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行虚古都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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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正炎，我在路边小摊上买水，忽然听到一声尖叫。我转过头去，正看到父亲和一个女人一起摔倒在地。
我跑上前，先扶起父亲，再伸手，突然发现地上的女人是我的妻子。
她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憔悴，瘦消，呆呆跌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神气。她似乎也刚发现我，呆滞的眼神波动了一下，突然尖叫起来。
“……都是你！！！”
妻子从地上跳起来，抓住我撕打，嘴里嚷嚷着听不懂的话。
我不能打她，她是我的爱人，是我儿子的母亲。但她下手很重，疯了似的又抓又打，我只好拼命躲。
路人都在看，我忽然发现父亲不见了。
“别闹了……别闹了……别闹了！爸不见了！”
妻子停下手，有点茫然。
“爸……爸？”
“对……对，对！那个糟老头！”
她气势汹汹的质问我：“那个害我的老混蛋呢？！”
我生气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怎么说话了？”
“你说谁是老混蛋！”
“我就说怎么了？我说的就是你爸怎么了？老混蛋！老东西！老不死的！老狗！老……”
我气极了，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你……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妻子扑上来，狠狠的抓我。我们在街上撕打，狼狈不堪。一路上的人都只看上一眼就迅速走开，没人停下围观，但也意味着没人阻止妻子的暴行。
没人来救，我只好自救。我试着跟妻子说话，但无论我说什么，她都没反应，只一味的骂我打我，我的话似乎从来没有传进她的耳中。我尝试用自己的力量阻止她，但依然没什么作用，一来我下不了手，二来她力气很大，随随便便就能挣脱我的手。
我们边打边躲边走，渐渐离开原地。我越来越疲惫，妻子却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她的力气不见减小，呼吸不见加速，甚至噪音也不见一丝喑哑。而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躲避上，什么也做不了。
我很累，我的精神已经被遍布全身的疼痛分散了大半。所以当我发现妻子的手几乎戳到我眼里时，我甚至连闭眼都来不及做到。
“啊！！！”
我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双眼剧痛，泪流不止。我听到妻子的叫骂声，却没有被打。
“不要紧吧？”
有人拿开我的手，硬抬起我的头，碰了碰我的眼睛，疼得我几乎要踡在地上打滚。
妻子还在叫骂，声音渐远。我随后被扶起来，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一片东西敷到我眼睛上，凉凉的，疼痛顿时减轻不少。
我坐在椅子上，敷着眼睛呻吟。妻子的声音就在附近，四周有很多人，似乎都在劝她，但她依旧吵闹不休。
“……啊！！！”
我听见妻子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是匆忙的脚步声。
我拿掉敷在眼上的东西，忍着疼痛睁开眼。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晃眼的白光。
我眯起眼适应了一会，透过模糊的泪光，勉强看到一个女人奔离的背影。
我本能的追上去。我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只能摸着桌椅，小心翼翼向前走去，嘴里不停呼唤着“等等我”。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吵闹声，我费劲的睁开眼，看到妻子拉住了父亲，似乎正在争吵。
好多人。
我终于走到前面，看到妻子被人拉住，正叫骂挣扎着冲向一个方向。我顺着她朝的方向看去，父亲正拉住一个陌生人询问，手里仍然拿着那张全家福。
我的眼睛很痛，泪水一直流个不停，我真的很难看清楚什么。
我走上前，拉住父亲。
我说：“爸，我们回家吧。”
父亲说：“你，你见过这个老太太吗？”
我们各说各话，却没人能回答对方的问题。
妻子仍然在叫骂。父亲见我没有回答，很快转向别人。我伸手拦他，却看不清他在哪，没有拦住。
他走到妻子面前，询问。
妻子很激动，大声骂他，骂得特别难听。我想，如果不是被人拉住，父亲这时可能都被她打倒在地上了。
他问了三遍，没有得到回答，就转向别人。
答案当然一律是“不知道”——
“在前面。”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甚至连妻子都停止了叫骂。
“什，什么？”
“前面，沿着河，一直走到尽头，就会有了。”
“……”父亲吃惊的张大了嘴，突然激动的鞠了个大躬：“谢谢！谢谢！”
他蹒跚着转过身，又蹒跚的小跑着向前去。
“爸！”
我向前追去。
平坦的石板路突然变得坎坷，任何一点棱角都被放大，让人寸步难行。
阳光在这一刻也变得特别耀眼。眼睛一阵刺痛，我忍不住抬起手，遮在面前。
父亲始终在我前面小跑着，不远不近，却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我只能尽量加快脚步，好几次差点摔倒。
一直向前，河尽头——
远处传来父亲的惊叫声。
我急忙向前跑，忍痛拼命睁开眼睛。
眼睛渐渐适应了强光，虽然疼痛依旧，终于能够视物了。
一晃之间，我看到了一座桥。
父亲的身影被拉的老长。他跑的很快，而且越来越快。
桥就在不远处，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石桥，桥上站着一个女子。
我加快脚步向前，盯着那个女子。
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父亲终于跑到桥边，他蹒跚着，气喘吁吁的跑上去。
“xx！”
我听到他叫母亲的名字。
怎么可能。桥上的女子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我的母亲同我父亲一样，早就到了耄耋之年，她怎么可能是——
我惊讶的停下了脚步。
桥上女子，我看到了她的脸。那样貌，五官，身上的气质，都是我曾经熟悉的，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父亲叫着她的名字，蹒跚着向她走去。
桥并不长，他却走了很久。他叫着母亲的名字，终于走到她面前，却说不出话来。
太阳仿佛突然爆炸了，强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抬起手遮挡，眼泪又开始流下。
朦胧中，我看到她向他伸出手，他们牵在了一起。
阳光突然暗淡下来，白色的光线转成橘色。我放下手，眯着眼，终于能看清楚。
桥上的两人，一老一少，都笑着，牵着手，注视着对方，一言不发。
父亲满脸泪水，又哭又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说不出的诡异。母亲的表情非常柔和，虽然年轻了很多，我仍然能认出那正是她临终前的表情，这让我毛骨悚然。
他们俩站在桥上，良久，母亲突然拉起父亲，向桥的另一端走去。
“爸！！！”
我急了，这里是行虚古都，是妖怪的城市，谁知道那个长成母亲样子的“人”是个什么东西？
我赶紧向前跑去，想要追上去。然而无论我如何加快速度，桥看起来仍在离我不远的前方，距离丝毫没有拉近。
“爸！！！”
我急得跳脚，只好边跑边大叫，拼命的挥手，想引起父亲的注意。
父亲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呼唤，只顾着迈步跟母亲走去。
我又叫了几声，突然发现不对。
父亲，随着他一步步走向桥的另一端，竟然变得越来越年轻。
我惊讶极了，一下愣在了当场，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看着父亲从一个耄耋老人变成一个青年。
那是我小时候，在家中老照片上见到的情景。年轻的父亲和年轻的母亲，手牵着手站在照相馆粗陋的画布前，幸福的笑着，身后是夕阳落日下的江南小镇。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也许他们吵架，也许他们意见不合，也许他们之间有无数矛盾。
但决定牵手的一刻，他们是幸福的。
这一生，他念着她，她念着他。
这不是爱情，是亲情。是与一个陌生人血肉相融，不离不弃的亲情。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行虚古都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