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旬》昔童忆

18、八、关于胖子

　　苏墨的确知道周旬经常出入酒吧，有几次他回家时甚至喝得神志不清，还是苏墨帮他清理秽迹，照顾他到半夜，只是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成了他们被抓包的告密者。
　　知道他们去酒吧的人本就不多，偏偏那晚又被很多人看见自己被化学老师叫到办公室，也难怪他们会首先想到自己，现在的自己真是百口莫辩啊。
　　显然，将苏墨想成可耻告密者的不仅周旬和殷思锦两人，班上以殷思锦为首的小团体似乎都将苏墨想象成自己的敌人了，他们看向苏墨的眼神，透着丝丝敌意，准确来说，应该说是恨意。
　　据说，胖子被抓进公安局后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过错，那天天黑，老师们并没真正看清闹事者的样子，尽管他们都知道打架的不会只有这一个人，无奈别人都没抓住，而胖子偏又独自承担了一切。
　　不管老师们如何给胖子做工作，告诉他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行为不但救不了他的同伴，反而会起到反面效果，达不到改正错误，警示同学的作用。但胖子偏不改口，死活咬定就是自己一个人，自己就是主谋，至于其他人都是社会上的人，并不是一中的。
　　年级主任和校长都摇摇头，既然如此，那就公事公办吧。先回家反省，再开除学籍，在一中，这是对于犯错误的孩子进行惩罚的惯例。
　　胖子原名施哲正，他的家境并不好，父母都是农村人，早年来B市打工，将胖子一个人留在乡下交给年迈的爷爷奶奶抚养，一年也见不了几面，胖子和他们感情并不深，后来爷爷奶奶相继病逝，父母便把他接到城市一起生活，一家三口挤在不大的廉租房里，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与胖子的交流也少之又少。
　　好在胖子虽然和父母交流颇少，但成绩在学校却总是名列前茅，中考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B市一中，父母觉得只要成绩还行，别的方面都是可以忽略的，所以对于儿子偶尔犯的错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胖子在来到一中后，随着环境的改变，心态也发生很大的变动，他的成绩不再名列前茅，甚至有时还会倒数，又因他穿着寒酸，加上体型偏胖，几乎没什么朋友，因此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感。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非常敏感的年纪，胖子所有的敏感和自卑到最后都演变成对金钱的渴望，他觉得自己现在之所以过成这样归根到底就是因为自己没钱。
　　而人们对于某一样东西想的多了，执着的多了就很容易衍生成邪念。
　　于是，胖子在某一个宿舍所有人都出去打篮球的午后，偷偷拿走了上铺男生郑飞的钱包。
　　郑飞父母都在外地经商，家境优渥，平时奢侈惯了，丝毫不知掩饰，胖子观察郑飞良久，拿走郑飞钱包与其说是对金钱的极度渴望倒不如说是对郑飞的嫉妒，郑飞总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笑，毫不顾忌的与班上女生笑闹，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同性或是异性的朋友，成绩还总是比胖子好。
　　在班上，郑飞就坐在胖子前面，胖子和他几乎成为两个极端，一个是耀眼的太阳，一个是低到泥土里的尘埃，胖子一抬眼就会看见郑飞，只一眼便叫他反感的要命，而最让胖子不能接受，点燃他于郑飞的嫉妒之火的，则是他心里一直暗恋的班上某个女生在某个下着薄雾的早晨居然和郑飞在角落里拥吻，当时胖子就站在教室外面，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他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笑，眼里积聚着仇恨，拳头慢慢握紧。
　　拿走郑飞的钱包后胖子并没有拿去买自己以前一直渴望的东西，那个钱包仿佛就是郑飞的化身般让胖子觉得只有毁了它才能解夺爱之恨，而就在某个傍晚他准备烧掉这个钱包时，郑飞出现了，确切地说应该是郑飞和他那帮哥们儿们出现了。
　　钱包失窃那天，整个宿舍就只有胖子没去打篮球，所以大家很容易便能猜出小偷是谁。
　　郑飞赶到时正好看见胖子正在烧着自己的钱包，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感觉就仿佛被人诅咒般只觉的脊背发凉，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前去对着胖子便是一脚。
　　胖子没防备，顿时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由于体型偏大，样子略显笨拙，人群中最初还是窸窸窣窣的笑声，最后竟演变成哄然大笑，胖子脸涨得通红，抬头看向郑飞，郑飞正好也俯瞰着他，眼里尽是不屑，对着胖子的脸又是一脚，这次将他彻底打翻在地，郑飞把脚放在胖子肉滚滚的肚子上，啐了一口：“死肥猪，你郑大爷的钱也是你这种人能碰的吗？乖乖滚回你的窝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人群中有人插言道：“郑飞，这胖子不是和你一个窝的吗？你骂就骂呗，干嘛还扯上自己啊。”
　　郑飞恍然大悟，松开胖子，扭头对自己的哥儿们吼道：“妈的，说顺了嘴了，天天和猪在一起果然会影响智商啊。”
　　郑飞忙着和哥儿们笑闹，浑然没发觉身后已经悄悄爬起来，眼睛血红的胖子，胖子别在身后的手抓着的是不知何时拿到手的墙砖，待郑飞的朋友发现时，胖子已经高高举起拿着墙砖的手，眼看着这一墙砖就要在郑飞头上开花。
　　而周旬就是在这时候冲了过去，郑飞回头时，看见的那一幕就是胖子的手正被周旬紧紧抓住，而胖子早已失去理智，拼命地挣扎。
　　郑飞和一众朋友忙冲过去帮周旬，人多力量大，胖子手里的墙砖终于被夺下，而他本人也被大家七手八脚弄的动弹不得，郑飞冲过去对着胖子就是两巴掌：“你打我就罢了，居然差点伤到我最好的兄弟，阿旬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子弄不死你。”
　　胖子全然不顾对方人多势众，对着郑飞声嘶力竭地吼着：“郑飞，你个王八蛋，你弄死我啊，弄不死我我一定会弄死你。”
　　郑飞也被胖子这股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源源不绝的仇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你偷老子的钱包还要弄死老子，老子哪儿得罪你了，是夺你妻了还是杀你儿啦，你丫丧心病狂成这样。
　　周旬走过去，示意大家松开胖子，胖子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向郑飞再度拼命，却被周旬又一次拦下，胖子抓着周旬的手臂，作势要把他整个翻过去，但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认命似的颓然坐在地上，周旬看了看郑飞又看了看胖子，淡然开口，掷地有声：“郑飞是我兄弟，有我在就不会让别人动他一根汗毛，不过，你也真有骨气，我们这么多人，你居然毫不畏惧，不如，大家做朋友吧。”说完，伸出手，露出一贯爽朗的的笑容。
　　事情转变得太快，胖子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再看向周旬时，映入眼帘的是周旬那大大的笑脸和弯成一弯弦月的眼睛。
　　郑飞在一边呜哇乱叫：“阿旬，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他刚刚可是要要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旬并不睬他，伸出去的手还执着的停在半空，等待着胖子来握。
　　胖子来到这里还没有交过一个真正的朋友，他没想到自己朋友的到来居然是以这种奇特的方式，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些人，刚刚还和自己水火不容，视如仇敌，现在却满脸真诚的要和自己做朋友，再看看一直对着他翻白眼的郑飞，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他把手伸出去，握住了周旬那双骨节修长却很有力道的手，露出了自己憨憨的笑容，他低声说：“我刚刚白挨了郑飞那几脚，既然是朋友了，总得叫我讨回来吧。”
　　郑飞听言，张牙舞爪，滋儿哇乱叫：“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啊，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啊。”
　　周旬大气的挥手：“随你便，郑飞刚刚也的确欠抽。”
　　胖子撸了撸袖子，朝郑飞走来，郑飞看着胖子魁梧的身材，冷汗直流，作势要逃，却被胖子一把抓住，只能闭眼长叹一声：“天要亡我啊。”
　　哪料那拳头却迟迟不肯下来，睁眼一看，胖子的手停在自己面前，脸上依旧是憨憨的笑容：“偷你钱包是我不对，钱我会一分不少还给你的。”
　　郑飞愕然，但随后也露出郑氏招牌笑容，大手一揽，搂住胖子：“既然是朋友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再说还钱的事老子还给你几脚。”
　　那天夕阳渐逝时，胖子成了周旬的朋友，胖子曾经说过，在他最孤单无助，最需要朋友需要安慰的时候周旬出现了，从此他黑暗的人生有了阳光的注入，他终于知道什么叫青春，知道来到高中的这段日子才是自己最好的时光，知道友情的可贵，知道温暖，知道快乐。他很珍视与周旬、郑飞的友谊，很珍视他们超过爱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