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关于我爱你》旧时萱草

3、Chapter 03 王

　　小时候曾经被大一点的孩子打过一次。
　　是在宫城的夏天。

　　那年在老家，幸村果然又遇到了柳生家的那孩子。

　　印象里是二年级的夏日祭，彼时年纪尚小，还分不清盂兰盆节和烟火大会的区别，只知道同样要穿上和服，陪同着母亲去人群密集处看烧火把或者漫天烟花。

　　两家的大人带着他们一起出门，半途却分别走丢，幸村便拉了柳生在密流中寻找家长的身影。没有找到却也不心慌，回家的路不但认得，这般没有人管头管脚的时光也依稀得珍贵。

　　最重要的是柳生家的孩子虽还是规矩娇贵得紧，却多了许多眼力见识，没有前一年那般惹人嫌了。

　　于是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在夜市的摊点里转来转去的贪玩。街坊最爱那般打扮齐整、脸颊圆嘟嘟的男孩儿，不要他们的零花就在小手里塞满了果子点心，手里放不下就不停往小小的兜里装。幸村嘴甜，柳生礼貌，于是拿的比预期更多。转不过一条街，俩人就吃了个肚儿滚圆。

　　幸村拿着切得薄薄的冰水西瓜片递过去，柳生本还顾忌着卫生的问题，听幸村说了“不过就是这一次，怕什么？”，索性大大方方接了，即刻咬在嘴里。西瓜片儿切得薄却大，柳生怕是第一次吃，还没有领悟技巧，免不得沾得满脸的糖水，看的幸村甚是想笑。

　　那群大一些的孩子就是那时候冒出来的。

　　乡下的孩子本就看城里来的贵公子不顺眼，更何况这两个不但衣服光鲜，竟然还敢拿了白拿了那么多零嘴。前一年幸村搏到的孩儿王的名号已经被时间洗刷得所剩无几，又被逼近了狭小的窄巷，怎么看俩人都只有乖乖挨揍的份。

　　孩子打架不比大人，咬人耍贱的特别让人不齿，就算赢了也会让其他小孩顶着鼻子说不怕羞。可是年纪小力气也小，任是实战经验战斗技巧再丰富，也比不过膀大腰圆。极少觉得没法反抗也根本反抗不了的幸村，忽然很讨厌那种被别人拿捏在手心里的感觉。

　　总归当惯了“哥哥”，男孩们的拳头还没递到他们脸上，他先推了柳生一把，让他先跑回去给家人报信。谁料不甘心地蒙头被揍了几拳，一声稚气未脱的大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小的绅士君柳生比吕士，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来的木棍站在巷子口，眼神装得很凶，圆圆的包子脸上充满了杀气。

　　……不跑去向大人求助，反而跑回来挨揍，这娃智商有问题！
　　幸村绝望地捂了捂脸。

　　岂料看到为首的男孩逼近，柳生端正了姿势又喝了一声。这一下幸村借着巷口透进来的灯光看清了，柳生家的娇贵公子比吕士君，和自己的发小真田弦一郎是一样的，摆得忒端正的剑道架子。

　　就算剑道再烂，那架势倒也能吓一吓人，何况实心的木棍打在身上是令人龇牙咧嘴的疼。眼看着就要狗急跳墙的柳生摆出了要和你们拼命的姿态，那些孩子倒也如纸糊的老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幸村瞅着他们出了巷子，立刻劈手夺了还威风凛凛的柳生的手，顺着人流最多的主路，拉着他一口气跑出了老远。

　　“让你跑远点，回来干什么？！”
　　“我比你大……”

　　一直以哥哥自居的幸村不禁哑口无言，看着这比自己还矮着寸许的娃忽然露出“我比你大，所以要保护你”的眼神，谁的小心脏未免都有些吃不消。且幸村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这年纪谁大谁小的事实，柳生是何时知道的。若在他自己，恐怕早就忍不住对骗自己喊哥哥的家伙下手了。

　　然而让他更吃不消的却是他们接下来的另一端问答。

　　“你的剑道很厉害？”
　　“不是。”柳生说，提到剑道就是提到了他祖传的家业，也就是祖父大人赖以骄傲的资本，一点点都马虎不得，“爷爷说，打不过就喊得庄重大声一点，没准能把对方吓跑。”
　　“……”

　　※

　　因为被揍了几拳，疯狂地跑了好些路，不谈先前随意吃的零嘴弄脏的地方，原本干净工整的和服被狠狠蹂躏过一般不能入目，被大人发现自然免不了一顿责备。一口咬定是走丢时被他人挤倒在地弄脏了衣服，母亲气归气，却也无话可说。

　　夏日祭的第二天午后，幸村破例去找柳生玩，却被告知他已经在早晨就随着柳生妈妈上了返乡的列车。四邻道是昨天有几个孩子满脸狼狈地回到家，一口咬定是东京来的孩子仗着会剑道欺负人，被木棍打中的胳膊肿了一道老红的印子。

　　东京来的孩子，街坊四邻只找到了两个，谁会剑道一问便知。柳生家家教颇严，几番严厉质问下来，比吕士就被大人唬住了。远在东京的柳生祖父在电话里吵得震天响，说是乡下地方带坏了他行端坐直的孙子，当即就让儿媳妇把小比吕士带了回家。

　　后来两年幸村虽时常回去，却都没见着柳生，他外祖父母只说是他东京的家里管得严。后来幸村三叶出生，幸村便要帮着照顾妹妹，年年盛夏在神奈川过了。

　　再见到柳生，他们都已经成长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很巧合的在同一所国中，同念国二。

　　※

　　回到家，母亲正在客厅和三叶头抵着头，讨论着包装盒之类的东西。听到幸村的“我回来了”，立刻慌慌张张地把茶几上的盒子收到了抽屉里，幸村只装看不到。三叶笑嘻嘻地跑过去，和往常一样缠着要辅导作业。

　　哄完三叶，自己再完成学习的任务，天早就黑得透透的。

　　卧室的台灯是暖暖的黄色，屋内的明亮和室外的昏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此幸村能在窗户的玻璃上看到自己半透明的脸庞。打开窗户时率先感受到的是外界的低温，家宅的院中，常青树的枝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投在地上有斑驳的影子，被庭院木质的栅栏截成一段又一段。不知哪来的猫喵呜一声，在明与暗交界的连线飞快地溜走。

　　抬头时能看到临街的灯光。有一户人家的窗户同样未关，依稀能看到随风摆动的窗帘，有人临窗而立，帘布上印着薄薄的影子。

　　幸村关窗的手慢了下来，清楚对方是看不到的，还是冲夜色中挥了挥手。

　　他知道那不是柳生。

　　※

　　小学毕业的时候，他和自小玩得很好的真田弦一郎被同一所学校录取。

　　真田算是那种很板正的男孩子，从小就在武士道中长大的缘故，好胜心强到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的那种。开学没多久，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就常常一派严肃冷峻。大概是和他同班的，姓柳生的男孩子抢足了风头，自幼优等生的真田未免感到有些不快。

　　可就算不快，耿直如真田也不会暗地里说别人一句坏话，和幸村的讨论中也常常说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虽未见面，但那个人的名字，幸村听了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柳生比吕士，这个名字暗地里勾起了他童年时代不少的回忆，大都是朦胧模糊的，就像儿时很珍爱的石头，长大后回忆起来，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国一过了一半的时候，两个人又见过一面。

　　那天早晨幸村起得不算晚，可学前班的妹妹哭闹不休，搞得家里人心情都不大愉快，早饭被耽误的直接后果是上课迟到。偏偏还是值日生的幸村只得把书包抡在肩头，摒弃平时不慌不忙的形象，一路尽可能地狂奔。

　　直到有人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他停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把不耐烦摆在脸上，反而笑得很舒心地问对方有什么事情。若是真田，一看他那笑容，大概就能明白他现在的心情处于爆发的边缘，然而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察觉一般，递过两本笔记本，道:“幸村同学，你刚刚掉的本子。”

　　幸村伸手接了，还没开口道谢，又被那个男生抢了先。

　　“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但你最好检查一下书包，或许是拉链有点小问题。”

　　幸村把书包拿在手里一看，果然是拉链罢了工，炸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若不是男生帮忙，恐怕值日结束了都未必发觉。然而正待道谢，他已经走得挺远了。视野里越来越小的身影，唯一醒目的是那头短短的头发，阳光下是接近金黄的那种浅褐色。

　　剩下的印象就是他递过本子来的时候，浆洗得不落灰尘的衬衫腕口，修长白皙的手指和修剪得很短的指甲。声线偏低，沉稳中有种让人安心的质感。

　　当时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幼年的玩伴。幸村只觉得明明是自己被他帮了大忙，反而又被道歉，才不过国中的男生礼节多到这种程度未免怪异。再后来幸村自己也当上了部长，还有想挤进正选队伍的仁王到处宣扬，说要把高尔夫球队的支柱挖来网球部作搭档，遭到了不少高年级前辈的嘲笑。但在某个周三的下午，出现在男网部的彬彬有礼的男生让所有前辈闭上了嘴。

　　“噗哩，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新搭档，柳生比吕士。”

　　高个子的纤瘦男生，衬衫的纽扣从最下面那个一直扣到第一个，只露了一点点白皙的皮肤在外面。头发修剪得很短，在光线的照耀下有种毛茸茸的质感。笑起来就像是吸掉了洒在训练场上的阳光一下，整个人夺目的发亮。

　　“幸村同学……不，部长。”他伸出右手，微笑着说，“我是柳生比吕士，很高兴又见面了。”

　　略微低沉的声线。
　　和其他运动系的男生格格不入的，异常白净的衬衫腕口，以及修剪得很短的指甲，手指的指节很分明，然后慢慢地和脑海中的某个影子重合起来。

　　那个早晨帮自己捡了掉落的书本，反而还向他道歉的男生。
　　原来就是柳生比吕士。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