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蘇拾弌

12、瓮中

　　“嗖！嗖！”

　　肃穆的宅院上空划过鸣镝，那是响箭冲破云霄的声音。

　　在杀掉手持掉刀的重甲兵后，终于换来片刻安宁，但子默不敢大意，他随手扔掉已段成两截的刀刃后，便提气疾奔起来。

　　不知何时，追杀的家将已不似方才那般层出不穷，府院内外的重重包围也已去了大半，到底发生了什么？

　　压力骤减，子默几下翻身便出了韩府，身后再无追杀之人，可他却愈发不敢轻心。此时府院外头的大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就连街道两旁的民居也是大门紧闭，其实不单是韩府附近，连平日里最热闹的马道街也少了贩夫商贾的叫卖声，整个定州城都陷入了一种风声鹤唳的氛围里。

　　街道上传来疾驰的马蹄声，踏得路上尘土飞扬，子默眯起双眼，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偏巷里，这是路上遇见的第五波骑兵小队了，蹄急声声皆往东去，看来必定是东面发生了什么，才引开了韩府的兵力。

　　他矮身潜行在楼房矗立的阴影里，小巷东西交叉南北纵横，他左腾右挪却是速度奇快，似黑豹般迅敏矫健，穿梭于七纵八横的坊巷之间，只一会儿便绕过城门，直奔三里外的红叶林。

　　定州城西门三里外的红叶林，每逢暮秋之际，丹红渐染绿林，若有秋风拂过，遍野红叶似红蝶翩然赤焰灼灼，放眼望去煞是好看。而此时正值春夏之交，生机涌动之下，嫩绿新芽窜长出来，而醉红旧叶还未落去，如此望去，反倒是油绿与酡红相呼应然，红绿之间更添一抹醉色。

　　就在这迷醉的景致之下，有一对璧人立于其中，风吹林响枝叶晃动不绝，又一阵大风袭来，吹得林中璧人衣袂飘然，更卷起地上的红叶，向着林外那道黑影卷去，红叶努力地翻滚着，终于触在那双黑色革靴上。

　　来人正是子默。

　　“你可总算来了，可让我们一阵好等。”

　　寅弁鹤伸了伸懒腰，“事不宜迟”，他笑得温和蔼然，身上无半点打斗痕迹，和子默满身的血污成鲜明之别，“我们走吧”。

　　“你们先走，我还要回客店一趟。”

　　子默出声拒绝道，他在几步之外倏然止步，还未来得及接话，便化为黑点消失在林木之间。

　　“不安生……”

　　寅弁鹤有些头痛地呢喃道。

　　跟原先的静寂相比，此时的定州城多了几分慌乱，全城兵马集结疾驰于城中，不过并不扰民，只向着同一目标而去。

　　子默低垂额首，将自己隐于民居之下，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注意，匆匆走过几个可能觉得风头已过的胆大壮汉，只隐约听到几人的谈论声。

　　“你知道那些官爷来这做甚吗？”

　　“来这做甚”，另一人接腔道。

　　“来这……抓韩相公的！”

　　“你可别乱说！”

　　“怎么会乱说？是真的！李老丈家的三娘知道吧？就在相宅上做帮工，都一天了还没回来，听说是被城里的那些官爷抓了起来，韩府上下估计都……唉……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啊。”

　　那几人还在叹息着什么，不过子默已经走远听不真切，看来韩府家将忽然撤退，定是与这场骚乱有关。

　　这般想着，步子却愈发得急切，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到城西客店，让着那些士兵策马而过后，他抬脚踏进了客店的堂内。

　　虽是离开不过半日，此时店内的气氛却有些陌生，掌柜仍藏在柜台后头翻着账目，伙计也依旧擦着那些压根没人坐过的桌椅，可堂内倒似乎不止这两三人，还多了几道目光胶着子默，平静之下危机四伏。

　　“你倒是还有胆来！”

　　眼前的男子着一身皂色蕉衫，面目清瘦，唇角留着八字胡，然而两眼却是炯炯逼人，令人不敢小觑。

　　子默气息微颤，倒不是因为此时突然围过来的众人，而是因为眼前这男子，有着同却非宫主一样迫人的气势，显然是内力浑厚的内家高手。

　　啧！打不过，那么逃，该有几分胜算？

　　子默深吸口气，眼中精光一闪向外狂奔而去，店门口几个围拢过来的持剑者试图挥剑将其拦下，子默闪身避开剑锋，同时回身踹飞其中一人，连带着客店门板一同摔个粉碎。他也不恋战，而是将轻功运用到极致，眼看再有一个呼吸，就能脱困出围，身后却传来沉沉低哼，紧接着一股巨力牢牢钳住他的后背，一番角力却是离大门又远了几步。

　　无奈之下，子默只得转身回击，两掌相击下，纵然他使出全力，也依旧挡不住对方的蛮横内劲在体内生拉硬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一股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喉间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哼！就凭这般身手？”

　　男子重重地低哼一声，他脸色阴沉，居高临下地看着子默。

　　“才晚来几日，德顺兄竟被你这黄毛小儿……今日我便除了你这贼子，还天下武林一个公道！”

　　生死之际子默却不由地哂笑起来，他抬臂硬是接了这要他性命的一掌，整个人被打得双脚离地飞至半空。霸道的内力瞬间侵入四肢百骸，脑中嗡嗡作响，有好几处经脉更是有寸断之危。不过借着这强势的力道，他早在接掌之时便已调整身姿，想借机逃脱出客店的包围圈，才一退出客店大门便龙尾一摆，双脚用力蹬向近身的青衫男子。

　　如此眼看再一使力，便能凭借轻功登上房顶，大有逃遁之机，当然前提是没有紧跟而来的几道暗器，子默心中暗暗叫苦，虽不曾回头，但只凭着生死间杀出的直觉，便明白已至退无可退之地。果然，紧随其身的四枚暗器俱已封住所有退路，而另有一枚速度奇快，向着子默心口飞去，其中所包含的内劲更是令他警铃大作。

　　轻功已运用致极，若是不避不顾，被暗器击中只是时间问题，如此旧疾再添新伤，定会伤势过重而跌落下来。可若是避开，四枚暗器封住去路，无论是怎么回避，同样是负伤在地的险境！

　　这些思虑不过短短一瞬间，而那枚暗器眼看就要追上子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