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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溯洄 ...


  •   杨晁范将宋辰泽和时淼带入了美术馆,在开门之后就以有事为借口走开了,但是时淼发现杨晁范的身体状态在开门后就非常的僵硬,没等他发出疑问杨晁范就跑开了,好像有什么及其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怎么回事?”时淼朝身后看了一下,中午来的就他们两个人,附近也没有高层建筑,所以没有被狙击和偷窥的可能,这家伙在躲什么?

      “他是赶去洗手的,”宋辰泽摸了摸门把手,擦得已经很干净了,“他应该有强烈的不洁感,说通俗了就是洁癖。”说着打量了一下美术馆内部,看来每天都有打扫,这洁癖也太严重了。

      “洁癖我知道,可这也太严重了,已经有向精神疾病发展的趋势了,这么严重的洁癖也可以从事摄影吗?”时淼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地板,有些恶作剧地用力踩了几脚,留下了几个模糊的脚印。

      宋辰泽没有时淼这种恶搞的心情,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找出杨晁范是否有犯案的可能,但现在为止的线索似乎都没有直接表明可疑性的,听到时淼的问题后,宋辰泽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照片,全是各种自然地景色,可以说是尽善尽美,从微观的花蕊到宏大的日出,的确,身为一个摄影师,特别是这种自然摄影师,洁癖几乎是可以给他的职业生涯宣布死亡的绝症。可再想想时淼提起的那天海边的事时,宋辰泽似乎明白了什么,拉住了向下一个展厅走去的时淼:“时淼,你说他是洁癖到精神疾病的地步,是吧?”

      时淼被他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但马上明白了宋辰泽的意思:“你是说,他是精神疾病导致的洁癖,是有针对性地洁癖?”

      宋辰泽满意地拍了拍时淼的肩膀:“是的,无论是自恋型人格障碍还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他们对周围的事物,特别是自己不能掌握的事物都是存在反感的,这些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极度自我的存在。但是,如果一个病人讨厌,鄙视的是人类本身,而且意识到自己就是自己所鄙视的事物的话,就会产生深深的不洁感,这种不洁感只针对人类及人类所创造的事物,所以,这个病人的洁癖就只会针对人类,包括与人类接触。”

      听完宋辰泽的描述之后,时淼却为难了:“根据现有的资料杨晁范的确是最可疑的,死者办公室发现的门票,自恋型人格障碍,完美主义者。”顿了顿,看看周围的照片,找不出一张上是有人类的,就算是人类活动迹象也没有,“有了接触障碍的他,连与人接触也做不到,怎么可能那么专业地去杀死一个人,我敢保证,他连一滴人血也不能容忍,别说直接面对血淋淋的活体解剖了。”

      “这也是我为难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上报局里是必须的,”宋辰泽示意时淼不要再想下去了,他这个专业的都想不通的时淼这个法医就省省脑细胞好了:“好了,现在就好好参观,不要为了案子破坏了欣赏艺术地心情。”说着,首先走进了下一个展厅。不得不说,这些照片已经完美了,难怪可以进师美术馆,当然了,这些照片的创造者似乎对这个地方很不满意,大概他是更愿意在大海里展示自己的作品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看着,展厅是以颜色将这些照片归类的,越往里的颜色越淡,也更加空无,当走到最后一个展厅门口时,他们被里面的黑暗所迷惑,怎么一盏灯都没开,却起名为阳光呢。时淼也许没注意到,也许注意到了,宋辰泽在看到这个黑暗的“阳光”时,瞳孔骤然收缩了。然后双眸就归于黑暗,比展厅内的黑更加浓稠,更加惑人心神。

      在偌大的黑色空间里只有一幅照片孤单地被遗留在这里,被一盏小小的射灯照亮,冷淡的灯光只照亮一个狭小的区域,这也使得照片里的那朵昙花散发出一种催人泪下的孤寂之感。在昙花的底部有一丝光亮透过,这是整幅画中唯一的暖色调,像是恋人的目光,眷恋地缠绕着昙花剔透的花叶。但昙花毕竟一夜而息,虽然阳光如此柔情,但昙花注定会在他的怀里败落,只留憾恨。

      “这朵花其实是高兴的吧,在有限的生命里可以和朝阳相会。”时淼的声音在安静到绝望的空间里响起,打碎了这如梦魇般扼住人咽喉的寂静。没有得到回答的时淼转头看向宋辰泽,看到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景象。

      这个一向坚强到没心没肺的男人,此时眼中的精光已经被全数抽去,原本黑到诱惑的双瞳此时只剩下了无尽的空无,这个人的灵魂已经遗落在了那朵花的世界中,在灯光下的脸犹如吸血鬼一般,晶莹却毫无血色,这个人在这时大概已经死了。时淼有这样的错觉,如果此时不把宋辰泽叫醒的话这个人就永远不会醒了,这个人会被花妖留在那副照片里,一直痛苦下去。

      “宋辰泽,醒醒,你怎么了?”时淼站到宋辰泽面前,挡住了对方看向照片的目光,双手握住他的肩,小幅的晃动,希望可以让他清醒过来,但面前的人还是毫无生气,“宋辰泽,宋辰泽!”时淼加大了音量,几乎想一巴掌打醒这个人,这次一定要好好问问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可以让宋辰泽变得不像宋辰泽:“宋辰泽,别逼我动手。辰泽,快醒醒。”

      时淼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样喊宋辰泽,大概是一时情急,但就这么两个字就让那个人有了反应。宋辰泽的双眼移到了时淼的脸上,但还是不对劲,宋辰泽看着的绝对不是自己,时淼可以肯定,而且不是自己知道的宋辰泽的任何一个情人,这个眼神里有太多的痛苦,太多的眷恋以及无法磨灭的自责。

      “辰泽?”时淼再次试探性的叫道。宋辰泽楞了一下,直直地盯着时淼的眼睛,似乎想辨认眼前的人是谁,接着一把将时淼拉到怀里死死抱住,就像即将溺死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时淼试着挣扎了两下,却换来了更加用力的钳制。

      “别动,这个时候那应该拍拍我的背安慰我。”宋辰泽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从耳边传来。时淼立即听出宋辰泽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这是说的话有些让人无语,但时淼还是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这个大孩子,因为时淼知道,这时的宋辰泽是真的需要短暂的安慰,他也知道,宋辰泽不想让别人看见那双几乎要落泪的双眼。

      “现在我懒得和你争,但是等下你最好自己解释一下。”时淼不舒服地动了一下被压得酸痛的肩膀:“矫情够了么,重死了。”

      宋辰泽没出声,只用力勒了时淼一下,几乎让时淼岔气。然后放开了时淼,故作轻松地跳了两下,见时淼死死盯着自己才收住表情,有些无奈地靠着照片对面的一面墙坐下,冲时淼苦笑了一下:“就当听个故事吧。”

      时淼在宋辰泽的旁边坐了下来,等着宋辰泽开口,没有催促,这个时候时间是不可缺少的,就这样,整个展厅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我曾经有个爱人。”宋辰泽的声音像唱片机一样缓缓流出,带着一丝怀旧的伤感,“他最喜欢的就是昙花,这种一夜绽放的,美丽的花朵。”让时淼惊讶的是宋辰泽竟然用了爱人这个词语。

      宋辰泽没有理会时淼的讶异,或者说无心关心,他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我的心理诊所,他是我的病人,真的,谁见到他都不会认为他会是一个忧郁症患者,连我也没发现,他太会隐藏自己,他永远将自己温润宁静的一面展示在人的面前,就像是夜里的昙花,即使身处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也将优雅和希望带给别人。”

      “其实一直到他来的第三次我也没有特别注意他,毕竟,他只是我接触过的众多类型的人之一,但是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关注到他的,等我发觉的时候就不能移开注意了,也许是他的那种矛盾的人格,也许是他的气质,不管怎么说,这个病人我是上心了,但谁也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把他拉入我的世界我是自私的,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压抑自己的忧郁的,向上的人格和绝望的人格是怎么在一个躯体里共生的。”

      “你知道吗,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就像是科学家对待心爱的白老鼠,但是你可以相信科学家会爱上自己的白老鼠吗?可笑吧,从理性上说,我很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可能会完全摧毁他,但是我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松手。就像是照片里的那束阳光,明知自己的出现是昙花的末日但还是自私地,丑陋地将昙花死死包裹,不留退路,即使将来迎来的是两人的绝望。”

      “在他就受我的感情之后我才开始害怕,因为他不再将我看做他的医生,他开始在我的面前隐藏自己的病情,完美地扮演着恋人这个角色,我完全不能了解他的病情,我不愿意用催眠这些手段去了解他,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可耻的小偷,所以这份感情让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无尽的担心,每次我晚上醒过来就怕他会从身边消失。”

      “在一年过后,我以为一切都回归平静了,我们甚至计划去墨西哥,回到昙花的家乡去。可是······”说道这里宋辰泽的声音明显开始颤抖,有水晶一般的脆弱:“我们种了很多的昙花,但在一个昙花开放的晚上,凋谢了。等我赶到花房地时候他就安静地伏在花下,安静地就像睡着了,昙花在他的身边还没完全凋谢,但是他已经不会再睁开眼睛了。警方说是自杀,是的,一个忧郁症患者,没有丝毫挣扎地痕迹,在自己心爱的花下陷入永眠。但我知道不是,他不会选择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死去,那是一场完美的谋杀。”说到这里宋辰泽的眼睛死死盯着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的时淼:“就像这次的案子一样,我有感觉,这次就算不是那个凶手所做也一定与他有关。”

      时淼不知道宋辰泽还有这样的暗伤,自己竟还怀疑他是凶手:“抱歉,我不知道,我不该怀疑你,”看着宋辰泽幽暗的瞳孔,里面的痛苦几乎可以具象而出:“这次的案子一定很累吧,你这样被记忆煎熬着。为什么不早点说明?”

      “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喝别人说,我本打算默默地把案子破了就好,但是低估这次的凶手,”说着看着时淼无奈地笑,简直比哭还难看:“也低估了你。”

      时淼不解地看向宋辰泽:“我怎么了?”但宋辰泽在这是却移开了目光,看样子就是不打算开口了。是在责怪自己的刨根问底吗?时淼暗想。也是,感情的事本就是自己这个外人不该过问的,即使这样,时淼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宋辰泽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在结束那段实在说不上愉快的回忆之后时淼就扯着自己出了美术馆。厨房传出来的培根香味证明了现在的时淼圣母情节爆发,正在试图安慰自己的可怜室友。宋辰泽点了根烟,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和时淼讲这些,这种感觉真的很危险。看了看厨房里有些手忙脚乱的身影,宋辰泽无端感到心情好了不少:“凌羽,我该怎么办?”

      “宋辰泽过来帮忙!”时淼穿着呆傻的围裙走出厨房,看见的就是宋辰泽淹没在微辣的烟雾中放空自己的情景。苦味在自己心里蔓延,几乎将自己淹没,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和那个人相处,这样一来他的心门恐怕会关得更紧。

      “怎么了,要我帮忙自己在这里发呆。”宋辰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淼急忙转头,却只看到对方的背影,一句话梗在咽喉失去了讲出的机会,不过自己又想说什么呢?继续出神的时淼被额头上的疼痛拉回了现实,宋辰泽站在时淼面前,插着手嫌弃地看着他:“在想什么,把围裙给我,然后把你房里的杜松子拿出来,别想吃白食。”宋辰泽心里很清纯时淼在想什么,但这种事又有谁会挑破,这是也只能装出平时的漫不经心,让时淼回房间去调整一下。

      晚饭的气氛还是在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之中,虽然两人都想表现的若无其事,但时淼总是用抱歉的眼神时不时瞄宋辰泽一下,这让宋辰泽如芒刺在背,怎么也自在不起来。最终还是宋辰泽决定谈谈这个问题。

      “时淼,”宋辰泽放下刀叉,优雅地擦了一下嘴,对着毫无吃相可言的时法医喊了一声。“你在同情我。”

      “我没有。”时淼立即驳回了宋辰泽的见解,“我只是觉得你不适合在继续这个案子?”时淼发现宋辰泽有意挑明话题,所以干脆放下食物,喝了口蘑菇浓汤,职业地提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为什么?”宋辰泽感到这个想法很可笑。

      “第一,这个案子涉及到你的底线,你会不自觉地带入私人情感,这不利于案子的侦破,就算你是心理学高手但是潜意识这种东西是没法控制的。”时淼掰开一个手指,说得头头是道。接着又举起了第二个手指:“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休息,你的精神力已经到极限了,这种状态是没有办法工作的。”

      没等时淼说第三条,宋辰泽已经抢过了话题:“第三是怕我在受到伤害吗?”见时淼移开视线,宋辰泽知道自己猜对了,不屑地哼了一下,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到时淼的身后,像一只优雅地猎豹,魅惑但却致命,宋辰泽用双手按住时淼的肩膀阻止了时淼想要起身的动作,低下头,贴着时淼的耳朵,几乎是亲昵的姿势,却充满着寒气:“你永远不会想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也希望你不要来试探,虽说我的底线实在难以探究,但是我永远也不敢小看你。你说呢?”说完还安慰性的在时淼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甚至细心地为时淼理了一下耳边的乱发,然后以同样优雅的动作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进餐。

      时淼半僵着双手拿起刀叉,也再次开始吃东西,宋辰泽这个家伙,还真是不会调节气氛。

      但也亏得宋辰泽用这么个办法,两人的关系在晚饭过后就打回了原先,但是,就像是破碎了又粘回去的镜子,那些裂痕还是存在的,而且有一天会彻底摧毁眼前的平静,只是现在两人心照不宣地忽视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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