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朱]Doctor&Boss》Maryanna

21、2

　　地獄島每天的探監時間是下午一點到四點，今日有個人，十二點半就到了，一直等到探視時間開始，第一個就衝上去登記。

　　在地獄島中，普通親友探視以及代表律師會面等都在A1—A20這二十間會面室中進行，每次探視的限定時間是三十分鐘，并有地獄島的獄警在旁監視。

　　凱旋侯並不想浪費這半小時，所以他坐下來后就直奔主題，“說吧，你的解釋，我聽著呢。”

　　楓岫看著他眨了一下眼睛，用慢吞吞的語氣回道，“什麽？”

　　“你跟那個說我織毛衣的傢伙的事兒！”

　　“哦，這件事啊。”楓岫笑了笑，“我覺得以你的智商可以理解的。”

　　所以如果說不理解就表示自己智商低么？凱旋侯死死瞪著楓岫，對面穿著土黃色囚衣的人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

　　算了，會繞圈子的才是楓岫，本來就沒打算讓他老老實實開口。

　　再說他話里的意思自己也明白了，既然是毫無愧疚的覺得自己應該理解，那也只有那個解釋。地獄島里關的大多是窮凶極惡的混蛋，呆柚子不算弱，但若以寡敵眾日子也肯定難過。所以憑著往日交情，弄了個靠山裝樣子。

　　好吧他承認，以背後勢力來看，某人這個靠山實在太可靠了。

　　“這件事我勉強可以理解，不過另一個傳聞，你不需要給我解釋么？”

　　另一個？還有什麽？

　　楓岫面上表情不變，心裡卻充滿疑惑。昨天晚上的小插曲造成的風波他是早有準備，知道拂櫻一定忍不住要來討說法。可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麽其他傳聞？他瞥向一邊沉默監視著他們的鬼伶仃，決定順著凱旋侯的話慢慢理出頭緒。真是難為鬼伶仃，作為地獄島三名副典獄長之一，竟然特地來監視他們。大概，是爲了防備拂櫻會有什麽異動吧。

　　照素還真所講，現在地獄島里，除了問天譴之外，所有人都是不確定因素。

　　自己是決不能在這裡露出任何馬腳的。

　　“你的話我不明白。”楓岫故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有些耍賴。

　　凱旋侯的手掌在桌上捏成了拳頭，“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么？”

　　“請便。”

　　“羅喉、刀無極。”

　　嗯？關鍵詞是人名么？楓岫莫名有種背脊發凉的不詳預感。這次行動的預定是這樣的，先找合適的理由把他和朱武弄進地獄島。之後，爲了讓那個人相信他們，素還真他們會不斷完善一些訊息來透露給那個人留在外面的臥底。楓岫姑息養奸那麼多年，把臥底留在身邊，不過也就是留一個防備，沒想到確實有用上的一天。

　　楓岫在幾秒鐘內理了理思路，結合昨天晚上演的大戲，素還真那邊大概給自己編排了十分要命的謠言了，他有種自己名譽嚴重受損的感覺。

　　楓岫又偷偷瞄了一眼牆邊站的挺直的人，鬼伶仃像是化作了一尊雕像一樣安靜。

　　凱旋侯見他若有所思的沉默，心頭火氣更盛，“不說話，你是默認了么？”

　　在交換情報之前，自己還不能完全明確素還真虛構的細節，雖然心中大概有方向，但此刻實在不宜牽扯太多。萬一有半點錯漏，被那個人察覺，都是致命的。

　　楓岫心中定了想法，於是用深沉而又眷戀的目光深深的看著對面的人。

　　他用十分鄭重的語氣喊那個名字，“拂櫻。”

　　凱旋侯被他看得一陣惡寒，總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不太好的事情，於是咽了下口水，口氣有點虛的應說，“怎麼？”

　　“我愛你。”

　　“咳咳咳咳……你你，咳咳咳……”凱旋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的仿佛要把肺都吐出來一樣。死柚子，想嚇死人吶？

　　“接下來，照顧好你自己，我的事，你不用管了。”

　　“你，咳咳咳……你什麽意思？”

　　“總之，你不用再管。”

　　“我不管你怎麼辦？”

　　“會有人解決的。”

　　凱旋侯臉色冷了幾分，“比如羅喉？”

　　“你無須過問。”

　　楓岫平靜冷淡的表情無疑激怒了凱旋侯，他拍桌站了起來，剛想伸手去揪住對面人的領子就被一隻手抓住了手腕。

　　“禁制接觸。”鬼伶仃冷冷的說，然後他看向楓岫又說，“時間到了。”

　　楓岫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鬼伶仃給他銬上手銬，要等回到牢房區的重重防護之後才會解開。

　　楓岫一條腿跨過會客室的門，背後傳來凱旋侯冷中帶怒的聲音，“我明天還會來的。”

　　“我不會見你，以後都不會。”楓岫頭也沒回。

　　鬼伶仃押著楓岫回去的路上迎面遇上了押著朱武的問天譴，雙方錯身的瞬間，楓岫聽見朱武對自己說了一句話。

　　“我回去之前，不要離開獄警的視線範圍。”

　　“好。”楓岫表示自己聽見了。

　　問天譴和鬼伶仃大約還顧念一點同僚舊情，當沒發現他們的交談。

　　問天譴將朱武帶進一間會客室，其實就在剛才凱旋侯探視楓岫的隔壁那間。進了會客室后，問天譴替朱武解開了手銬，朱武活動了一下手腕，坐到長方形的木桌前。坐在對面的人眼前攤開著文件夾，他棕紅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緒。

　　“這次沒有開庭就把你送進地獄島，苦境這邊肯定是承受了來自道境那頭不小的壓力，但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突破口，對上訴很有幫助。”

　　“嗯。”朱武應的十分心不在焉，他這事不關己似的散漫態度，讓對面的人皺起了眉頭。

　　“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有啦，有啦。別動氣嘛阿來，會長皺紋的。”

　　襲滅天來手裡的鋼筆被捏的“咯吱、咯吱”，他深呼吸了一下，恢復一點平靜，“我是你的律師，從現在開始，我問你什麽，你就如實回答，不要對我說謊。”

　　“是，偉大而無敵的襲滅天來大律師。”

　　襲滅天來不禁想這貨在牢裡待一輩子大概也不算壞事，“十一年前，你真的殺了道境那位老爺子？”

　　“沒錯，確實是我殺的。”

　　朱武說完暗暗在心內對襲滅道歉，說好了要講實話，結果第一句開始就得撒謊他也不想的，一切都是素還真的錯。蒼他們家老頭子明明是肝癌末期掛掉的，當年他還陪著蒼守夜三天呢，這件事里最糟糕的部份是每次有人進來他就得躲到棺材後面去。

　　“公務還是私務？”

　　“不知道。”

　　襲滅眉頭皺成個川，“不知道？”

　　“是老傢伙讓我去的，他沒說理由，所以究竟是收錢買命，還是老頭子自己想人家死，我完全不知道。”

　　襲滅天來覺得愁死了，唯一知道內情的竟然只有老爺子，但棄天帝現在腦子壞了，這可怎麼好？

　　“那，當時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你只是接到任務去執行么？”

　　“沒有。”朱武挑眉埋怨似的看了襲滅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傢伙交代的任務，都是不會留記錄的。”

　　襲滅天來頓感頭痛，他擰了擰眉心道，“總之，我先幫你安排上訴的事，苦境現在只是迫於道境壓力。料想他們並非真的想要撕破臉，真要鬧大，吃虧的也不一定就是我們。”

　　“上訴，會拖很久吧？”

　　“拖是會拖一點，不過這樣也有好處，拖到苦境壓力小了，事情也就好辦了。”

　　朱武突然拋出一句跟自己這樁官司無關的題外話，“棄天帝情況如何？”

　　不提就罷，一提到棄天帝襲滅整張臉都黑了，“有補劍缺在，目前還過得去。”

　　看他臉色就知道，也僅僅就是過得去而已。

　　“可惜……”朱武對襲滅笑了一下，“狼叔也不能長久穩住他。”

　　這是一個暗示，襲滅天來敏銳的抓到這話里的內涵，補劍缺難以長久的穩住棄天帝，上訴時間會拖的太久……朱武不想等了。

　　襲滅天來棕紅色的眼里閃過一抹暗光，他想試圖從朱武眼中再尋到一些痕跡，卻見他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指甲，看不到表情。

　　眼角瞥到一旁的問天譴，襲滅了然于朱武迴避的用心，於是用言語暗示回去，看朱武如何應對。

　　“你擔心老爺子的身體狀況？”

　　“不，我擔心時間太久穩不住他，你們的生命安全無法保障。”

　　“你的話我記住了。”

　　“不僅要記住。”

　　“是，不僅要記住，還要轉達。我會告訴狼主、旱魃還有伏嬰師等人，小心應對，妥善安排。大家會多長一個心眼兒，絕不會出紕漏的。”

　　朱武終於抬起頭，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我辦事，自然放心。”

　　“那你回去安排上訴的事吧，我會安心等候。”

　　“自己小心。”

　　“你也是。”

　　襲滅天來從地獄島離開一路飛車準備回異度大宅的時候，苦境警察總局里，羅喉正把手上的文件看完，“唰”一聲的扔到桌上。蒼好一點，他沒用扔的，只是輕輕放回桌面。

　　素還真看他們表情，總覺得陰晴不定的樣子，他略心虛的看看作壁上觀的一步蓮華，五局分局長看著手上的複印件笑容十分的喜人。

　　“咳。”素還真清了清喉嚨，“關於我總局公共關係科大隊長談無欲寫的假定劇本，三位……意見如何？”

　　“不愧是用一蓮托生品坑了聖蹤的人，故事性很強，文筆優秀，我個人很喜歡。”一步蓮華抬頭笑著說，說完后立刻又埋頭認真的閱讀起來。不過當年一蓮托生本人倒對一蓮托生品略有那麼一絲絲微詞，但一步蓮華對自己導師這種微詞相當喜聞樂見，就是因為一蓮托生有點小不爽，使他更讚賞談無欲的捏造故事水平。

　　羅喉面無表情的用手指點了點那份文件，他口氣里的質疑根本不用仔細分辨就能聽得出，“楓岫是我偷偷養的情人？”

　　“考慮到當年楓岫初至苦境，受羅總您的庇護才得以改換姓名重新開始……所以，這是合理的故事走向。”

　　羅喉往後翻了一頁，又點了點上面內容，“楓岫讀大學時候成為刀無極的小公館，導致我與刀無極多年不合？”

　　雖然他的確跟刀無極不合，但完全是因為工作上的問題，刀無極背後給他下過黑手不地道，怎麼就變成這種理由了？

　　“那不是楓岫讀大學的時候拿的是天下封刀的全額獎學金么，誰都知道該獎學金難度僅次於儒門天下全額獎學金，楓岫他一個沒背景突然冒出來的人……這樣解釋也是合理的。”

　　“素還真。”羅喉的口氣已經嚴肅到不能更嚴肅，“即使是爲了行動計劃而做的假訊息，但如此詆毀我屬下的個人名譽，真有必要么？”

　　“我原本也不想的。”素還真臉上寫滿了無辜的神色，“但他們兩位昨晚突然在地獄島搞了那麼一出，也讓我措手不及。楓岫本來有凱旋侯了，突然又說跟朱武搞不清楚，這個疑點那個人不會放過。所以我和談無欲商量了一下，索性，我們就安排楓岫是有這個……”素還真考慮了一下措辭，“找人當靠山的習慣的。然後等交換情報的時候，羅總您配合演一下，那個人即使再有懷疑，也找不出多少破綻。”

　　“我還得演一下？”

　　“抱歉，這是執行公務，您必須配合。”

　　羅喉沉默了下來，素還真趁機詢問蒼的意見，“蒼局對目前的角色設定有意見么？”

　　蒼微笑的看他，“我突然發現自己多年的戀人是殺父仇人？”

　　素還真點頭，“這樣才能合理的進行之後的情報交換，畢竟您跟羅總情況差太多。他跟楓岫交情很深，當初凱旋侯那件事上還力挺著幫楓岫撐過內部調查，即使沒有現在那個秘密情人的設定，他去探視楓岫也是合情合理。可你剛回到苦境一個多月，事實上你們不熟。即使對方是你的殺父仇人，但你以冷靜沉穩聞名，無論如何你去地獄島交換情報都沒有合理的理由來支持。但按照談無欲現在的設定就不同了，如果其實你們是多年的戀人，甚至當年他殺了您父親的時候你們已經在一起了，那麼十多年來被欺騙所造成的傷害……沉穩如你，即使爆發一下，也不顯得突兀。”

　　“小一哥你說那麼多話口不渴么？”

　　素還真沒料到被蒼直接吐槽，只好說“呃，我很渴？”於是拿起茶杯默默喝水。

　　蒼在桌子底下給旁邊的一步蓮華發了條短信，“你說出去了？”

　　很快接到一步蓮華的回信，“我什麽都沒說，應該是談無欲誤打誤撞。”

　　一步蓮華跟蒼自小相識，作為至交好友，他是在翠山行之前唯一知道蒼和朱武關係的人。蒼收回手機，看了一眼桌上文件。心想算了，到時候安撫某人的時候可以說，這樣假裝一次，等案子結束，肯定沒有人會再懷疑。

　　這就像一個人不能被同一個罪名起訴兩次一樣，同一種關係也不能在他們身上被假設兩次。

　　這時素還真接到一個內線電話，聽完之後他朝一步蓮華說，“襲滅天來已經離開了地獄島，正在趕回異度。”

　　一步蓮華意猶未盡的放下文件站起來，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西裝，然後笑眯眯的說，“輪到我上場了。”

　　楓岫主人入獄后的第二天，依舊風平浪靜的過去了。

　　夜裡熄燈的時候，楓岫半躺在床上想，明天就是自己入獄的第三天了。照他的猜測，明天那個人肯定會有動作了，他要時刻小心提防。

　　他正想的入神，囚室里另一人低沉的嗓音突然響了起來，“再次跟你住在一間囚室里，真是恍如隔世，楔子。”

　　楓岫被他突然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不過立刻調整過來，“難為您還記得。”

　　“我確實記得，只可惜有的人忘性太大，竟記不起這點情分，把我送進這裡來了。”

　　“職責所在。”

　　“送那個人進來，也是職責所在？”

　　“自然。”

　　“沒有一點私心？”

　　“沒有。”

　　“哈。”邪天御武沉聲一笑，“明天，他要見你。”

　　“我不會蠢到一個人去。”

　　“沒關係，你可以帶上隔壁那位，他進來一周有餘，大家也是時候好好談一談了。”

　　“時間？”

　　“到時候，你會知道。”

　　楓岫這天夜裡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見那個人的臉，從稚童到少年再到青年以及最後一次見面時的樣子。

　　他夢見那個人背叛自己的時候，十四歲的臉，還有些嬰兒肥。眼睛圓圓的，裡頭寫了一點無奈和糾結，更多的，卻是冰冷和決絕。

　　他也夢見自己出現在證人席上時，被告席上，那個人認命的表情。

　　到了早晨，被例行的長鳴聲驚醒的時候，楓岫覺得很冷。

　　像是血管里的鮮血都凝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