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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入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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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卫鞅来韩国的目的还真不是为了寻找明君以望一展抱负,只是原先在魏国经历的那些事让他心生烦闷,单纯地想着离开魏国到别处走走散心,而第一站就选了韩国。
韩国虽然富庶,可是国力却是六国中最弱的一个,根源之一就是吏治混乱,官制不明,氏族贵胄权力过大,兵力无法统一凝聚,在很大的程度上限制了国力的发展。大概真是天有定数,两年后新韩候继位,很快就拜了申不害为相,在韩国力行变法,使得韩国在短短数年间一举成为诸候国中的“小霸”,引来了六国的侧目和堤防。
如果秦国的这卷求贤令晚个两三年才颁发来山东诸国,说不定,卫鞅已经选择了韩国,或许这就是天意。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虽然卫鞅有了前往秦国的决意,但他并没立即动身,而是仍在新郑停留了半个多月,待他对新郑有一个大概的认知后,才向陈林说出他要去秦国的事。
陈林有点可惜,他知道卫鞅一心向往治国立法,本以为会要再等个两三年的,却没料到秦国的一卷求贤令,就将卫鞅的心魂给勾去了。有些遗憾,可还是说道:“卫兄大志,望能在秦国一展胸中经纬。”
卫鞅拱手作礼,道:“陈兄不与我一道去秦国?”
陈林哈哈一笑,“我和你不同。你志在入仕治国强国,我意却在青灯古简求学寻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结伴同游自是乐哉美事,可当遇到理想相悖时,自然就是分道扬镖了。”
诸子百家,家家各有所长所求,卫鞅自不会勉强,就好比陈林知他心中所向而不会强说他去接受无为之道一样。于是他道:“大河恒源,以盼他日还有再见之日。”
陈林回礼道:“能与君一游,感悟良多,实乃平生美事,同盼他日再见之时。”
卫鞅再行一礼,随即上马,一策马鞭,朝西方赶去了。
尘烟渺渺,陈林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身影远走,直至消失于眼中,才悄然摇头一叹,语气颇有几分落寞,随之牵过自已的座骑,转身上马,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从新郑出发,经伊阙,出宜阳,再入去年魏国从秦国那里抢过来的函谷关,过阴晋军营,就是秦国边境了。
过了函谷关,卫鞅就有意识地放慢脚步,观察起秦国的风土人情来。他一边观看,一边感叹,这函谷关真乃天赐关隘,北临大河,甫靠大山,东西百余里,狭缝险阻,车马只得单身而过,无法并排,此等险峻的兵家必争之地,秦伯居然舍得将它让给魏国。
卫鞅略略沉吟,转念就想明白了,依当时之势,秦国若不主动求和,那拖长的战役会将整个秦国给拖垮。魏国可以坚持持久战,可秦国却是拖不起。这么看来,这位秦国新君,倒是个懂得取舍的人,虽然秦国失去了函谷关,却仍占据关中,保留了绝大部分的实力。
沿着官道又往前走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已是在秦国境内。
夕阳晚霞,虽是夏季,可山地早晚温差甚大,一阵风吹过,捎来远处的号角声,卫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算了算路程,这里离宿馆还有几里路,如果现在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应该还能在天完全黑透之间赶到,只是四周一片平地,希望中途不要出意外。
“驾!”卫鞅不再犹豫,鞭子一抽,马儿立即欢快地跑了起来,撒脚往前冲去。
跑了小半个时辰,官道旁边果然有一宿馆,外面看过去十分老旧,似乎有些年头了。进了宿馆,并不像魏国那般有人主动迎上来牵马,而是要客人自已把马系好,然后进入堂屋中,才有专门的人来安排住宿吃饭等事宜。宿馆外表看起来很老旧,所以内在也不会很奢华,事实上,可以用得上简陋二字来形容,而饭食也只有豆饭藿羹和干饼之类的主食,并无酒肉提供。
卫鞅初感有些不适,但很快就适应了过来,没有去相府之前,他也曾与老师一起周游列国,布衣粗食,清寡度日。于是他没挑剔什么,随意吃了些干饼和野菜汤,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先生,夏日燥热,可要喝些凉茶解解渴?”宿馆的候人见卫鞅起身,忙走过来殷勤地问道。这些日子,入秦的人比以往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士子,上面有交待,说是要好好招呼这些士子,故而他才来一问。
“不必了。”卫鞅摇头拒绝,走了一日,他是真累了,绕过候人,正要回到后边的房舍时,外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还有几声长嘶的马鸣,显然是又有客人来了。
几个身穿软甲,腰挂长剑的甲士走了进来,为首一人英挺威武,气势不凡,在候人的接待下全部坐进了角落中的位置。
卫鞅见状,微一挑眉——是秦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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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是黑透,黑漆漆的一片,厅中除了卫鞅,就只有那几个秦兵,他们见了卫鞅,也没显见多奇怪的神情,许是这阵子见多了跟他衣着装扮差不多的士子,便不在意地转过了头,谈起话来。没几句,就说到了魏国出兵赵国的事儿。
“赵国在北边儿,这下魏国盯着他们不放,我们也能松一口气了。”其中一个秦兵说道。
“是啊。”
“本来还以为这次还是庞涓领兵的,没想到却换了一个人,好像叫做公子卬。你们可有听过这个人?”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上身披着一件黑披风,看上去似乎地位不低,此刻却皱着眉头问起了他们。
“没听过。”
“没有。”
其他人纷纷摇头,都说不知公子卬是谁。
卫鞅走到门口,正要拐去后面,听到这里不由得停了下来,这次攻打赵国是公子卬领兵?虽然他对公子卬说过类似的话,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实现,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真是世事多变。他与公子卬私交不错,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倒是有几分欣喜,脸上自然而然地带出了几分笑意。
看在候人眼中,不免有些嘀咕,他们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啊,这位先生怎么突然间就笑了起来?虽然这白衣士子给人的感觉冷冷淡淡的,并不怎么好亲近,但笑起来的模样却非常好看,让他都有点闪神了。
忽然,一把锋利的匕首快速地朝卫鞅疾射而来,堪堪掠过他的额头,“咚”地一声插·入了他旁边的木柱子上。
“啊——”候人立即瞪大了双眼,尖叫了一声,引来了在后边儿厨房做活的人。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卫鞅倒是没叫,可心中也是一惊,他先是看了一眼那几个秦兵(匕首正是从他们那个方向射·出来的),只见那黑披风甲士站起来,正朝他走过来。转过眼,这才看向那木柱,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只见那把匕首正牢牢地钉住了一条盘旋在柱上的细蛇,那蛇白底黑点,蛇首呈尖三角形,长长的红信子欲吐未吐,正张嘴对着卫鞅的方向,若不是有匕首将它钉住,只怕早就咬过来了。
“刚才我见情况危急,实在来不及给先生示警,可有吓到?”那人走了过来,有点担心地看着卫鞅。
卫鞅回过神,他再是傻瓜也知道是眼前这个秦国将领救了他,于是定了定心神,拱手作礼道:“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对方微微一笑,并没有否认卫鞅的称呼,道:“没事就好。”又对候人等人说,“没什么,不过是发现了一条蛇,幸好没伤到人,你们去收拾一下。”
“是,是。”候人忙应了下来,然后就招呼同伴去将那条蛇搞下来,又去打点驱蛇药,准备在这宿馆内外都熏一熏。
“在下卫鞅,敢问将军高名。”卫鞅抬手又作了一揖,一为答谢,二为礼节。
那将军似乎有点不适应,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在下景监。”这番一作礼,倒是消去了他身上的几分锐气,多了些儒雅的感觉。
卫鞅看了一眼那条捧在候人手中的白底黑斑蛇,暗念好险,随即看向景监,笑道:“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日若有机会,必定相报。”
景监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虽然是他救了卫鞅,可卫鞅那镇定自若的神态也颇让他佩服,于是又道,“这里是秦魏两国边境,地处荒野,又多野狼毒蛇,除了附近的军营驻扎点,再无人家居住。先生怎地寻来了这里?”
卫鞅琢磨了一会儿,朗声道:“在下初入秦地,想要勘察一下贵国的山川河貌,便走得慢了些,这才拖了时间。正好见此处有宿馆,便想着歇一晚,明天再继续上路。”
景监有点惊讶:“先生不是秦人?可是你的官话说得极好,完全看不出来。”卫鞅说的那一口流利的秦国官话,连他都给忽弄过去了。
闻言,卫鞅不由得轻笑出声,道:“我是卫国人,不是秦人。这秦国官话,不过是我闲着无事学来几句,倒让将军见笑了。”
景监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道:“我看先生行事言谈绝非平常人物,如今我秦国国君求贤若渴,日日祈盼寻得治国人才强我秦国。先生既已入秦,何不向往栎阳一游,亲尝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