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威尼斯》刘陌陌

11、谢谢你，对不起

　　死于威尼斯11

　　人的情感总是跑得比理智快。所以人们常常后悔，如果当时再想一遍就不会这么做了，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冲动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如果当时。。。。每个人都喜欢假设，即使知道不可能更改结局。可我不喜欢假设，因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后悔，我只会抓紧时间去纠正错误。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你睡在床旁边的地毯上，你的侧脸在晨光中变得模糊，昨天没刮的胡子已经变长了，上唇和下巴的地方有青色的胡茬，我只是好奇而已，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你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你说那是职业习惯，总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人看。我伸手摸了一下你的下巴，你醒了，看见我缩回去的手，笑了笑，嘶哑着声音说，扎到你了吧？我摇摇头，没有，只是没见过你有胡子的样子。
　　那你觉得哪个样子比较好看？你干脆睁开了眼，笑笑地盯着天花板，那样子像个撒娇的小孩子。我就想那样逗逗你，所以就仰着脸，假装思索了一番，说，嗯.....都不好看。
　　什么？你想笑，却假装生气地坐了起来，然后盯着我说，这张脸是雕塑一般的脸，知道吗？出门的话有无数女孩子盯着看的，你得好好珍惜。
　　切，我翻了个白眼，这个举动却惹笑了你，你大概也没见过这样的我吧，连我自己都快要认不出自己了，和你斗嘴耍宝，时不时还会挖苦你，可你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享受。吃早饭的时候你问我，晴晴，你早上说的话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我撇着嘴，反正我不觉得哥哥有多好看，个子那么高，脖子还那么长，手那么大，脚也那么大。。。。。
　　你不是跟你朋友说，哦，我哥哥腿特别长，长相是完美的！你突然打断了我，不服气地反问了一句。
　　我想了想，嗯，我是这么说过，不过，这确实是事实。我在心里默默想着怎么反驳，你却开口说话了，不想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子吗？
　　丑八怪的样子呗。我泄气地蜷腿坐在了椅子上。
　　不是，你轻描淡写，眯着眼睛看我，明明是笑，嘴巴却向下撇，吸了一口气，怎么说呢？
　　我知道你又要取笑我，就干脆低头认真吃饭，打算忽略你的每一个字。
　　你接着说，嗯.....眉毛淡淡的，眼睫毛却很浓，你有一只眼睛的瞳孔是棕色的，可另一只是黑色的，奇怪。眼睛很亮，嘴巴很长，笑得时候很好看，奇怪，面无表情的时候竟然也很好看，总之，长了一张奇怪的脸。哦，对了，说我脖子长是吧，你的更长，我看以后叫你长颈鹿吧？
　　我故作深沉地说，哥，你知道脖子长这件事情是会传染的吧？所以，以后离我远点，昨晚就很好，睡地板很舒服吧？
　　咳咳咳.....你被噎住了，喝了口水，假装没听到，竟然问我，我们今天做什么呢？
　　你转移话题的功夫还真是差.......我摇摇头，你却抬起下巴，一脸责怪：都是你传染的啊！

　　没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困，有时候看着阳光撒在河面上，水光晃着眼睛我就想躺在藤椅上，摇着摇着慢慢睡去。可你在的时候我丝毫没有睡意，有时候半夜醒来也会跳下床趴在睡在地毯上的你的旁边，和你面对着面，看着你闭着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想去摸一摸又怕吵醒你，趴得太近也怕你会发觉，但如果离得太远又会害怕睁开眼睛看不到你。这就是爱情？也许，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你说过我是个不懂爱情的小丫头，所以伤起人来毫不客气，使起性子来毫无顾忌。你说，你就不会做那些我曾经做过的事情，你说当时我离开你的时候你想过有一天再见到我的时候会狠狠地报复我，可是当你又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个英国人抱着我跳着舞，我在灯光下的笑脸竟然让你失了神，就像是，又一次一见钟情。

　　你问我那天晚上我看见你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对你说，惊讶。我撒谎了，我当时的感觉并不是惊讶，而是重见天日。我对自己说，于夏晴，这个男人就是你的生命，你的灵魂，可是你就要失去他了。我很清楚，你不会属于我，就像我不会属于你一样，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挣扎，怎么歇斯底里，我都不会是你的，所以，我早就放弃了，只求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能长一点，多一分钟也好，多一秒钟也好，和你手挽着手走在异国的街道上，和你拌嘴开玩笑，怎样都好，就是别让我活在没有你的世界上，一秒钟我都活不下去。

　　你说要带我去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我很好奇那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上昏黄的吊灯，你像讲故事一样告诉我，你住的城市不大，走路的话一个小时就能走遍全城，十分钟就能走到海边，城里的人很少，空气总是清透而湿润的，晚上会像威尼斯一样起大雾，你说你喜欢在雾里走路，是有些孩子气的喜欢，因为那场景很像是仙境，听到这里我开始大笑，你也跟着我笑，我问你，那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你说，房子不大，很安静，虽然你不经常在家，可你在家里的冰箱里塞满了食物，你也会把衣柜打开，就好像晚上你就会回家一样。
　　你停了一会儿忽然自顾自地笑出了声，然后把手压到了额头上，摇摇头，我问你怎么了，你转过头，看着我说，我是笑我自己太疯了，我的房子里有你的一间屋子。
　　为什么？可我从来没去过。我惊讶地问。
　　你捂住了眼睛，嘴角微微上翘，长长地吐了口气，说：是我为你准备的，我一直在想，也许有一天你回来我家，然后，你可以有一个住的地方。是有些自私，只是为了留住关于你的记忆，其实我回国之后一直都睡在那个房间里，有时候就只是躺在床上把你读给我的小说再看一遍，看着看着就会睡着，醒过来的时候是最难受的。
　　为什么？我问你。
　　因为你不在身边，空荡荡的。
　　我忽然语塞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无法控制地，鼻子开始发酸，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我急忙扭过头去，眼泪立刻顺着太阳穴流进了头发里，你没有发觉，喃喃地说：这次你跟我回去的话就可以睡到那个房间了，也算是名副其实了，毕竟，本来就是你的房间嘛.....等我们回去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晚上可以去散散步，也可以去海边吹吹海风，如果天气不好就待在家里，一起看书，或者一起看电影，对了，我有很多黑胶唱片，随你挑，一起听着音乐等着天亮........你在听吗？晴晴？
　　我假装自己睡着了，不敢回应你，是怕一开口便会哭出声来。你轻笑了一声，说，小丫头，睡得还真是快。接着你凑上来吻了我的额头，像往常一样贴住我的后背躺着，把我抱在怀里，挨得那么近，我甚至听见你的呼吸声，轻而温暖，像是春天的微风，你身上的味道永远都是那样的吸引人，有烟的味道，也有洗衣液的味道，还有阳光和汗渍的味道，那味道时刻都在提醒我，哦，我想我这辈子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了。
　　我在梦里看到了你，也看到了我，天空下着大雪，你把我包在自己的大衣里，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我的脑袋上，你笑得那么灿烂，眼睛眯成了线，你问我，晴晴，你说你爱我吗？我撇着嘴，试图从你身边挣脱，你却把我搂得更紧了，干脆把胳膊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也笑了，吸了口气说，那你觉得呢？你把头压低，用自己的脸贴住我的脸，在我耳边轻声说，我说，你爱我。
　　你爱我，你爱我，你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地响起，大雪依然在下，我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天花板上缓缓转动的铜质电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阳台门开着，风吹起了窗帘，我翻了个身，正对上你的睡脸，你的呼吸骚动着扫过我的脸颊，我急忙坐了起来，没想到吵醒了你。
　　哦，醒了？你也起身，我突然觉得鼻腔一热，不好，我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血液已经失控一般从鼻子里往外涌，我爬起来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你扑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已经看不清你的面孔了，只记得你拿着白色的毛巾压在了我的鼻子上，可是很快地，毛巾变成了红色，你慌了手脚，直接撩起了自己的衬衫又一次堵了上来，你在叫我我能听见，可是我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那一刻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是时候了吗？我要在今天离开了吗？我抬起手无力地放在了你的手臂上，眼睛已经是半闭，模糊之中只能看见你的眼睛，惊恐，害怕，又似乎有东西在燃烧。血液灌回我的嘴巴里，甜腥味四起，我刚一张嘴血立刻又从嘴巴里涌出来。
　　我说，哥？你呵斥到，不准说话！声音却是颤抖的。
　　我说，哥，对不起。
　　不是说了不准说话吗？！你生气了，提高了音量，左手已经把我的身子撑了起来，想要把我抱起来的时候却因为麻木的双腿而重新跌到了地面上，你想去抓住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因为右手堵着我的鼻腔而动弹不得，我知道那一刻你有多么害怕，你有多么无助，你趴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说，求求你，求求你.......我知道你在恳求什么，求我别走，求我活下去，我也在求我自己，我也在告诉我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还没去过你生活的城市，我还没见过你为我布置的房间，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看书，听音乐，一起散步，去海边。还不是时候，我还没对你说我爱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突然地走了？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朦胧中看到你的面孔慢慢消失在黑暗当中，有很多不同颜色的灯光跳动在黑暗当中，像是流光一样一闪而过，在我的眼前滑动着，闪烁着，有时候还会发出声音，是玻璃破碎的声音，清脆刺耳。我忽然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夏日，还是那个门廊，还是那块破旧的地毯，我光着脚坐在地毯上轻声念书，易然哥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打着盹儿，我念着念着便满眼泪水＂那是一个长长的，阴郁的，寂静的秋日的一天，乌云低地地压在地平线上，我策马独行在孤独的乡间小道上，当夜幕降临，终于发现我自己已经来到了破败不堪的厄舍古屋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