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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在他肆无忌惮的笑声里,在他弯成一弯新月的眼睛里,她看见了忧伤。 ...

  •   苏墨莫名其妙的带两个男生回家,着实让父亲吃惊不小,他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目光定格在苏文身上的时候,仿佛被什么打击到般,突然转过身,剧烈的咳嗽起来。苏墨忙走上前去轻拍父亲的后背,疑惑的看了苏文一眼,苏文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
      周旬把手搭到苏文肩上调侃:“一定是你小子太帅了。”
      苏父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拘谨,便转身朝自己屋里走去。
      晚饭前,苏墨忙着拣米,舂米,做饭。周旬自告奋勇,一把抢过苏墨手里刚刚舀出来的米,坐在门前的小台阶上,像模像样的拣起米来,苏墨走上前去:“这米放的时间有些长,里面长了一些米虫,拣出来就好。”周旬连连点头。苏墨转身去择菜,苏文和她一起,苏文不爱说话,苏墨也不善言谈,两个人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只有周旬时不时大吼一声
      “有虫子。”
      “真的有虫子啊。”
      或者干脆跳起来摆开阵势准备和虫子来场决斗,其实那不过就是长不到一厘米,宽也不过一毫米的小虫子而已,他这般动作让苏墨哭笑不得。
      苏文也看着他这般模样笑着说:“阿旬就是这样,永远都充满活力,好像没什么事情能打败一般。”苏墨点点头,心却莫名的纠紧,是吗,是这样吗,可分明,在他肆无忌惮的笑声里,在他弯成一弯新月的眼睛里,她看见了忧伤。
      晚饭很简单,米粥,咸菜,馒头,咸菜是自家腌制的,冬季里储存的萝卜白菜吃不完的时候就用来制成咸菜或者晒成萝卜干,这样储存的时间还能长久一些。苏父身体不好,苏墨晚上会给父亲热一小罐牛奶,饭桌上,周旬大快朵颐,苏文彬彬有礼,苏墨一如往常。只有苏父嘱咐苏墨多热一些牛奶,苏墨有些面露难色,周旬使劲扒拉着碗里的米粥,时不时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仿佛自己吃的是世间少有的美味,苏文看着他的吃相笑着摇了摇头。
      苏墨将热好的牛奶端上来,牛奶本来就不多了,即便全都热上也绝不够三人份的,苏父示意苏墨再拿三个杯子,就在这时,周旬突然站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喊道:“哎呀,吃好了,这顿饭真是太香了啊!”说完变拽住苏文的衣领向上一提,苏文没防备竟被他差点拽翻在地,周旬哈哈大笑:“阿文啊,你每天都是猪一样的食量,虫一样的力气啊,居然还有脸吃这么多,快快,本少爷吃饭前看见几个好玩的地方,陪本少爷出去转转啊。”苏文看了看眼前的牛奶,又看了看苏父,顿时明了,忙将最后一口粥喝入口中,毕竟是初到别人家,剩下饭菜是很没礼貌的,然后直起身,向苏父说道:“伯父,我吃好了,那我先陪阿旬出去转转。”苏父凝望了苏文几秒,点了点头。
      六月的天气温差偏大,中午的太阳虽然毒辣,但晚上却还是很适宜人们外出的,乡间不平的小路上,路边有很厚的草丛,发出阵阵蛐蛐的鸣叫声,还有萤火虫时不时从眼前掠过。
      周旬坐在一块宽厚的大石头上,抬头望向天,天空像笼罩着一块黑色幕布,幕布上点缀的星星显得异常明亮。“阿文,这么亮的星星,这么通透的天空在B市是很少见的。”苏文坐到他旁边,点了点头。周旬继续道:“就像我们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人活的这般艰难,我们平时餐桌上恨不得倒掉喂狗也不愿多喝一口的牛奶在他们看来也是可以宝贝的东西。”
      苏文从地上拔了一根野草把玩在手中,淡然开口:“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命运这个东西是由不得自己选择的。”
      周旬冷笑一声:“阿文,我真搞不懂你是何时变得这么有板有眼,这么凉薄的,命运,呵呵,它就是个屁,谁他妈规定你我就注定要锦衣玉食,谁又规定她就一定要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她,和丛薇一般的年纪,却是迥然不同的人生。”
      苏文轻笑:“我并非臣服于命运,只是阿旬,有些事情明知无法改变却偏要想着去撼动它,最后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而它却岿然不动,这样的折磨我只是拒绝尝试。”
      “所以,那件事,你那样做也只是觉得我无法改变命运吗?”
      苏文叹口气:“果然,你还是无法释怀。”
      周旬吐掉一直嚼在在嘴里的野草,冷冷的看了苏文一眼:“我,可以改变这个女孩的命运,我周旬要让你们知道,尤其是你,有些东西尽管明知无法改变,但只要你去做,它就一定会变,一定会,人生的轨迹在经历一番波折之后,怎么可能回到原点呢?”
      一番对话后便是长而久的沉默,然后这长而久的沉默被一声声细腻而绵长的呼唤打破,像山歌般清脆悦耳,又像梵音般仿佛能洗涤掉这世间一切污浊。周旬竟然被这声音感动了,以前他总是很羡慕那些因为玩得太疯而误了归家时间被母亲一声声唤回家的孩子,他觉得那些孩子无论身在何处无论走得多远,他们都是有根的,那根连着家的线被母亲牵引着,等他们在外闯荡累了,母亲便会将他们牵引回家,或安慰,或疼惜。而他,他的那根线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被生生的剪断了,他,是无根的。潜意识里,他竟想多听听这个声音,尤其是声音里夹带着的焦灼感,十几年来,好像还从未有人这般呼唤过自己。所以,他拍了拍准备应答的苏文的手,示意他噤声。声音越来越近,看来苏墨已经快发现他们了,周旬突然从地上跃起,发出一声怪叫,苏墨没防备竟被生生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周旬见状哈哈大笑,苏文走上前去询问:“你没事吧。”苏墨知是周旬恶作剧,摇了摇头。
      周旬喊道:“苏墨,本少爷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失控啊。”
      苏墨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和他一共认识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充其量就是比陌生人再亲近一点的关系,没见过自己失控实属正常啊,这个人还真是性情无常。
      周旬跑过来牵起苏墨的手,苏墨的脸不自觉的开始发热,她开始庆幸这是晚上,倘若是在白天,被他见到自己这般窘态还不知又要被戏谑什么。周旬调侃:“是不是本尊太帅了你怕我跑丢再难见到本尊这姣好的花容月貌所以迫不及待的追出来挽留住本尊啊,是不是是不是啊。”
      苏墨这次是真的无语了,回答也变的有气无力:“是爸爸怕你们不慎走丢再掉进村边的河沟里,所以才让我出来找你们。”周旬哀嚎:“什么,你怎么能骗人呢,明明就是你自己担心我,是吧?”
      苏墨想还是把他丢在这儿自己走回家去吧。
      但是,她是有道义的,是善良的,嗯,所以,她忍了。
      苏文搭腔:“那我们就回去吧。”
      周旬吼道:“谁要回去,谁要回去,苏墨啊,你们村的河沟美吗?带本尊去看看吧。”转瞬一张脸变得笑容可掬,眼睛里仿佛蕴藏着光华,随着睫毛的眨动,倾泻流出。苏墨看得有些痴了,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嗯,蛊惑,这绝对是蛊惑,如果这是她苏墨的劫,那么她注定是在劫难逃了。
      村里的河沟何时形成的苏墨是不清楚的,只知道这一带很早就有个大壕坑,貌似父亲还小的时候就有了,每逢夏季雨水多的时候这里便会积水,久而久之便成了河沟,夏天的时候还会有一些小鱼小虾之类,爱玩的孩子总喜欢来这里捉些鱼虾,或者游个泳,游泳不讲究规则,不讲究美观,一律是狗刨,孩子们的追求无非就是有趣就很好,凉快就很满足。那时候没有空调,村里的河沟是男孩子们的天堂。
      河沟并不美,周边长满了水草、青苔和高高的芦苇,很多小虫子围着他们转,时不时还有蚊子在他们身上毫不留情的留下痕迹,苏墨从地上扯了些许芦苇用来驱赶周遭的飞虫和蚊子,边走边提醒他们小心脚下,河边毕竟湿滑,而且天知道会不会有蛇突然冒出来,不一定会是毒蛇,但终归还是会吓出一身冷汗的。周旬走的随意,丝毫不在意白色的运动短裤溅满草渍和泥巴,恐怕此时早已不见了原来的颜色,苏文还好,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苏墨提醒不让踩的地方,苏文绝不会以身试险的。
      周旬突然嚎了一声,苏墨和苏文都唬了一跳,只见他一跃而起,冲过来竟一把抱住苏墨,语无伦次:“有……有……真的有蛇啊。”苏墨被他抱得有点发懵,一时间大脑竟有些不听使唤,她轻轻推开周旬,笑道:“没事儿,这里没有毒蛇的,即便是蛇也不会伤害你的。”周旬不依不饶,走在后面死死的拽着苏墨的手,苏墨没办法,只好拖着他慢慢走。
      苏文打趣:“阿旬,哪有那么巧就让你碰见蛇了,没准是泥鳅呢。”
      周旬仰起脑袋吼道:“老子才不管什么泥鳅啊蛇的,长得都那么恶心,吓到老子就是杀杀杀。”
      苏墨无奈:“那你去把它们杀杀杀吧。”
      周旬嬉皮笑脸:“嘿嘿,这不有你在吗,你不行了我在上,大牌都得留在最后啊,这叫压轴。”苏墨彻底无语,向前走了几步后转身对那两个少年说:“就在这儿停下吧,这有块干净的大石头,白天孩子们钓鱼的时候经常坐的。”
      苏文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谦让周旬就已经一屁股坐在上面,向后一仰,长叹一声:“累死老子了。”苏墨轻轻坐在周旬旁边,周旬一愣,有意无意的向旁边蠕动了一下,然后,她与周旬之间便多出了一段清晰的距离,这一细微的动作被苏墨尽收眼底,她笑了笑,不动声色,站了起来,说:“我再去找些芦苇,这里蚊子很多的。”再回来时,悄悄坐到了苏文旁边。
      夜晚的河沟,好的坏的全被这无边的黑暗遮掩住了,剩下的只是光线允许他们看到的东西,努力欣赏,竟也别有一番风味,譬如萤火虫更亮了,像精灵般迎风起舞,偶尔河沟对岸人家亮起的灯火倒映过来,留下河面上一个个斑驳的影子,随着水波轻轻摇摆,平添几分灵趣。
      周旬淡淡开口:“你以前晚上来过这儿吗?”
      苏墨摇了摇头,嘴角挂着笑意,仿佛在回忆一件遥远却很甜蜜的事情:“很多年不来了,以前芮航还在的时候我们经常来这儿,白天他钓鱼我在一旁等他,晚上我们来这儿乘凉,说说话。”
      “那后来呢,为什么不来了?”周旬接着问。
      苏墨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望着平静的水面:“后来……后来他睡在了这水里面,再没醒过来。”
      周旬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苏文从侧面递过一张纸巾给苏墨,苏墨摆摆手拒绝:“很久远的事了,早就流不出眼泪来了,他死在三年前,那年这里下了好几场大雨,河沟都快溢满了,那时候我们也就是小学刚毕业,都是贪玩的年纪,他和别人打赌跳进水里憋气,一个猛子扎进去,就再没出来。”
      苏文叹口气:“你们互相喜欢吗?”
      苏墨抬头望了一眼没有边际的黑暗的天空,淡然开口:“如果他不死,或许再过几年他就会向我家提亲,那时候太小,哪懂什么是爱,只是我俩最要好,芮航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家贫的伙伴,除了他我是没什么朋友的,我没有妈妈,父亲多病,自小被人排挤,一直都是芮航在我被人欺负时为我出头,常常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仍然咧着一张嘴冲着我傻笑,除了父亲,这世上就只有芮航对我最好了。”
      苏墨说完这段话三个人都没再言语,周旬从随身的外套里翻出几张纸,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开始在纸上画着什么,只听见铅笔在纸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与时不时的虫鸣交相辉映,画面仿佛定格,时间仿佛静止,没有一个人愿意打破这宁静。不知过了多久,铅笔芯断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苏文明了的说道:“想必是阿旬画好了,他有个毛病,画完一幅画后定要把没用完的铅笔芯折断。”
      周旬将画好的画转身递予苏墨,懒懒开口:“送给你。”
      苏墨将纸抚平,只见画纸上月色朦胧,河沟四边水草轻摆,芦苇摇曳,一对小男女夜色中仰着头仿佛在畅想着什么,女孩目光纯净,男孩目色澄澈,眉眼间全是满足。
      苏墨将纸抚平收好,抬首冲周旬一笑,周旬也看向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第一次,苏墨见到周旬这样笑,不再猖狂,不再桀骜,不再掩饰,发自内心,真正的周旬的笑容,他这般笑竟叫苏墨第一次有了满足的感觉,这样好看的笑容,这样干净的少年,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她恐怕是唯一一个见过的吧,她不喜炫耀,这次,她却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告诉他们,苏墨,从未得到过什么的苏墨,拥有过一个好看又干净的少年那样迷人的笑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在他肆无忌惮的笑声里,在他弯成一弯新月的眼睛里,她看见了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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