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暗阁》路法

5、第4章

　　四、
　　初夏的风清爽怡人，巴林的商人们也即将开始他们新的行程。在炎热的夏天到来前，好好地赚一笔，待到火知了开始歇斯底里地鸣叫时，他们就能回来和亲人共饮清醇的美酒，享受辛劳后的欢愉了。
　　自从微微尔小姐出嫁后，尤吉总管的脸上总是露出寂寞的表情。虽然小女儿莎莉还留在他的身边，但是比起聪慧大方的微微尔，莎莉是个任性自大的小姑娘，着实让他头痛不已。
　　“微微尔小姐啊……”
　　蓝透过窗户看到尤吉总管发呆的神情，不禁叫出微微尔的名字。
　　“你喜欢我的姐姐吗？”
　　被突如其来的尖刻声音质问，蓝吓了一大跳。
　　莎莉端正地站在他的身后，酒红色的褶皱长裙裹着丰满的身段，白色的莲花插在蓬松的发髻上。她的眼神似笑非笑，嘴巴的形状带着嘲笑和不屑。
　　“是莎莉啊，呵呵。”
　　蓝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有什么意思，为了避免不快，轻松地打个招呼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几天，桑忙着要出远门了。看着将要随行的人们那忙碌的身影，蓝不免羡慕。而尤吉总管也是要同行的吧，微微尔小姐，他的掌上明珠，以后回家的时间会很少，这样的亲情，好象很温馨呢。
　　“我说蓝•齐微格，你看不起我吗？”
　　莎莉在他打招呼后明显面露愠色，她一步步走近。
　　比蓝还要大一岁的莎莉是在巴林的督府学校上学的，虽然她一直缠着父亲要回家来上琉璃老师的课，可是这一点上尤吉根本听不进去。他认为女儿如果在督府学校上学的话，或许能一改那任性骄横的坏脾气，可是似乎是事与愿违，自从她去学校后，貌似整个巴林区的小伙子都对她退避三分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蓝慢慢地说道。
　　微微欠身，他想走了，离开正厅，去储藏室那边，或许能看到桑也说不定。
　　然而莎莉挡在了他前面。
　　“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莎莉头上的白色花朵轻轻颤抖着，柔软而美好，而她的主人，此时却如此地咄咄逼人。
　　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望着那晃眼的白色，呆站在那儿。
　　“你一口一个微微尔小姐，却直呼我的名字，你看不起我吗？”
　　蓝想辩解：不是，只是觉得你我年龄相近，而微微尔小姐，比我们年长好多。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觉得他说出来，她也不会认同。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摇大摆，你不过是桑拣回来的一个男妓罢了。你以为你是谁了？是庄园的‘女主人’？”
　　啪，清脆的一声巴掌。
　　打了莎莉的不是蓝，而是突然冲出来的阿斯卡•莫兰。
　　“你太过分了，莎莉！”
　　阿斯卡气愤地瞪着红了半边脸的莎莉，手隐隐作痛。
　　莎莉捂着半边脸，转身就走，不到三步，她又马上回过头，用极其蔑视的口吻说道：
　　“阿斯卡，你也一样，你也不过是桑捡回来的。”
　　“你！”
　　阿斯卡想追着打过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看着莎莉高傲的身影消失在廊柱的尽头，她狠狠地握紧了手。
　　蓝一动都不动地站着，一只手却紧紧的攥住了阿斯卡的胳膊。他脸色泛白，牙齿咬住了下唇。
　　捡回来的，男妓吗？
　　直到阿斯卡开始叫痛，他才恍然地松开了手。
　　“你不要在意……”
　　阿斯卡看他脸色不对，连忙说道，“莎莉她就是这样的，嘴巴很坏，你千万不要当真了！”
　　“或许，我该想想……”
　　蓝丢下这句，就跑了出去，留下阿斯卡一人在那叹气。
　　“他不会真的在意起来了吧……唉”

　　“召唤法术吗？真的有这种东西？琉璃老师！”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蓝兴奋地看着琉璃，两眼闪闪发光。
　　琉璃看着眼前漂亮的少年，无奈地摇头，不过脸上却满是笑意。
　　阿斯卡坐在藤花下面，看着蓝那高兴的神情，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他是没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阿斯卡！你坐那么远干吗？你不想听吗？”
　　琉璃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前面去。
　　“呵呵，老师你不是开玩笑吗？我对法术最感兴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丫头现在是越来越目无尊长了啊。”
　　琉璃晃了晃脑袋，将书本放到一边，从随身带的布兜里掏出一卷黄色的皮纸样的东西。
　　“啊，真有这种怪东西啊。”
　　两人同时叫起来，同时把脑袋凑到跟前，可是上面写的什么根本就看不懂。
　　“这是古语。在艾科维西帝国还没有的时候，不，比那更早更早的时候，人们用这种语言书写对神灵的敬畏，同时，他们和神灵立下了誓约。”
　　“是什么誓约？”
　　蓝插嘴道。
　　“不要说话，听老师说。”
　　可是琉璃收起了古卷，脸上的笑容很神秘。
　　“老师！”
　　“你们两个，今天的心情都太过急噪，我要你们好好调整自己，明天晚上的地理课，我会开始跟你们讲述古卷上的故事。你们必须要用平和的心态来上课。好了，今天就到这。”
　　看着两人嘟着嘴走开，琉璃转过身对着旁边的小灌木丛说：“你不是早来了吗，干吗躲着呢？”
　　“呵呵”桑明快的笑声响起，“琉璃，你干吗吊孩子们的胃口呢？”
　　他走出灌木丛，手上拿着一束蓝色的海珊兰。
　　两人坐下，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空气突然凝重起来，而海珊兰的花朵仿佛一个个年轻的生命，跃动在桑的怀抱中。
　　“后天就走了？”
　　“恩。”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深蓝色的眼珠澄静地看着浅金色头发的琉璃。
　　琉璃虽然不再年轻，却依然拥有着脱俗的外貌，仿佛只需要阳光和清澈的泉水就能如漂亮的花草般娉婷而立。
　　“不打算带蓝去吗？”
　　“不打算，这次会有点危险。”
　　听到有危险，琉璃轻轻皱了下眉头。
　　“琉璃，一定要帮我照看好蓝。”
　　虽然是命令的句子却没有命令的口气，眼前的男子已不是当年的孩子，他有主见，有能力，有胆识，被同伴信任，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督府之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琉璃站起来，白色的长袍像是沾染了露水一样变的沉重，自己，是不是已经不被需要了呢。不对，他把蓝拜托给我了，为什么？
　　“琉璃，这次我会带一大笔财富回来的。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目光，琉璃微笑地对他点点头，心中的忧郁和疑惑却开始积聚起来。

　　带着那束海珊兰，桑走进了蓝的房间。
　　“蓝齐！”
　　和刚才上课时候雀跃的模样判若两人，蓝正坐在椅子上发呆，黑色的额发下面，紫黑的瞳仁安静地像是一汪深潭。
　　“桑！”
　　他抬起小小的脑袋，露出意外的表情，但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高兴地站起来。
　　“怎么了？”
　　桑径自走到窗子前，把花插进瓶子里，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看起来心情不佳的蓝。
　　“桑，我能不能跟你去？”
　　脱口而出，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说了出来。就是很想和他在一起，不想一个人被留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不能干，只能等待他的归来，真的，自己好象什么都不是，如果只能在这里等、等、等的话，那是不是真的如莎莉说的那样，好窝囊啊！
　　桑走过来，微笑地在他的身边坐下，伸出他那宽大的手掌，在蓝柔软的黑发上摩挲着。
　　“不行，这次你不能去。”
　　得到了否定的答复，蓝反而松了口气，但是很落寞，即使他还没走，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不被这里需要了。
　　“蓝齐……”
　　低低地唤着他钟爱的昵称，一边拉过那张显得伤心的脸慢慢俯身吻上去，即使是白天，桑也满不在乎地给予这种亲昵。窗户和门都敞开着，海珊兰虽然没有馥郁的甜香，然而却和室外适宜干净的空气一起，向房间里散发着清新安然的味道。桑的嘴唇和舌尖仿佛也沾染了这种味道，一瞬间，蓝想起了海，塞米鄂勒初夏的海，在海水中被轻轻包裹着的感觉。因为对面的吉娜岛分散了部分湍急的洋流，所以海水经常是平静的，而那深蓝的颜色，却让人并不完全安心。
　　“蓝齐，琉璃会教你很多东西，过几年，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周游整个艾科维西大陆了。到那个时候，你会有能力自己解决一些事情，而且可以帮到我，明白吗？现在你还小……”
　　放开了蓝的嘴唇，桑一边用手指轻轻摸着蓝那红润的唇角，一边认真地说道。
　　他明白蓝的心情，虽然昨天阿斯卡什么都没说明白，但是从她闪烁的目光中，他立即知道了蓝对于自身存在意义的疑惑和动摇。
　　如果他知道，那天莎莉曾说过那么过分的话，或许他就会换一种方法来安慰蓝了。
　　晚上的时候，星星特别明亮，枕着桑结实的手臂慢慢入睡的蓝，眼角有着细碎的泪水，就像巴林的能工巧匠们用加工完后留下的碎钻石镶嵌成的细项链一样，在夜色里宁静雅致地闪着孤独的光芒。
　　也许桑没有看到那泪水，他思考着后天起程后该做的每一件事情，虽然没有十分的危险，但是也并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做成这次的买卖。

　　西大陆莎米蓝区，最发达的督府并非是莎米蓝督府，而是靠海的西芳达。发源于鄂微多尔山脉、水流最为湍急的约西亚河，自东向西流入海洋，在它入海口形成的冲积平原上，肥沃的黑土让勤劳的人们一年两次获得丰收，西芳达不仅粮食充足，而且渔猎发达，向内凹陷的海岸线又为它筑成天然的海港。西芳达从一个小小的村镇慢慢繁盛起来，地位甚至超过了用区命名的莎米蓝督府，在皇城修里维亚，流传着一句话：光之都西芳达，影之都莎米蓝。
　　可见西芳达和莎米蓝督府处于相同的地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光之督府西芳达……
　　桑一直想去的地方。
　　想去征服的光之都。

　　“用剑必须谨慎，每一次拔剑都不能冲动。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为什么你老是记不住呢？如果伤害到你不想伤害的人，你后悔都来不及！！”
　　剑术师之一的玛萨不满地看着一身短装的莎莉，蓝和阿斯卡则站在一边面面相觑。
　　莎莉所有的课程都在巴林的督府学校修习除了剑术，因为桑的剑术师们十分的优秀，所以惟独剑术，还是配合了学校休息的时间让莎莉回来修习。
　　今天的她特别地烦躁，玛萨指定的几个动作她都完成的勉强，相比之下蓝和阿斯卡就做得相当流畅。玛萨适时地称赞他们俩，这让莎莉不满的情绪到达了顶点，在和玛萨对练的时候，她的不满流露在她的剑气里，玛萨适时地打掉了她手中的剑，严厉地训斥起她来。
　　虽然没有嘴上的对抗，但是她的眼神显示她并不服气，固执地盯着地上那把银白剑柄的利器，双手则是反复绞动着那根从短外衣里露出的红色绳带。
　　阿斯卡看向她，认出那是去年莎莉生日的时候，桑送给她的礼物——火红色的短蕾丝衬衣，繁复细致的褶皱边和腰边收紧用的红色绳带，使其穿上后高贵又帅气。当时莎莉高兴而得意的样子阿斯卡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下课吧！”
　　玛萨兴致全无地摆了摆手，尤吉总管的二女儿，总得给点面子。
　　看着大家都不再说话，莎莉拾起剑就跑了。
　　“玛萨，莎米蓝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蓝看着剑术老师，认真地询问。
　　有着红色长发和碧蓝色眼睛的玛萨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我也没去过，这个你该问琉璃老师啊。”
　　“玛萨，明天你也要走了吧。”阿斯卡也凑上来问。
　　“恩，和桑一起并肩作战，一直是我的梦想。”
　　看着玛萨憧憬的神态，蓝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难道说做买卖也要用剑去战斗吗？不过他什么都没问下去。
　　晚上的地理课，突然很想快点学习，有了更多的知识后，就能和桑一起了。“召唤法术”，如果真有那样的东西，会是怎么样的呢。以前流浪的时候，在塞米鄂勒的旅行者中，也经常听到一些传说。只是在塞米鄂勒，从没有见过拥有特殊神力的人类。从西大陆一路跋涉过来的一些游吟诗人，在流落到塞米鄂勒的时候也经常会抱着他们破烂的竖琴，吟唱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从那些个残破的片段中，蓝知道了有一些人类异于常人，可以召唤出拥有各种能力的灵体，他们可以和神对话，可以轻易地摧毁一座城市，可以将晴空变得乌云密布，可以让河流逆行而上……蓝也曾想象自己也是那样的人，就可以不再挨饿受冻，而现在的他，只想着能快点拥有能力，和桑并肩的能力。

　　窗边的海珊兰已经开始枯萎，它美丽的生命是如此短暂。
　　虽然桑答应自己今晚会过来，但是上完课以后就没有多少时间了。一想到明天要远行的桑，他的神情就很黯然，不过却是十分的安静。只是短暂的别离，为了大家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桑的出行是充满期待和祝福的。所以，只要好好学习，安静地等待就可以了。
　　傍晚，为将要远行的人们斟上清甜的泉水，杯中撒上了洁白的莲花瓣，驱除残余的疲惫给予新的力量，这是巴林人的习俗。
　　桑和大家欢笑着举起杯子，祝福自己也感谢留守的大家。
　　在享用过特别美味的晚餐后，琉璃带着蓝和阿斯卡离开了众人。暮色中，巴林城的灯火从不远处流泻。灵力之类的东西，在这里似乎并不需要，能干的工匠手中诞生的璀璨钻石，可以换取比灵力更为有用的东西——安定富足的生活。
　　琉璃的“莲屋”中，皎洁的白色睡莲安静地开放在池水中。没有像往常那样点然烛火，琉璃拿出一颗硕大的钻石，它闪着一丝一丝奇特的光芒，就像是星辰那忽明忽暗的变换般，
　　虽然有灭的瞬间，而亮起来的片刻，是那么地夺目。三人都在池边坐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琉璃的手中就多了那卷皮纸。然而他没有打开它，只是把它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看着两个孩子专注向往的眼神，他理了理长发，开始讲述：
　　艾科维西的西大陆上，有一条名叫“约西亚”的河流，在古语中，约西亚的意思就是“开始”。遥远的过去，神没有像现在这样，离人类那么遥远，不可触及……

作者有话说

　　天为什么还是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