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是沉寂》莫桑石

19、第十九章

　　数字什么的，就像一个笑话。这种东西，就好像是一个虚假的日历，可以在上面随意的勾画。假如人生全部可以用诸如“X年后”这样的开场白来进行人生的段落交替的宣告的话，莫桑反而会轻松一些。时间不就是在这种话里，扔掉一本一本的日历么？

　　这个时候，是七年后。七年后，莫桑二十九岁，莫沉二十二岁，莫寂十三岁。

　　这些无聊的，是莫桑是坐在沙发上，听着晚间新闻上报着的“Ｘ年后ＸＸ政策收到实质性进展”的女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就想起来的一些想法。如果能干脆的来上几个“X年后”，倒是没有什么烦心事了呢。

　　不过，本来就没有什么烦心事的。

　　家里新请的年轻保姆，已经麻利的把饭做好了摆在桌子上凉着了，莫爸爸莫妈妈出去别人家做客，现在家里就只有莫桑和永远呆在家里的莫沉，还有正在往桌子摆饭菜的保姆。莫姨也老了，早就不在莫家做了。

　　啊，不该说只有这些人。门被谁打开了，穿着初中生校服的莫寂进来了，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莫桑，马上就走过来甜甜的叫了一声：

　　“哥哥，我回来了。”

　　莫桑继续看着新闻，只是应了一声。莫寂不以为意，只是继续保持着大大的笑容走过来想坐到莫桑身边，这个时候保姆却在餐厅里喊着“吃饭了”，于是莫桑起身站着，而刚想凑过来的莫寂也只好接着跟着莫桑往客厅里走。

　　“哥哥，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发下来了，我又拿了全校第一呢。”

　　几乎是刚一坐到自己的座位，莫寂就说起这事。因为莫寂知道莫桑不喜欢在餐桌上说话，而现在不说，吃完饭哥哥就会让他去学习，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莫桑拿起筷子，这也是他示意要保持沉默的前奏。莫桑没有回答莫寂的求表扬意味的话，只是对着旁边的小保姆说：

　　“让莫沉出来吃饭吧。”

　　小保姆应了一声，就往莫沉的房间去了。而莫寂一脸欲言欲止，最后还是带着一副不甘心的委屈表情，同样拿起筷子吃开了饭。

　　莫桑看着莫寂这样的表情，想莫寂也真是百屈不挠，明明知道自己对莫寂的学习还是获得的成就都是漠不关心的，这话也只有对着莫爸爸莫妈妈这样因为年纪上去所以对小辈越发耐心宠爱的老人说，才会得到大把的夸奖。

　　从莫沉的房间处传来了莫沉的不愿的嘟囔声，小保姆耐心的劝了半天，还是无奈的回到了餐厅，对着莫桑说：

　　“莫先生，莫沉他不愿意出来吃饭，只能您去劝了。”

　　莫沉看向莫寂，把筷子放下。

　　“莫寂，你今天又去招惹莫沉了？早上还是好好的，他也是你哥哥，要尊敬他。”

　　莫寂的眼圈就红了。

　　“每次都是这样！莫沉一怎么了你就说我！我只是早上跟莫沉说了我今天发成绩，怎么就和我有关系了？你为什么就只喜欢莫沉，不喜欢我？”

　　“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心里清楚。喜欢不喜欢的，也不要说。”

　　莫桑对莫寂的种种做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反感，只是对于莫寂总是爱把他做过的事玩过的招数摆在明面上来好让莫桑知道的这种做法觉得很好笑，就好像要故意被自己批评似的，难道是因为知道莫桑向来是懒得夸奖人，就想要被批评？可惜，莫桑站起来，朝着莫沉的房间走过去。

　　可惜，莫桑是连批评人都不愿意的。找存在感什么的，太蠢。

　　莫桑对于莫沉总是说着不想吃结果还得自己去劝他这件事，倒是没有感到不悦。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以为常的事，是不需要生气的。

　　莫桑走到莫沉的房间，门已经被小保姆打开了，莫沉背对着莫桑躺在床上，永远是赤着的身体。莫沉到如今的岁数，只是身高稍微比莫桑矮一点，随着身高的拔节，身体也瘦了不少，只是还能看出是一个足不出户的人能有的，稍微有些小肚腩的身体。

　　莫桑没有上前去推他，只是倚在门框上说着：

　　“莫沉，怎么又不去吃饭了？”

　　莫沉听到是哥哥的声音，身体朝着莫桑的方向扭转了一半，却又想起什么的扭了回去，闷着不吭声。虽然莫桑是一惯不喜欢哄人的，不过因为每次莫沉正常状态下的闹别扭，都只是莫桑随口哄两句就会好的，所以莫桑倒是没有对此觉得厌烦。

　　至于莫沉的不正常状态，莫桑是只会拿绳子把他绑起来的。

　　莫桑又说了一句：

　　“谁欺负莫沉了，哥哥去给你报仇好不好？”

　　莫沉转过身子，然后爬了起来，嘿嘿的笑着：

　　“哥哥帮我报仇！”

　　“好。”莫桑答应着。

　　莫桑对于这些话，已经说的很熟练了。报仇什么的，只需要莫桑说给他报，莫沉就会高兴起来。至于有没有报，怎么报，对谁报的，莫沉是不关心的，他只是需要一句话而已。

　　莫沉于是高兴起来，从床上下来就要不穿拖鞋的往外跑，被莫桑及时制止了，于是左脚和右脚的拖鞋穿反了的就姿势怪异的走到了餐厅，一下子坐下，莫桑跟在他身后，然后就看见莫沉就要拿手抓菜，却被莫寂拿着单独放在桌子上的，用来敲莫沉手的筷子，狠狠的敲了莫沉的手，说着：

　　“脏不脏，用筷子吃！”

　　莫沉猛地收回了手，疼着对着手吹气，却也不敢说什么，于是用十几年不变的奇怪拿筷子法，艰难的吃起菜来。

　　这些年，莫家的传统是，桌子上没有公用的菜盘，而是像西方家庭一样，在各自的盘子里放上事先夹好的菜。这是为了防止莫沉到处用手抓菜的坏习惯。

　　小保姆坐在莫沉的旁边，伺候莫沉吃饭。小保姆是个很秀气的男生，今年刚过二十，是大学落榜又不愿意重考所以出来打工的。莫桑之所以选中他，就是因为看着面相老实，又是男性，年轻有精力，能应付的来莫沉偶尔的发疯，毕竟莫沉都二十多了，却还喜欢不穿衣服，闹起来的时候力气又大，请个女保姆根本就应付不过来。

　　小保姆叫做暮白，倒是有一个听起来文气的名字。按照莫桑这个地方的习惯，叫保姆的话，是要叫他阿白的。

　　莫沉胃口大，又无肉不欢，尤其喜欢吃排骨，没有肉就要闹的，口味又重，而莫桑和莫寂都是喜欢吃素，口味清淡最好，所以暮白做饭的时候总是做两样的。

　　莫桑吃的不多，一会就吃完了，几乎是莫桑放下筷子的同时，莫寂也跟着放下了筷子，一同离开了餐桌。莫沉吃的慢，因为要吃一会就发呆一会，做出些怪声怪调。暮白就一会给莫沉擦擦嘴角，一会把排骨上的肉从骨头上分开递给莫沉，莫沉埋头吃的很香，呜呜咽咽的。

　　莫家现在，在莫桑的主张下，已经搬了家，现在住的是一个两层楼的独门别墅，治安好，周围邻居也没有什么往来，也不用担心从前还偶尔有串门的邻居看到因为年龄大了，痴傻的样子就不会得到太多同情的莫沉而尴尬。

　　莫沉是和小保姆住在一楼的，当然莫沉是独自一个房间的，他单独住倒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小保姆住在莫沉旁边的房间里，好歹有个照应。莫爸爸和莫妈妈也是住在一楼，大概是觉得小儿子莫寂已经是十多岁的年纪，又一向聪明独立，虽然爱撒娇些，但是生活上也没有需要人看着的，现在反而是二儿子莫沉让人担忧些，因为二楼就是莫桑和莫寂住着的。

　　餐厅是在一楼大厅，因为莫桑吃完了饭洗了手就要往楼上他的书房去，莫寂巴巴的跟着莫桑身后，然后就在莫桑打开书房的门进去之后，把莫寂关在了外面。

　　莫桑一进去，就躺到了床上，拿出手机，然后就看着手机上的那个未接来电发呆。

　　是叶子的电话。

　　在这几年，莫桑不是没有和叶子联系的。叶子父母都在外国扎了根，叶子一直想回来，却被叶子父母劝阻着，不仅仅是舍不得他们唯一的女儿，更是因为知道了叶子要回去的原因，叶子喜欢的莫桑的家庭环境。一个痴傻的，要照顾一辈子的弟弟，这种条件，即使叶子要与之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多么优秀，或者家庭条件多么好，或者当初叶子爸爸甚至默许了女儿和叶子来往，当父母的，都是不愿意的。

　　莫爸爸莫妈妈没有催着莫桑结婚，是因为知道真正门当户对的女孩是没法接受莫沉这种大负累的，甚至莫桑能猜到，莫妈妈是打算给莫桑找个能吃苦的乡下女人来的，莫桑只是冷笑。莫桑在等着叶子，叶子不来，莫桑也没打算和别人过。

　　莫桑尊重女人，自然不愿意去负累一个女人的一生，哪怕也许会有女人愿意被负累。

　　当是现在，叶子要回来了。

　　叶子说要回来的时候，莫桑只当他是开玩笑。但是叶子是肯定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人都老了，叶子和莫桑一个岁数，在外国逃了很多次和各种人的相亲，叶子父母总算是认清了叶子的决心，也怕叶子再不定下来就等不起了，这才松了口，只是对着叶子说，如果受了委屈就回到父母身边。

　　叶子要回来了。可是，现在，莫桑却看着手机上的，属于叶子号码的未接来电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