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旬》昔童忆

33、十九、生日

　　整个宴会直到晚上才结束，众人散去后张姨和苏墨又是好一阵忙活，等收拾完后已近十点，周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热闹了一天感觉体力严重透支便早早上楼去睡了，苏墨也劝张姨去休息，张姨见周旬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担心着周旬夜里饿了，所以执意要去给他做顿夜宵，苏墨知张姨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劳碌了一天现在肯定已经累到极点，赶忙说道：“若阿旬夜里饿了，我再为他做夜宵如何，我做的饭阿旬还是吃的。”张姨也的确是累了，想了想，没再做过多的争执，又嘱咐了两句，便进卧室去睡了。
　　苏墨一个人又把客厅又细细打扫一番，周旬早就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夜里温度偏低，苏墨拿出一床薄毯轻轻盖在周旬身上，这还是苏墨第一次见到周旬沉睡的样子，睡着的周旬看上去很安静，向新生的婴儿般宁和，只是那两道剑眉却总是微微皱着，略显突兀，苏墨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情不自禁的很想抚平这两道皱起的眉，她伸出食指，滑过周旬的眉毛，就那样轻轻摩挲着，仿佛睡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周旬，不是那个总让她有几分疏离和陌生的人，而是与自己最亲近的，或亲人、或朋友、或者，是……爱人。
　　周旬突然睁开眼睛吓了苏墨一跳，她的脸瞬间红透，拘谨的站起来，想着快点离开。
　　周旬不动声色的看着在一旁惴惴不安的苏墨，然后，就笑了，只说了一句话：“我好像饿了。”这句话仿佛黑暗中的一缕光照进了苏墨那已经濒临崩溃的的心，驱散了她所有的拘谨和不安，刚刚产生的不好意思也渐渐消失，她回头冲周旬笑笑：“我去给你做饭。”
　　周旬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正准备上楼时就看见苏墨端着一碗面出来了，苏墨走得很小心，仿佛自己手中端的不是什么面，而是世间难寻的宝物，她把面放到周旬面前，笑着说：“这是长寿面，阿旬，生日快乐。”周旬其实并不喜欢吃面，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生日已接近了尾声，张姨都没有给他做一碗长寿面的原因，而苏墨，还以为是张姨忘了。
　　周旬也不知为何，以他的性子如若不喜欢定会不加掩饰，照实说出，然后拒绝，然而今天，他竟然产生了尝尝也无妨的想法，周旬拿起筷子挑起了面这才发现这碗面只有一根面条，一根很长很长的面条，他抬眼看向苏墨，正对上苏墨满是希冀的双眸，苏墨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复杂，却又不会显得过于天真，就那样充满希冀的望着周旬，浓浓的化不开的流连。
　　周旬笑笑，将面一口口塞进嘴里，面很筋道，味道也好，咸淡适宜，不油不腻，吃进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在游走，周旬埋首大口的吃着面条，还不忘对苏墨竖起大拇指，苏墨不言语，只是笑着看他，她希望吃完面的周旬今后可以不再这样，她希望他那眉间化不开的淡淡哀愁可以就此消逝，她希望他那肆意的谈笑间可以不再夹杂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惋，她希望，她面前的周旬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周旬，不再刻意伪装，不再刻意伤害着自己，她有很多希望，很多很多，那时的她所有的希望都只围绕着一个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因一个人而起，她的生命满满的被那个人填满，然后不知不觉中，忘掉了自己。
　　周旬吃完了面，冲苏墨眨眨眼，苏墨弯下腰准备收拾碗筷，却被周旬轻轻握住了手，苏墨一惊，手中的碗差点掉在地上，周旬坏坏的瞅着她笑，他说：“苏墨，坐下来说说话吧。”
　　苏墨放下碗筷，安静的坐在周旬旁边，周旬把手枕在脑后，靠在沙发上，苏墨也坐在沙发上，脱掉鞋子，双手抱膝。
　　周旬说：“苏墨，你还没送我生日礼物呢。”
　　苏墨侧头望向他：“准备了，只是没有拿出来而已，怕你，不喜欢。”
　　周旬笑笑：“我喜欢。”
　　苏墨知他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转身去取礼物，她把礼物包裹的很漂亮，包装纸都是她精心挑选的，一个人偷偷在卧室里花了很长时间才包好。
　　周旬接过礼物，拆开来看：是一条围脖和一顶帽子，这样的手工，一看便知是苏墨亲手织的，心里想着原来这些天苏墨放学回家都窝在卧室里不出来是在做这个。
　　周旬把围脖和帽子统统戴好，转身问道：“好看吗？”
　　苏墨笑着点点头，毕竟已是公历六月份，周旬这番折腾鼻尖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苏墨让他赶紧脱下来，然后直起身拿出手帕擦去周旬鼻尖的汗水。
　　周旬看了看时钟说：“快十二点了，苏墨，你陪我过零点吧，零点以后，我就又加了一岁，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始算减法了。”
　　这句话仿佛一声闷雷在苏墨心中炸开，原来周旬一直都是这样来计算生命，生命的加减法，残酷的不带一丝情味。
　　苏墨点点头，和周旬一起坐在沙发上，时间伴随着钟摆滴答滴答悄悄流逝，两个人在这寂静的夜里都没有说话，苏墨很想哭，却生生把眼泪逼回，周旬说他累了，躺在苏墨旁边，苏墨轻轻抚着周旬的发梢，周旬说：“苏墨，我觉得很安心，你应该早些来的，我曾经说过后悔把你带到这里的话，对不起。”
　　“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长命的人，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洞，很深很深，我准备带着这个洞一起毁灭的，我以为它会腐烂在我这里，然后我们一起去地狱，但是现在，它不像以前那么痛了，谢谢你，你的到来，正在拯救它。”苏墨没有言语，眼泪却无声的淌下，周旬，他说谢谢，他说希望她早点来，可是周旬，你不知道吗？因为你，我也一直都很快乐、很安心。
　　那天两个人聊到很晚，说了很多很多话，多年后，很多东西苏墨都已经忘记了，但这些年来无论经历怎样的世事变迁，怎样的浩劫、怎样的欺骗，那句“谢谢你来到这里”都仿佛一束光在已极尽漆黑的夜空里那样夺目，即便是那段完全缺失信任的时期，苏墨也依然记得这句话，它仿佛深深刻在苏墨骨头里般，动辄不得，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