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衣宸央

2、宫园深闭无人到

　　张庭玉抹了抹额上的汗，心里也是一阵惶急，答了一声“是”就疾走了出去，迎面却撞上了正欲进来禀报的大太监小德子，连忙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慌乱，小德子略定了定心神，才跪下禀道：“咽吟宫嫀国公主割腕自杀了。”语声里仍然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哆嗦，嫀国公主既是送来和亲的，若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意味着嫀羶两国要兵戎相见了，虽然羶国国富民强，嫀国略弱，但也绝对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不然也不会夏侯堇征战三年，也只割走了几座城池，又逼嫀国国君钟离焕每年进贡就议和了，日夜在御前伺候，这个浅显的道理，张庭玉他们还是懂得的，一时间，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挟了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惶遽。
　　“宁寿宫太后那边也已经通禀上去了。”小德子又道，却只见坐上的夏侯堇早已铁青了面色，双拳握的咯咯作响，眸子中迸发出火一样令人战栗的光芒，“她死了吗？”夏侯堇几乎是颤抖着的问出这句话，心中满满的被恨充溢，却又有一丝别样的惊悸。
　　小德子却愣了一下，方才哆嗦着作答：“奴才们发现的及时，还有气儿。”
　　夏侯堇似是松了一口气，“还不叫太医，都愣在这里做什么？”但这种情绪转瞬已被暴虐充斥：“好啊，她竟敢自杀，难道是在怪朕冷待了她？”
　　“太医已经去了，皇上对她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她不知好歹，辜负了皇上的好意。”下面的奴才都只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作答。
　　夏侯堇不待他们说更多，前脚已踏出了宝毓宫，“备辇，去咽吟宫。”
　　时值隆冬，漫天的雪似扯絮一样，纷飞若离，甫踏进冷寂的咽吟宫残旧的朱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夏侯堇的心也不由一阵□□，咚咚咚的直沉入深渊，大踏步进入内殿，望见床榻上那个瘦弱的因陷进松软的床褥而几乎辨不得人形的女子，脚步竟有些战栗。
　　夏侯堇一把扯起钟离姌，那个让他爱恨不能的女子却轻的若飘絮一样，直直的撞入他的怀里，如此近的距离，夏侯堇不由有些怔忪，干脆一把揽住了伊人的腰，钟离姌被他坚硬的骨骼咯得一声轻哼，黛眉微皱，檀口半张，夏侯堇突然觉得有些热，旋即就衔住了那点了鲜红口脂的樱唇。
　　钟离姌一声轻吟，更让夏侯堇方寸大乱，直到旁边跪着的太医李穆提醒道：“公主的伤口还未包扎得当，还请皇上准许微臣继续医治病患。”一语惊醒梦中人，夏侯堇离了那让他魂牵梦绕的滋味，调匀了粗惶的呼吸，才想起要查看怀中人的伤势，心中却已是空落落的荒芜一片，“她伤势如何？”
　　“公主因为是割腕，又下了重手，伤口极深，流了很多的血，所以身子虚弱的紧。”夏侯堇粗喘着气，执起那纤白的柔荑一看，手腕处果然裹了极厚的细纱，还隐约辨得有汨汨血流沁出，夏侯堇的心也如被掏空了一般，神魂也随着伊人的血一点点流逝，“咽吟宫的奴才呢，怎么当差的？自己的主子都照管不好，拉下去打死！”
　　张庭玉再一次见识到了眼前的君王因为这位异国公主动雷霆之怒的模样，抹了抹额角的急流而下的汗珠，才道：“皇上，咽吟宫的侍女都是钟离公主才能够嫀国带过来的，若是处死，恐怕……”
　　而此时，钟离姌从嫀国带来的两个侍女阿绿和阿黎早已跪在了御前，瑟瑟发抖，一脸惶惧：“公主已经五天没有进食了，奴婢们着急，便想着要去见范姜贵妃想想法子，谁知我和阿黎才不过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贵妃没有见着，公主却成了这个样子了，皇上饶命，奴婢不能死，如果奴婢死了，就没有人照顾公主了，求皇上饶命。”名唤阿绿的侍女早已哭花了脸，哀恸肝肠。
　　旁边的阿黎却是冷着一张脸，扯了扯身边的阿绿，道：“你求他做什么，我看这一切就是他主使的，他巴不得快点把我们公主折磨死，他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吧。”说着竟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夏侯堇。
　　听着这两个奴仆的说辞，夏侯堇心下登时有几分明白，却依然是不动声色，只和缓了语气道：“这两个奴才伺候主子不力，还互相推诿责任，不知悔过，来人，拖下去，行墨刑，黥‘奴’字。”
　　而此时，他方才觉出了冷，寒风似从四面八方窜进来，直刺得人骨髓作疼，也便不再问殿中为何没有生火之类的话，心下却是对范姜璃大为恼怒，却偏偏不得发作。
　　床上了的女子微微睁开了双眸，那眸子极亮，极纯澈，瞳仁点点星辉闪熠，宛若含泪，叫夏侯堇的心突突的就柔软了下去，钟离姌轻启檀口，音色清丽，却又极其飘渺：“不要、不要怪罪她们，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擅做主张。”
　　夏侯堇却不为所动，挥了挥手，示意刑罚照常执行，阿绿和阿黎便被拖了下去，一路上都是隐忍的低泣，夏侯堇将手按在了钟离姌的肩窝处，软语相慰道：“又不是要她们的命，你何苦再操这样的心，只是在脸上刺个字，叫她们记着教训罢了，你好好躺着，养着罢。”
　　钟离姌略略握着的拳却突然收紧，侧了头，任泪濡湿了锦枕，再不言语，夏侯堇感觉出了她身子的颤抖，掰过她的头，看见那满脸残泪，突然就有些动怒，但想到方才阿绿和阿黎的话，又生生压下，以为是她委屈这些日子所受的苦楚，“放心，以后你若听朕的话，乖乖的伺候朕，不做非分之想，这大羶的后宫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钟离姌一听这句话，猛地一声抽泣，美目顾盼流转间，已死死的盯住了夏侯堇，眸底分明是深隐的恨意：“我一个人为奴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扯上她们，她们本就是我带过来的奴婢，远离故土，有朝一日回去了，还要让她们被人耻笑这在异国烙上的屈辱印记吗？”
　　“回去？她们怎么还会回去，钟离姌，莫非你还存了要离开朕的心思，一心一意只记挂着如何回到嫀国去？”夏侯堇紧紧扣着钟离姌的手腕，眼球赤红得似要溢出血来一般，钟离姌手腕被他扣得生疼，鼻尖沁出晶莹细密的汗珠。
　　“我只不过是父兄送来给你的礼物，于他们是工具，于你是玩物，若哪一日我失去了价值，你们所有人自然都弃我若敝履，哪里又会管我身处何处？”钟离姌紧咬了唇，费力的说出这番话，身上早已被冷汗濡湿，渐渐的，意识便已有些混沌。
　　“疼，疼，好疼，淳哥哥、淳哥哥，姌儿好想你，好想你。”夏侯堇听着她的梦呓，似被惊雷劈着一般，又似被人用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了个凉心透。
　　“皇上，你碰着公主的伤处了，微臣恐怕得重新包扎一次，再者公主已经不住刺激了，还请皇上体谅公主身子孱弱，不要再为难于她。”一旁的李穆小心的奏禀道。
　　“敢情你们都认为朕在为难她？啊？滚，全都给我滚，一群糊涂东西。”夏侯堇猛地踢了那李穆一脚，张庭玉赶忙上前扶起李穆，苦着脸道：“李大人，皇上今天心情不好，你就别再往虎口里撞了，奴才看钟离公主已无大碍，李大人就先回吧。”
　　李穆抹了抹额角的汗，才道：“微臣已开好了方子，一共六副药，每日三副，着人慢火熬制即可，两日后若……”
　　“滚，都给我滚。”夏侯堇一声怒吼，吓得殿中众人一阵惊颤，李穆也有些惊惶：“是，是，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