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归家》沙寒影

1、（一）故里

　　1946年，上海。

　　经过了战火的洗礼，这座杂糅了太多元素的城市依旧如当年。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人们在尽情地欢呼，舞蹈，只为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然而，阳光再炎烈，也有它照不到的阴影；气氛再热烈，也有它影响不了的寂静。

　　杨公馆，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光。蛛网密布，尘埃满地，在周围的这片繁华中，更显得格格不入。

　　但，这维持了近十年的寂静，却在今天被打破了。

　　“吱呀——”多年未动，门上早已生了铁锈，轻轻一推，便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顺带的，还有漫天飞扬的尘埃。

　　“咳咳！”推门的男子忍不住低声咳了两声。黑色的风衣，利落的短发，一切都显得神采奕奕。但是，脸上无法掩饰的倦容，却出卖了他的真实状态。

　　“阿次，你没事吧？”身后的女子关切地问道。

　　“俞教官，我是杨慕初。”男子皱了眉，再次强调道。

　　“阿，阿初，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再来看……他吧。”嘴上虽这么说着，但看到阿初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时，俞晓江却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这十年来，她看着阿初一点点改变，从人前到人后，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人——杨慕次。

　　“不用。”阿初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落叶归根，我要带阿次回家。”

　　“那……好吧。”俞晓江叹了口气，跟在阿初身后，走进了杨家祠堂。

　　由于多年无人打扫的缘故，祠堂内已是布满了灰尘，一推开门，便有一股木材腐烂的味道迎面而来。

　　阿初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径直走了进去。

　　他走到供桌边，仔仔细细一点一点擦去桌上的灰尘。

　　桌上供着很多牌位，先祖的，父母的，甚至，还有他自己的，却惟独没有一个人的名字……

　　“阿次……”阿初低声呢喃着，然后从随身的包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牌位，杨慕次的牌位，轻轻放在供桌上，“阿次，回家了。”

　　他取出两柱香，点燃，递了一炷给从进门起就一直沉默的俞晓江。

　　一炷香之后，阿初的眼底已是波涛汹涌，而俞晓江更是已红了眼眶。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是在无尽的悲伤中沉溺，还是在追寻遥远的回忆？

　　是谁说过，世界上最令人悲哀的事，不是你死了，而是你活着，却再也找不到你所在乎的那个人。

　　“我们去看看阿次吧。”良久，阿初叹息道。

　　“阿初。”俞晓江忽然有一股冲动，“能说说，你和阿次之间的故事吗？”

　　“嗯？”阿初抬眸看向她。

　　俞晓江拢了拢头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我想知道，你和他之间，所有爱与被爱的故事。”

　　“为什么？”沉默了半晌，阿初才问道。

　　“为什么？”俞晓江重复了一遍，看向桌子上的牌位，“关于你和阿次之间的感情，这些年来，我多少也能察觉。但是知道的越多，我越是好奇。”

　　她直视着阿初，“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产生这种不合伦理却令人震撼的感情；又是怎样深刻的感情，才能在经历了十年的风风雨雨后，依旧如当年般刻骨铭心。”

　　阿初偏过头，避开俞晓江的眼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俞晓江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算了吧。这毕竟是你的私事，是我唐突了。”

　　就在俞晓江以为阿初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阿初却忽然开口了。

　　“我们边走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