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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可怕的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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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缘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拥起被子坐起身伸手扭开了床头灯的开关,一片柔和的黄色光芒洒泻开来,映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映出她失神的面容,甚至连映在墙上的影子也有些单薄,有些凄凉,慢慢地,她嘴角挤出一个低低的微笑,披衣起床,拉开了阳台的门,走到了窗侧。
窗外只有一盏一盏的路灯,于是便只能看见一大团一大团的亮光,如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偶尔路过的行人的影子拉长又扯短,扯短又拉长。寂寞,此刻裴缘的心里涌动的只有寂寞,似荒野不断滋生的小草般慢慢在心底蔓延,三年了,她以为自己已忘了这种感觉,却不料在这寂静的午夜,在放纵了一天的欢笑后,尘封的记忆猛如开水的闸门,一波一波奔腾地从脑中呼啸而出,不可收拾。
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下,滑入口中是沁凉微涩的感觉。裴缘端来一盆水,在这寂静的午夜,她开始缓慢地洗着头发,似乎这样也可以梳理心中纷乱的思绪,纠缠的发丝因她的抓挠,纷纷扬扬地落了少许在盆中,便如那已然逝去的往事,悄悄地躺在盆底,静静地,倔强地显示它的存在。
空中飘浮着洗发水的清香,晶亮的水珠不时迸泻在地上,跳跃着融入尘土,记忆中某个夜晚,风清月朗,也有个人在身侧,在水边清洗着自己的长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那时候她总喜欢坐在他的摩托车后,任他在街上加足了马力奔驰,风不停地灌入耳中口中,连说话都要大声叫喊才能听见,可她就是喜欢这样,牢牢地抱着他的腰,高声唱着快乐的歌,闻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皂香,似乎要在晚风中沉醉。
她也喜欢和他在江边小滩,吃着辣辣的烧烤,喝着冰冰的饮料,然后在寂静无人处,娇纵地要他亲吻自己辣得麻木的双唇,那样的日子,是甜蜜的,却也是短暂的,短得让她忍不住常常回想,爱情总会在得到之后就变得廉价了吗?
用毛巾将湿漉的头发慢慢抹干,呼吸一口夜风的清凉,寒夜如水,裴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又回床上躺下,闭上眼,不知什么时候,裴缘静静地睡着了,脸上泪痕宛然,紧锁的眉毛仿佛永远也抹不平。
黑,眼前只有一片黑暗,裴缘站在空旷的场地,看不清周遭的一切,无边的恐惧向她袭来,四面八方,无所不在,恐惧压下了她快要溢出喉咙的叫喊,她紧紧咬着唇,盼望有人出现,那怕只是一丁点的动静,也足以平复内心的焦灼不安。
不远处有两小簇亮亮的小点,裴缘摸索着向那亮点走去,近了,近了,那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女孩,睁着一双亮亮的眼,好奇地望着她。
好可爱的小女孩呢,似乎刚刚会走路,摇晃着向她走来,还伸出了她胖胖短短的手,裴缘快步走近,一把搂住了她,心里被柔柔的感觉涨满,含笑问道:“你妈妈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啊。”
怀里的小女孩身子冰冷,她抬头看着裴缘,清楚地叫道:“妈妈。”裴缘大睁着眼望着小女孩,充满了不可置信,那小女孩突然握住了她同样冰凉的手,诡异地一笑道:“妈妈,你不要我了么?”
“啊!”裴缘从梦中惊醒,冷汗霎间流遍全身,睁开眼,仍是自己这间房,并没有什么小女孩,只是一个清晰的梦而已,甚至梦中那小女孩凄楚的声音犹回响在耳边。
裴缘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痛苦地低声哭着,伸手拿过桌边的一个相框,那是一张中年人的照片,坚毅的嘴角,深思着的眼睛,和若有所思的神情,正是她逝世已三年的父亲。
裴缘泪眼朦胧地望着照片,脑中似乎浮现了爸爸关注的面容,和依依不舍的叮嘱:“缘儿,爸爸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过得好知道吗?”
可是爸爸并不知道,他最钟爱的女儿,过得并不快乐。
第一次带男友见父亲时,他们谈了许久,等男友走后,父亲的面色有些沉重:“缘儿,这个人并不适合你。”
那时候的裴缘是固执的,眼里的他也是最好的,她不服气地说道:“爸爸,你对他有偏见。”
爸爸神情严肃的说:“缘儿,我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他有着倔强的自尊,却也带着倔强的自卑,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将来你会后悔的。”
裴缘嘟着嘴生着气,父亲皱眉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并不阻拦你,你好好考虑清楚,如你非要和他在一起,那你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将来不要后悔。”
爸爸分明就是嫌贫爱富,裴缘一句也听不进去,气恼地甩开爸爸的手,大步回了房间,却听不到自己身后,爸爸叹息的声音。
就在和他分手的那一年,父亲查出了癌症,已是晚期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怎样也无法相信,一向身体健康的父亲会突然就这样倒下,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女儿出嫁便卒然长逝。
父亲弥留的最后一刻,她守在父亲的身旁,没有一滴泪,只有无边的恐惧,她怕,她牢牢地攥着父亲的手,希望可以给他传递一些力量,可父亲沉睡着,辗转着,痛苦地低喊,直到医生宣布已呼吸停止的瞬间,她分明看见,父亲的眼陡然睁大,留恋地看了自己一眼,才颓然闭上,眼角甚至还有一滴泪在滑落。
手中握着的父亲的手,脉搏处还隐隐在跳动,爸爸就这样离开了吗?裴缘猛地扯过医生就要盖上白布的手,凄楚地喊道:“你看,他的脉搏还在跳呢,怎么说爸爸已经死了呢?”医生遗憾地看着她道:“那只是植物神经反射而已。”手指着心跳监护仪,那是一条可怕的直线,毫无生气地蛰伏着,裴缘的心蓦地直冷下去,心空空荡荡地,意识仿佛抽离了身体,散到了无边的天际。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爸爸”裴缘凄厉地叫喊,声音划破了长夜,在哀凉的夜空中久久盘旋。
“铃铃铃”闹钟突然刺耳地响起来,天,已经亮了。
裴缘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上班,惹得祝虹不住尖叫:“天呀,你怎么搞成这么一副鬼样子,难道昨晚做贼去了吗?”裴缘无力地笑了笑,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一杯香浓的咖啡放在她桌上,祝虹的声音嘿嘿笑着响起:“下班后陪我去网吧。”看了看她又补充道:“看在这杯咖啡的份上。”
裴缘双手托着杯子,感受到那股温暖直热到心底里,连带着冰冷的手也暖和了起来,一个人回到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她好怕再面对家里那无处不在的寂寞孤独,于是她点了点头。
祝虹大喜,两眼直放光,赞道:“你真是够姐妹!”但裴缘答应得这么爽快,总令祝虹有些疑惑,她以为自己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能说动裴大小姐出门呢。
她眼珠转了转,手中的笔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喂,你是不是上网上出瘾来了啊?”裴缘轻轻笑道:“你说是,就是啰。”捧起杯子慢慢啜饮着温热的咖啡,苦涩的感觉滑入喉咙,又似有一丝甘甜在唇齿之间辗转流连,正是她最钟爱的雀巢咖啡味道。
再次踏入那间网吧时,裴缘注意到了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弹指情缘网吧”。
网吧依旧人不多,音乐声静静地流淌,裴缘找了个寂静角落坐下,还是看小说吧,裴缘自小就喜欢看书,要不是因为这个爱好,高考时她本可以考得更好的,不过爸爸从没有因此失望过,记忆里,从小学起就最爱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后面,吵着要爸爸带自己去书店买书,买了书后捧着就看,让爸爸一路把自己推回家,然后就是呆在房里再也不肯出来,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直到看完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恶虎扑食一般地对食物进行大扫荡。
想到这里裴缘再也忍不住,嘴角弯弯笑了出来,笑着笑着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由警觉地向周围看去,一个温和的眼神撞入她的眼帘,是上次那个坐在她旁边的男生,见她发现了自己,礼貌地颔首一笑,然后就转头和身后的人聊着什么。
裴缘收回视线,看见祝虹沉默地坐在电脑前发呆,双手僵持着,一个字也没有打,脸上是一副愁思的表情,裴缘悄悄走过去,屏幕上是一个消息框,一行字赫然在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我不想这样模棱两可地和你交往,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求你给我个明白!”
那么好脾气的程筱勇都等不下去了,可见他在受着多么沉痛的煎熬,裴缘忽然有点强烈同情他了,皱皱眉头,拍了拍正在神游虚空的祝虹,严肃地道:“我发现你很不厚道。”祝虹吓了一跳,抬眼无辜地看着她,一脸的泫然欲泣。裴缘有些不忍心,但仍决定要下猛药:“你要是真的觉得不能接受他的话,我帮你说好了,省得耽误人家。”说着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登陆了QQ。
祝虹傻呼呼地跟在她身后,看她点击了“恨不早生60天”的图像,打开了对话框,心里没来由地袭上一阵慌乱,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急促地开口道:“不,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裴缘回头盯着她,慢慢道:“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等待,爱情最经不起等待,尤其是得不到回应的爱情。”这句话一出口,似乎铿锵有声,祝虹一下子呆住了,是啊,明明对他的年龄无法介怀,为什么要与他相见?为什么又不狠心地拒绝他?其实是在心底,深深地刻上了他的影子啊,否则何必这样欲断不断,欲拒还迎?
“好!”有人突大声叫起好,接着又说道:“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等待,爱情最经不起等待,尤其是得不到回应的爱情”这句话正是刚才裴缘所说的句子,二人向声音来处看去,正是刚才对裴缘微笑的男孩,他身材修长,相貌清秀,浑身透露出一股干干净净的书卷味,祝虹看了她一眼,表情怪异地望向裴缘,多年的默契使得二人开始用眼神交谈。
“这家伙是谁?你的追求者?”
“先管好你自己,我对他没兴趣。”
“他长得好帅哦,比你以前那个他还帅。”
裴缘狠狠地一眼瞪过去,祝虹吐了吐舌头,一眼又瞪回来,于是再瞪,于是再瞪回,僵持了好久,祝虹眼睛开始涨痛,不满地叫道:“你太厉害,我投降。”说着就用手拼命揉着眼睛,裴缘淡淡一笑低下头去,放纵了一会情绪,这会只觉得疲累至极,一丝莫名的失落感袭上心头,连带着眼神也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