼瞧着她,痴痴地仍还自我介绍道:“在下姓赵,名明城,字德甫……”

      李清照正被他瞧得是浑身的不自在,又想起此前的窘态,顿时给羞的满脸绯红。只听一旁的青莲笑着提醒道:“哎!赵大官人?赵大官人!”

      赵明诚这才回过神来,想着自己也真是失礼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奴家名唤李清照,无字,号曰:易安居士……”

      前世的冤家,今世的连理,一生的死生契阔,竟从不知不觉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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