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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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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虞宫中,他走进,只见她未施粉黛,青丝披散,荆钗布裙却更显她容色清丽无双,她手里拿着锄头,在忙着给花草松土,听见声响她抬头望向来人,见到是他,一愣之后笑了起来:“我常年在宫外,我这宫里没什么规矩,下人都被我遣出去了,没人通报,怠慢公子了。”
他尚在母亲丧期,穿了一件月白的衣衫,大病初愈,面色仍旧有些憔悴,像是清减了一些,使得他面部的轮廓更加鲜明,束了玉冠,装束间少了些恢弘大气,却添了些清冷萧索,只是仍旧面容俊朗,笑颜未失。
“这些日子承蒙公主照顾,梓墨是来辞行的。”
知道她是这般聪颖的女子,怎会看不出他们这些王公贵族的心思,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此番前来辰国,必是无功而返,只是那场来的突然的病痛,有加上自己的私心,所以才多留了些日子,然而现下,华国局势越发严峻,他也不得不动身了。
她弃了手中的锄头,寻了个石凳坐了,出言问道:“公子不必拘束,可愿陪我小坐一会儿?”
他点点头,同她一起坐了下来,用了“我”字,弃了“本宫”的尊贵称谓,也没有锦衣华服,倒像极了寻常人家的女子,想起长稽城她略微狼狈的模样,竟是觉得恍若隔世,他侧首,看到一盘极为奇怪的棋局,两颗黑子,被外围一圈一圈白子团团围住,他只觉得奇怪,抬头却对上她仍旧含笑的双眸,他有些尴尬地发问:“
“这棋……下的有些奇特……”
她被他有些古怪的语气逗得笑意更盛,目光停在棋盘之上却敛了满面笑意,她问:“公子可知此局何解?”
“已是无解之局。”
他神色淡然,声音平静无波。
“上次我问公子是否善棋,就是想求公子解此一局。”
她唤了侍女来,上了两盏清茶,隔着升腾起的淡淡雾气,她见他摇头,有些为难地笑道:“公主恕罪,依在下看来,只有这般才能解此局。”
未等她回答,他已伸出手去,信手一拂,棋局已散,更是有许多棋子坠到地上,声音清脆,却不刺耳。他这般唐突,她本该有些不悦,却不防她赞许地点起头来,一双眸子里流光闪烁。
“公子竟和我想到一处,真是难得,这时局如棋,不知道公子如何看我辰国?”
他渐渐放下了拘束,忽然觉得面前的她像认识多年的老友,她问他辰国如何,语气熟稔,像是在询问他一个完全与她无关的国家,随意而淡然,似是被她影响,他竟有了些当年与众兄弟于学堂之内谈论政事时的意气风发的错觉,他笑了起来,没了那些郁郁不散的神色,如乌云散尽,风光霁月,她被这笑容猝不及防地打动,一时间竟觉得心中不知名的地方柔软了起来。
“辰国积弱已久,早就成人砧板上的鱼肉,虽有辰阳君及你苦苦支撑,却也时运不久也。”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垂眸看她,神色里忽然有了些忐忑,她却依旧平静,像是听了什么在寻常不过的话,反而宽慰他道:
“公子不必如此,我与王兄,早就料到了最坏的结局,天下战乱已久,早该一统,而我辰国,就如此局,欲立之,必毁之,之所以行至此时还苦苦支撑,不过是我的强求而已,纵是局势再险,我也不愿让王兄成为这末世之帝,至于我,做个亡国公主倒是也无妨,乱世一场,能生存已是不易。”
听了她有些自弃的言语,他觉得有些心疼,她这样的女子,或许本不该存于帝王之家,而是应该存于江湖山野,尽享人世逍遥,他忽然就想护她一生,不愿让她半分为难,一时情动,竟然问出了想问他许久的话语。
“若终有那么一日,梓墨能得一方江山,必以江山为聘,迎公主为后,不知公主可愿?”
“若终有那么一日,水色再永无家国之忧,定无顾虑,与君共执一方权势,同立千秋功绩。”
她声无波澜,干脆利落,带了寻常女子没有的飒爽风气,听到他这般有些暧昧的话语,竟也从从容容的应对,而言语之中,竟像是回应了他的一番心思,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她忽然带着苍凉的声音幽幽道。
“公子当知,这天下,并不是只有水色一个公主代兄摄政。”
她双眸清湛,带着参透尘世的萧索,言语中暗示,帮自己指明一条最为简单明朗的途径,却是要他去别国,带着同样的目的,去求娶他人,明明像是蜜语甜言,却仍旧摆脱不了阴谋权术的味道,他心下冰冷,着那般清冷神色的她,幼时该是如何艰难的撑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而后又是怎样行走于江湖之中,成就一身精妙医术,她在世人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公主,在他眼中,仍旧是那个心系苍生而行医济世的张狂女子,国之重担,似非她所愿,她又如何能负,想想自己,却是连自保都有些为难,就算是有幸能娶她为妻,在这波谲诡异的乱世之争中又如何护她周全,他闭上双眼,竟是从未有过的无奈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