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暗阁》路法

6、第5章

　　五、
　　琉璃站了起来，蓝和阿斯卡也伸了伸僵直的双腿，因为听的入迷所以常时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然而琉璃并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接着讲下去——
　　水之神在约西亚河入海口的西面给予谷物女神艾米雅娜暗示：如果人类虔诚且心灵澄净，就将此河口地区变成丰饶的盛土。之后，水之神在鄂微多尔的最高处净化自身因自然循环而沾染的不洁之气，这段时间被人类记下，成为每年献上燔祭的日子。曾经身为人类的谷物女神艾米雅娜跪受最高神之一的暗示后，向人类不遗余力地传授耕种和防御灾害的知识，并告诫他们心灵要像约西亚的河水般洁净，不必记住赐予一切的水之神的名字，只需要牢记善良和勤劳的美德。
　　在西芳达过去的土地上，人们勤劳地耕作渔猎，和睦相处，一个个村子开始繁盛起来，然而好景不长，暗之神和光之神的战争从神界蔓延到人间，所有的主神都参与了这次战斗，水之神所拥护的光之神最后赢得了胜利，然而此时的神界和人间界皆满目疮痍。人类眼中的白天和黑夜从战争结束的时刻起，变得失去平衡。漫长的白天开始无休止地出现，因为战争后的极度衰竭而无法顾及人类的各位神祗，长时间没有现身于人类眼前，因此人类在那段时间里极度惶恐，只能不断地祈祷夜之降临。月神崔斯德拉蒙一直是人类夜间的保护神，在暗之神输掉了战争后，追随暗之神的崔斯德拉蒙失去了半边脸而元气大伤。人类聚集在鄂微多尔山下，设下祭坛，把最好的食物献给月神。人类无知的行为触怒了光之神，然而光暗必须协调的定律却无法改变，光之神的胜利也在时间的掌控下慢慢变得微乎其微，暗之神的力量复原后，一切将回到从前。
　　虽然一切将回复，但是神祗们似乎开始了新的一场较量。拥有召唤能力的人类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天赋好的人可以在某种契机下与神直接对话，得到神的启示和保佑以及——力量，对于哪位神祗怀有崇高的信仰并且资质优异就可以得到这种契机是一般人类的认识。人类需要信仰，神祗们则怀着各自的孤高等待着被无上地尊崇。此时人类面临的将是独自去开垦摸索的时代，比起谷物女神艾米雅娜天天现身、走夜路也有月神和他的手下庇护的时代，人类四面都是危机，却开始以如光似箭的速度发展起来，人类的智慧似乎让神祗们离得越来越远……
　　讲到这里，琉璃停了下来。
　　蓝和阿斯卡的精神力就像那突然被松下钓线般，一下子软化开。
　　“我和你们讲过神之体系。现在，凭着你们自身的感觉，说出你们心里的那个神。”
　　琉璃的声音突然如钟铃声般响亮，带着清脆和不容侵犯的神圣。
　　蓝和阿斯卡呆呆地看着老师浑身上下突然散发出的崇高气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
　　琉璃的相貌确实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淡色系的头发只有北大陆才是常见的，然而他却没有北大陆的人们那种结实挺拔的身躯。拥有弱不禁风的外表和优雅的气质，但是挥起剑来却如风一般疾速猛烈。
　　“你们不必多思考，只管说就行了。”
　　琉璃走近他俩，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其实老师是在微笑的，不过刚才太过专注于故事和气氛，以至于于完全没有在意老师脸上的表情。
　　“风之神——曼帝罗涅尔”
　　“气息之神——玛姆西斯”
　　阿斯卡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是据说有着超强瞬间破坏力的风神曼帝罗涅尔，其实关于风之神的传说在大陆上流传很广，虽然和琉璃的所述有相异之处，可是他的强大与来去无踪却是人尽皆知。琉璃的讲述中，曼帝罗涅尔喜欢独来独往，在他眼中不公正的事情他必然用风一般的速度作出裁断，只是他很讨厌和小孩子相处，所以作为神，他从来不会庇护孩童。
　　“气息之神玛姆西斯，引导万物和谐生长的美丽神祗，有着被击碎的星晨般明耀的眼眸，万籁俱寂后夜魔色的乌黑长发，结晶万年后苍白莹亮的盐琥珀般的雪色肌肤。他慈悲，宽怀，却拥抱着悲伤诞生。”
　　琉璃看着面前怔怔的少年，缓和地说着。
　　而蓝，比什么时候都用心地听着这些话，直到琉璃举起右手，从手掌心里袅袅地生出一朵银光流溢，皎白如月的莲花。
　　它外表静穆，高洁，却气息妖冶，魅惑。
　　它在琉璃的掌心生长，开放，垂败，消逝，一生尽现。
　　顾不得张大嘴巴，蓝和阿斯卡都想伸出手来挽留那短暂的芳华，然而未待触及，它已然凋零。两人落寞地收手，小心翼翼地等待老师开口。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魔法，并没有用到召唤术，但它却是能反映操纵着召唤术的人所具有的属性。最初，你们只需要心中怀有各自尊崇的神，并且将自己最想做的事倾诉给他听，契机会在它该到来的时候到来，那时候，你们就可以和神订下契约，直到生的尽头。记住，不是每个虔诚的人都能和神缔结约束、得到力量。所以，即使不成，也不必怨恨。我会慢慢教你们识别各类魔法和异族，而你们能不能学会魔法，只能靠你们自己的天赋和努力。”
　　“恩”，两人同时恭敬地点头。
　　“阿斯卡亲近于风之属性，手指应该是幻化魔法的力点。而蓝亲近于气息之神，口鼻是幻化具像的力点。你们试着感觉一下手指和口鼻的力感。”
　　阿斯卡用右手轻轻抚过左右五指，却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她疑惑地看向琉璃。
　　蓝使劲地呼了一口气，又吸了吸鼻子，鼻翼灵巧地翕合了几下，也是没有其他怪异的感觉。
　　看着他俩的动作，琉璃禁不住掩口而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不用着急，你们慢慢感觉就是了。接下来，继续我们预定的地理课！”
　　“啊？？”
　　被大大地扫兴了，魔法的吸引力哪是枯燥的地理可以比的，预定？今天不是要背诵北大陆的民俗习惯吗？糟糕，完全抛向脑后了！互相扮鬼脸的两个小鬼在心里快速地复习着上节课的内容。
　　琉璃收起古卷，扯了扯衣摆坐了下来，“毫不留情”地对两人开始轮番提问。

　　虽然叫苦不迭，但是蓝和阿斯卡几乎是答对了所有的问题，琉璃在心里暗暗称赞，却滴水不露。
　　下课后，两人都长长地吐了口气。
　　“看到你们皱眉，我就知道你们复习得不错。”
　　“为什么啊？”
　　“因为你们在意，所以不会轻视对待。”
　　琉璃将两人送到“莲屋”门口时，两人突然要求再看一次那朵魔力铸就的莲花。然而琉璃的回答是今天的精力已经不够再幻化第二次了。
　　看着两个小鬼渐渐走远，琉璃锁上莲屋的门，往相反的方向走回自己的住处。
　　月光洒在白色碎石的小道上，有点寒冷和凄清，虽然时已入夏，再过两个多月，赤红的火知了就要热烈地嘶鸣，但是现在确实有点冷，那种爬入骨髓的阴和暗。
　　月神——崔斯德拉蒙……
　　你究竟丢弃了什么？
　　琉璃抬头看那天空中惟一明亮的存在，四周的星辰变得如此黯淡，而你却开始无视一切……崔斯德拉蒙。

　　“呐，蓝•齐微格，你为什么要选玛姆西斯？”
　　走回去的路上，夏初的天空月光清澄澈目，但婆娑的金戈树影却衬得碎石小道隐暗绰绰。
　　阿斯卡一边用右手抚摩着左手指尖，一边询问蓝。
　　她脚上那金色的泪滴状链子随着她的走动发出玎玲悦耳的轻鸣，似金戈树上栖息的薄翼夏虫振翅苏醒的声音。
　　“是玛姆西斯殿下选了我。”
　　看着他脸上的浅浅微笑，随着一路走过的树影时明时暗，阿斯卡忽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已经相处了一年多的少年。他时而忧郁，静静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心想何事，时而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对于任何困难都如初生牛犊，活跃而不假思索。就像，就像那长在沙漠和绿林交界处的蓝色植物，从叶片到花朵都不带杂色的海珊兰。那种植物在阳光下开得茂盛却投下一片阴郁蓝影，风雨沙尘的掠夺后却蓝得如钻般，花骨娇艳，灵性清香。这样瞎想着，片刻未语的奇怪行为，让蓝停下来。
　　“你想什么呢？阿斯卡！”
　　“啊，没什么。”
　　连忙回答的阿斯卡脸上泛起红晕，把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少年比做花朵，总是有点失礼的。
　　“那阿斯卡又为何选了风之神呢？”
　　“这个，其实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风之神的名字，如果说原因的话，可能是我崇拜他的力量。风之神曼帝罗涅尔拥有很强的破坏之力。”
　　蓝看了她一眼，四肢细长柔弱，常年穿着绿色或黄色的重重纱衣，胳膊和手腕一直包裹得严实，而双足却经常赤裸，金色的细链应该是最喜欢的饰物，从来没见拿下来过。这样的阿斯卡，崇拜的是拥有强大力量，驰骋于天空和海洋，以及大地之上的风之神。
　　“阿斯卡可能会成为很有力量的人。”
　　“我是很希望自己变强，即使生来就没有男子力量强大。”
　　“变成一个强大而美丽的女人，我会祝福你的，呵呵。”
　　“蓝•齐微格！不要想那么远！”
　　“或许，能召唤神的人，是被神选中的人也说不定，而那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两人继续边走边说，蓝所讲的“巨大代价”，在阿斯卡的心里慢慢地刻划出一条绷紧的细线。细线也能成为尖利的凶器，割得骨肉滴落红色的血液。
　　她又开始了一段沉默，直到说“明天见”的地方就在眼前。
　　“晚安，阿斯卡，愿他保佑你！”
　　“谁？”没反应过来的阿斯卡疑惑地看着蓝。
　　“曼帝罗涅尔殿下啊！”
　　看着一脸认真的蓝，阿斯卡笑笑，“明天见，蓝！”

　　桑一定在等着自己了吧，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小跑起来，想快点见到他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此后将近两个月，自己的视线里没有桑的身影，听觉里没有桑那温柔地叫唤“蓝•齐”的声音，嗅觉里没有那属于桑的成熟体贴的气味，会是什么样子？
　　去年的夏初和秋末，桑都没有出远门，此番前去西大陆，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准备，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已经看到自己住处的亮光，蓝听到自己心脏的扑通声，在夜色里仿佛要泄露到空气中。自己的心情，也仿佛要被夜色看穿。
　　在庄园的东西南北中，各有五处主要的建筑。
　　中间的城堡，青色的大方石层砌，廊柱高大挺拔，没有繁复的花纹雕琢，却更显气派。正厅是聚会和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桑和总管一家以及琉璃都住在城堡中，而蓝到来之后，桑把位于庄园西角的“白色之塔”整理给他居住，自己也大部分时间在那过夜。
　　“白色之塔”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高塔建筑，几座白色的房屋中，最高的那座有着尖耸的屋顶，顶端开着小小的窗户，里面以前是各种各样的书籍，在蓝住进来以后，这些书籍就被移到城堡的顶楼了，也方便琉璃的随时查阅。

　　呼吸有点急促，但是好象已经闻到那束海珊兰的清香，以及桑身上略微的淡莲般的酒味。
　　想着马上可以扑到桑怀中，蓝全然没有注意到向自己袭来的海潮翻滚时的腥味。
　　等到他的鼻翼被腥臭覆盖，身体已经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如果不是那难闻的气味让他没有昏厥过去，此时他也就不会看到眼前把自己围住的三个陌生强壮的男子了。他想喊叫，还没来得及就被其中一个塞住了嘴巴。胀满整个口腔的物体带着浓烈的巴林绿果的味道，恶心地让他想吐。
　　而后他听到树丛中一个女子低低的声音。
　　“带走！”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摇头，除了无力的反抗，就是用尽全力想要看一眼那充满柔光的屋子，屋中的桑，已经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