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天因

13、拾

　　夜凉如水，月朗星稀，烛光摇曳。
　　纸窗上映着女子的侧影，不时地点一下头，似乎在打瞌睡。
　　其实她不过是在频频叹气罢了。
　　也不知是今夜的第几声了，想停都停不下来，好像完全不受理智控制，哎……他不认识自己了……
　　初见的惊喜还没消退，就被对方眼里的陌生狠狠击溃，那个穿得很……呃，富贵的人好像完全不认识自己，还让石公子介绍，而石公子也很怪，大笑后就一直用折扇遮着嘴说话，含含糊糊，好像包着鸡蛋。
　　所有的事都来得那样突然，快得让人无法瞬间消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公子被包括他在内的那群书生簇拥着进了中厅，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老管家及时出现，将就要石化的自己带到了东厢房。
　　再空晚膳时候终于和石借月回了家，一顿饭下来都是在滔滔不绝地对她说自己看到的奇闻逸事。
　　她从头到尾微笑地听着，不敢让他发现有任何异样，更不敢告诉他，上官一言已经遗忘了他们……或者，仅仅是她？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报应？
　　报应她对他的忽视，直到他不辞而别，才发现他在她心里的重量，早已经超越一般的朋友。
　　可惜已经晚了，第二年，第三年，当她看到只有上官应一人上岛送药，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那个要陪他们一起罚跪的一言大哥，坚定地说要支持她的一言大哥，送她白玉步摇的一言大哥，那个一直看她担心着她的一言大哥……将她从自己的记忆中赶出，不留一点痕迹地，彻底剔除……
　　果然是报应吧。
　　哎……心里乱，实在无法入睡。
　　她出了屋，负着手在月光下信步，不留神走到了后院，看到两个白色的人影立在后门处交谈。
　　认出其中之一是石期，夏连衣忙停住脚步，以免自己的无礼打扰到对方。
　　没想到石期已经发现了她，侧了侧身，让她看清楚了另一个人——很清瘦，穿着奇怪的窄袖长衫——长安流行这样的服饰么——微卷的长发似披似束，面目在月光下看不清楚，只隐约感觉到五官秀美，灵气逼人。
　　夏连衣有些窘迫，正要作揖离开，却被石期以手势留住。
　　他将那人送出后门，摇着扇子向她走来。她看到他手中的扇子，不免轻声“咦”了一声——石期虽折扇不离手，却从来都是用白扇，而现在手中拿的，却是一把画上了水墨山水的折扇。
　　发现了她目光的归着点，石期轻咳了一下，收拢折扇，“夏姑娘这么晚了还不就寝，可是房间不舒服？在下让下人帮你打点。”
　　“不是不是，”连忙摇手，“只是睡不着。”
　　“是这样啊。”嘴角的笑仍然有些奸猾，“晚膳没能陪夏姑娘和夜公子一起用，实在抱歉，明日，在下带两位逛长安吧。”
　　“不用了，明日还有事情要办。”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不知是何要事，在下能否帮忙？”明明知道还要问，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
　　石公子不是坏人，说给他听……应该没什么吧，“师父让我上庄府送一封信。”
　　石期将折扇一捏，继续虚伪，“庄府……庄姓人家在长安少说也有十几户，不知道姑娘说的是哪户？”
　　“师父说，送去天下第一美人的庄府。”
　　捏扇子的手收紧，满眼笑意，“在下知道了，可那庄府却不是一般人能进出的。”
　　“为什么？”一般人不能进，难道非要不一般的人才可以？
　　“因为……”天下第一美人么……听上去多么风光，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它背后的痛苦辛酸……罢了，都是陈年旧事……
　　“石公子？”怎么突然呆住了？
　　“啊，抱歉，”石期挠了挠头，拉回差点跑远的思绪，“因为你要去的庄府，正是老国舅爷的府邸。”
　　“那是……什么地方？”
　　……这丫头有时迟钝得让人真有些扑地的欲望。
　　“那是当今皇太后的娘家！”

　　“这么说天下第一美人，指的就是皇太后娘娘？”一听见希奇事，余再空又双眼放光，早膳的馒头送到嘴边硬是忘了咬下去。
　　“应该是吧，所以我们可能没那么容易将信送进庄府。”夏连衣有些头疼地按着额角。
　　还没从被上官一言忘记的打击中恢复，又跌入可能完成不了任务的泥潭，搞得她一点食欲都没有，莫不是这段时间犯太岁？
　　“晚上我潜进去不就得了？”不明白夏连衣为何会苦恼。
　　“不可。”石期从外面走进饭厅，正巧听见余再空的狂言，“老国舅府戒备森严，要潜进去并不比潜进皇宫容易。”
　　夏连衣也点点头，“而且你的轻功并不好，如果是……是哥的话，或许还有希望。”夜明阳自染影离岛后就拼命练轻功和点穴解穴术，让旁人看了颇有些心酸。
　　你不也一样么？心里有个声音突然对她说，吓了她一跳。
　　是啊，她这几年不也是努力吸收药材知识么，结果却……
　　不小心又想到难过处，还好有人打断，石期换回了白色折扇，不停地摇着，“无论轻功多好，在下都劝你们不要冒险，万一有什么差池，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那该如何是好？”夏连衣觉得头更痛了。
　　“找人帮你送咯。”摇扇子的人一脸轻松。
　　“找谁？”岛上来的人异口同声。
　　“上官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